第36章 第36章
虽然是一次秘而不宣的偷渡行动,德纳尔的生日宴会还是办得豪华奢靡。他邀请了许多商政界的大佬,还有特地坐飞机赶来法国人和德国人,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要搞一票大的。
这样也好,把生日宴搞成交际会,警察们也不会对那些大人物一一排查,因为谁也想不到他会如此疯狂,敢借着这么大一个由头偷梁换柱。
宴会从下午四点开始,业内能叫得上名号的人都来了,几个“主厨先生”挤在厨房里检查装备。
天黑之后,白人兄弟会到事先挑好的狙击点埋伏下来,季白负责把人运出去,阿巴斯做掩护。
德纳尔举着酒杯在楼下交谈甚欢,他英俊潇洒,又风趣幽默,说话时会自然挥动小臂,把一群女士们逗得花枝乱颤。
他和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寒暄,神情放松自然,一双灰蓝色的眸子深邃又神秘,根本不像一个被软禁了一个多月的倒霉蛋。
十点一刻钟,他按照约定来到后厨,阿巴斯抱枪站在门后,“你穿这身可不行,我们得把你分成两半才能运出去。”
季白默然不语,德纳尔身材高大,他们要用运鱼的箱子把人弄出去,这个巨佬肯定没傻到要穿着晚礼服蹲海鲜箱。
“没问题,我可以脱掉,”德纳尔很爽快,一件件脱下繁复的英式礼服,最后一身纯白的衬衣站在两人面前,“可以了吗?先生们。”
季白一扬下巴,示意,钻吧!
德纳尔不算个娇生惯养的贵族,恶劣环境经历过不少,当即把自己蜷缩在了保鲜箱里,还是被一股浓重的海腥味熏得苦了脸,“打个商量,”他说,“我需要一个透气孔。”
“这儿呢!”阿巴斯敲了敲铁皮上的几个不规则洞口,是用刀子割出来的,连毛边都没有磨一下。
“好吧,”德纳尔耸了耸肩,自知不能要求过高,盖上箱盖的那一刻他握住了季白的手,“靠你们了,谢谢。”
季白不动声色把盖子推上,拧开水龙头冲了下手背。
“嘿,我看得见!”德纳尔笑骂。
一小时后宴会结束,人流涌出私人庄园,季白和阿巴斯跟在乐团的后面,听黑人老哥叼着雪茄大声吐槽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仿佛他们真的忙碌了一个晚上。
他们需要绕过湖边,去找早已藏好的皮艇,走水路的话要快许多,而且不容易被追上。
然而他们刚走进暗处,把德纳尔从箱子里放出来,便听到身后喧嚣声传来,摸了整晚鱼的警察们终于察觉出不对劲,进入大宅检查时发现德纳尔早就不翼而飞。
“他们往湖边追去了,”耳机里传来白人哥哥查德的声音,“我击中他们的车胎,但条子们还有摩托,现在大概过去了六个人。”
坐皮艇显然来不及了,动静太大,目标也大,季白从皮艇里掏出几身潜水服分给两人,“穿上,走水下。”
他们三两下把自己脱光,套上潜水装备依次入水,德纳尔的游泳水平一般,长手长脚怎么都不协调,在水下挣扎几下,八爪鱼一样缠到了季白身上。
季白没法踢开他,只能带着人不断下潜,冬季的水温接近零下,寒冷刺骨,巨佬被冻成了一只刺猬,在防水镜后惊恐地注视着他。季白毫无所察,手脚稳稳推开水流,调整呼吸,血液循环逐渐加速,全身一点点热起来。
他们速度不快,白人兄弟很快收枪追上来。阿巴斯打头阵,两个白人断后,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季白拖着德纳尔游在中间,浓黑的湖面隐去了所有的痕迹,他们如同游鱼切开水面,几公里的路程转瞬即至。
虽然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一些,但警察还没有追上来,他们兵分了两路,一半人手在庄园里搜索,另一半回去请求支援,机动性太差,上传下达的效率太低,等最终反应过来几个人早坐上越野车扬长而去。
伊莱稳稳扶着方向盘,他和穆尔已经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一行人上车后迅速修整,连沟通都省掉,大家沉默地搓热手脚,吃高能巧克力补充能量。
德纳尔换下自己的潜水服,他冻得够呛,嘴唇青紫着,然而一双眸子激动得放光,“我出来了,终于自由了,谢天谢地!”
车内气氛沉重,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乐观,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非洲,在路上还可能出现太多变故。但显然没人有兴趣给阔佬解释一下,德纳尔兀自兴奋一阵,悻悻闭了嘴,靠在车壁上平复呼吸。
他们在乡村之间穿梭,跨国北约克沼泽公园,凌晨时分便到达了惠特比的一处私人港口。一叶渔船停在湖边,德纳尔像货物那样被推上去,发动机轰轰作响,季白把船开出海,他们需要到达附近的一处小岛上,然后在那里乘坐直升飞机。
这一路其实还算顺利,起码到这里都没有碰上正面的交火,季白只能庆幸英国不像中国那样监控遍地,否则天网恢恢,他们大概会被拍成连环画,然后正好挂上晨间新闻。
这个国家偷渡成风,出去永远比进来要容易许多,他们遇到了一艘巡逻船,阿巴斯的手已经扣上了枪机,然而几个海警满脸倦色,只看了一眼便放他们过去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一辆直升机从英国东北部的某小岛上起飞,披着千万霞光,得意地在半空中扭了扭身子,一头扎进碧海蓝天,再看不到踪影。
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们成功降落在非洲大陆的土地上。因为时差,太阳依旧冉冉升起,那种感觉很奇妙,如同一天之内看了两场盛大的日出。只是迦莱的太阳显然要炽热许多,刚过九点,热浪便席卷而来,一开舱门几乎要被热烘烘的风拍回去,干燥,贫瘠,这是□□裸的非洲大地。
“为什么在这里停下,”德纳尔刚睡醒,满头毛躁着,“到朱巴(他在迦莱的据点)还得五个小时车程。”
“前面开打了,”阿巴斯狞笑,“你要不要过去试试。”
德纳尔沉默,显然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闭上嘴巴缩了回去。
在非洲,任何一个小国,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打仗,政府军和反政府军,集团雇佣兵,部落战争,甚至两个大佬的几句口角都有可能引发两个村子之间的火拼。
没有理由,不用解释,在这里全民持枪,文明已经太过遥远,女人们挎着菜篮上街,里面满满都是子弹,然后被人击中倒下,将身上的物资洗劫一空。
所以遇到这种不讲道理的蛮干,能绕道走就绕道走,直升机飞不高,要被两发□□轰下来可太憋屈了,开装甲车更不可能,你丫装备这么好,肯定不是自己人,先灭了再说。
他们只能徒步绕行,尽可能搜集布料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然晒上一个小时皮肤就会晒伤红肿,继而脱皮溃烂。好在运气不算坏,德纳尔扔下几百美刀换了辆四面漏风的小货车,循着游行示威的人流慢吞吞往前开,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朱巴附近的一个村落里。
政府军在这里打贼,前面可能地雷交错,车不能用了,只能弃车步行。这里的军队落后而寒碜,装备甚至不如由企业们资助的反动武装,要战术没战术,要阵型没阵型,很快被打得四下逃窜。
季白把右手揣进兜里,食指扣在扳机上,两个黑球从街边滚过来,“手榴弹!”
几个人迅速四下扑倒,身后巨响炸开,尘土飞扬,碎石如雨点般落下。他捏住德纳尔的后颈,把人死死钳在身下,佣金还没结,死了谁都不能让这家伙挂掉。但这倒霉的英国佬经过连天的高度紧张,显然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拼命往前飞奔。
“妈的!”季白暗骂一声,迅速起身追上去,在下一个拐角处一脚将人踹翻,拎着领口拖到掩体后面。
他扇了德纳尔一巴掌,让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聚焦到自己身上,“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话!”
季白捏住阔佬的下巴,他把自己包得严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然而眼神犀利,“听到没有!”
德纳尔慌乱地点头,他混迹非洲多年,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但这次太近了,仿佛死神已追在身后,他虽然胆子比一般人大些,但本质还是个富二代,从没在交火线上蹦过迪。
不远处的窗口骤然炸起枪声,已经有人关注到了他们,所幸这些杂兵枪法稀烂,能瞄准的时候少之又少,但还是把德纳尔吓得够呛,死死抓住季白的衣角再不肯放开。
季白没时间跟他多费口舌,把人挟起来便走,拖着个身高相仿的男人依旧大步生风。
前方局势混乱,所有开枪的人都灰头土脸,季白准确从其中分辨出那些有两把刷子的,然后一颗子弹送他们归西。
他射击的次数很少,然而手法诡异刁钻,从德纳尔的腋下抬手,正中眉心,还没看到伤口,人就已经倒下了。阔佬缩在他身边瑟瑟发抖,内心却无法抑制地兴奋,死神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白人兄弟找到制高点隐匿起来,带着风声的狙击弹呼啸而过,一个个清扫眼前的障碍。
终于有人发现,这一行古怪的队伍不会主动攻击,但会咬死那些冲他们开枪的人。士兵们犹疑地放下枪口,看他们大摇大摆路过,再无人敢阻拦。
经过漫长的脚程,他们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朱巴。德纳尔在这边有宅邸和私兵,有人出来接应,把他们迎接到不同的房间。
季白躺在床上,酸痛感从四肢百骸蔓延出来,他已经不眠不休地活动了将近八十个小时,随时都有可能睡死过去。但还是支撑着去洗了澡,换上新衣服,这是安承给他养成的习惯,平时住在一起不觉得,才分开几天,那些痕迹便都浮现了出来。
安承会渗透进你的生活,他突然想起这句话,在战火纷飞的非洲战场上,把他的安医生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