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互联网的信息洪流社会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三天,事件的热度便渐渐平息了,安博汉找来的那些水军趁机补上,图文并茂发长文解释事情真相。
当然,安承和秦昭风那段感情史被不着痕迹隐去,包装成老朋友见面,人压根就不是一对!
校方把风头压了下去,除了学生,没人会在明面上议论这件事。但安承还是无可避免地成了名人,两节选修课堂堂爆满,甚至还会有别院的学生慕名来打卡,只求一睹安教授真容。
好在安老师经历过大风大浪,被阶梯教室一两百个学生盯着也丝毫不怵,他坦然接受那些议论,学生还是要善良许多,带着猎奇和探究的心理,却并无恶意。
课上到尾声,季白从礼堂后门进来,找了最后一排的边角位置坐下,他穿着简单的加绒卫衣和牛仔裤,但看起来依旧不像学生。他不是安承,天生温和内敛,想装一装嫩说是研二也有人信,季白身上的肃杀气太重了,无论如何也伪装不成那些象牙塔里出来的天之骄子。
所有人都盯着安教授,没人注意到他。安承正在给本堂课收尾,“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了,大家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第一排有女生举手,接收到安承的示意后鼓起勇气说道,“安老师,您的课很好,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安承有些吃惊,善意的鼓励对他来说确实很重要,虽然这不适合出现在专业课堂上,他还是说,“谢谢你,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好意。”
众人哗然,有人开了头,更多人便跟着举手,不等点到名就抢答,“安老师,您真的是gay吗?”
“对,是的,”安承面色坦然,如同讨论午饭要吃什么那样简单。
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却没人肯走,好端端的课堂变成发布会,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没有座位了就站着,连后面空着的地方都被渐渐挤满。
“那,您有对象吗?”有个男生嬉皮笑脸地问道。
“有,”安承点头。
“他一定很幸福!”有人在后面喊。
那个扯着嗓子的学生就坐在季白隔壁,他心满意足地坐下,却看到身边那个奇怪的男人有些不对劲,他面无表情坐着,搁在桌面上的手轻微颤抖。
“安教授,加油!我们祝你幸福!”
“是的,好好生活!”
“期待你下一堂课!”
站起来表白的人越来越多,安承杵在大屏幕前,看着那些他或熟悉或陌生的学生们,视线模糊。
他走出讲桌,站到台上,郑重其事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们!”
有安家弟子站在椅子上,振臂欢呼,“老安,我们爱你!”
“爱你,永远支持你!”
那一瞬间,季白似乎明白了安承为什么那么看重自己的学生,砸了项目也不想学生们丢了饭碗,生怕他们自己因为自己的事情受到波及。
善意永远是相互的,他们在一起之后,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不合适,这是他们第一次收到来自外界的最真诚的祝福,那些学生把课件当荧光棒挥舞:祝你们幸福!
季白看到那个昨晚还强大不可测的男人在讲台上哽咽,他不知道安承早就濒临极限,所以才更要显得若无其事。安承振振有词,道理正大,恰恰是因为内心已经孱弱到不堪一击。不能退缩,也无路可退,如果连自己都放下那口气了,早晚会被人攻得丢盔弃甲。
他站起身来,绕开围观的人群,大步离去。安承终于捕捉到那一抹身影,急忙宣布下课,乘电梯追上。
他气喘吁吁跑到停车场,拉开车门,车内温度已经暖得正好,季白坐在驾驶位上,神色安然。
“你听到了?”安承看着他,充满期冀,眼睛里一点点恢复神采。
就应该是这样,安承离不开象牙塔,他在这里会永远充满力量。
“嗯,”季白点头,“他说我们会幸福。”
“你相信吗?”安承问。
“相信。”
“那就够了!”
那天晚上,季白做了一桌子好菜,还买了花。他从柜子翻出了一只旧烛台,竟然还能用,简单布置一下,比西餐厅的氛围还要好。
他是个不懂浪漫的人,但感觉安承会喜欢,下意识就去做了。所以安承回家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傍晚时分,天边像着了火,室内一片昏黄,烛火莹莹,玫瑰娇艳,高脚杯里的红酒醒得恰到好处,菜香扑鼻。
他一时惊诧,看季白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竟然愣在原地,神气活现地指着那一桌大餐,“这是你做的?”
“嗯,”季白笑笑,安承反应让他有点害羞。当你费尽心思准备一餐晚饭,成功给了那人一个惊喜,满溢的幸福感会让人喜上眉梢。
“你小子,不会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吧,”安承迫不及待去洗手,模糊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那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大概都会原谅你。”
季白已经坐到桌前,帮他把牛排切好,芦笋和西蓝花烤到恰好的状态,有点打蔫,但爽口多汁,是安承最喜欢的。
两人举酒碰杯,火光的阴影在季白脸上跃动,都说做家务的男人最迷人,安承看到夕阳和烛火把他的皮肤染成蜜色,闪闪发光,犹如撒了金粉的古希腊雕塑,近乎完美。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季白说。
“不,不辛苦,”安承喃喃,男人嘛,辛苦是为了什么,为了家庭!家里有这样一位摆着,多少苦也吃得。
所以说他本质还是一个浪子英雄,最难过美人关,况且这美人体贴又识时务,简直不给英雄活路。
季白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牛排煎到八分熟,肉质鲜嫩,切下去刚好不会冒血,披萨酥软,奶油浓汤味道醇厚,连安承这种对西餐极为挑剔的人都赞不绝口。
从蔬菜饼前菜开始,到芝士蛋挞收尾,间或用红酒清口,一顿饭吃得百转千回,余味无穷。
季白吃了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安承大快朵颐,神色专注痴迷,一往情深。
“宝贝,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安承擦了擦嘴,抬起头,笑得温柔。
安承早就看出来了,季白却毫不惊讶,“我找到了一份工作”,他说。
“哪方面的?”安承不禁正色,如果只是普通工作,不必要如此大费周章。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他正在担心的一些事将要冒头,直觉告诉他这份工作不会再像私人保镖那样简单。
季白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每天都会读书,健身,而且不是为了塑形,完全奔着实用的路子,教练都无法指导。他早晚会用上这些东西,安承告诉自己,虽然季白从没有说过,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不会永远困囿于眼下安稳的生活。
季白一直在准备,可能是某种骨子里的惯性,他不会真的任由自己堕落下去,他那些超然淡定的背后是有实打实的本钱在支撑。所以就算一无所有,他的态度也坦然淡定,仿佛他并不需要去着急追求什么,总会有人找上门来。
季白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现在,可能那个机会已经来了。
“你听说过私人安保公司吗?”季白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安承,那是他事先整理好的,包含泰坦国际的一些信息,但任务部分被抽了出来。
“嗯……黑水那种?”安承听说过一些,但了解得并不多,也就知道大名鼎鼎的那几个。李安倒是委托过一次私人安保公司,给英国的实验室加装监控设备。
“对,差不多,来找我的这家要小一些。”季白答道。
“哦!”安承一页页翻看,季白显然花了大功夫,把可能出现疑问的专有名词全部细细标注出来,生怕他看不懂。季白习惯把字写得很大,现在被迫挤在一起,显得滑稽又可爱。
“看来是正规公司,”安承打开平板,运指飞快,迅速搜到了泰坦国际的注册官网,略微放心了,“所以……你要去英国,武装押运?像银行送钞车那样?”
“可以这么理解,”季白松了一口气,安承的新事物的接收程度很大,已经自己把那份资料补全了,逻辑自洽地给他的工作下了定义。
“会不会很危险,”他还是有点担心。
“不会!”季白回答得很肯定,他没有纠正安承的想法,只说是替大公司做安保——其实他那任务的本质也确实如此——只是把可能需要跟警察交锋的那部分瞒了下来,更不要说部落战争和地方武装。
“那其实也还好,”安承由衷微笑,“我还以为你又要跟以前一样,去接单杀人,然后被美国人抓起来,那我可真得到议会门口哭去了。”
“不会了,不会那样,”季白忍不住轻抚他的眼角,把安承的手牵到唇边亲吻,那是一个表达忠诚的姿态,或许他本意就是如此:亲爱的,你不必担心,我很快就能回来。
“大概要多久,”安承觉得手背轻痒,却不舍得打断他。
“可能要一个月,”季白把他握进手里,分开五指扣住,“任务完成了我会马上回来。”
“不,我不是要催你,”安承柔声说道,“你要首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出国一个月确实不算出格,安承自己忙起来跑去欧洲呆半年的时候也有,各个国家不落地的飞,自然明白工作时的身不由己。为此季白只能庆幸自家老婆见过的世面足够多,一些本质观念上的问题迎刃而解。
安承不会问你为什么要出去那么久,中途能不能回来,甚至也没有问你为什么要找那么远的工作,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一份酬金重要。
这些都是季白头疼解答的,他想了好久,没想到全没派上用场。
“这么说,你同意了?”季白的表情愈发柔软。
“我支持你,”安承微笑,“还记得我们在草原吗?我远远地看你射击,感觉我们是如此的不同,你拿到枪的状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危险又迷人,那让我觉得……那才是你真实的样子。”
“你不适合做司机或者保镖,也不适合去做一个普通商人,”安承反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的力量传来,彼此互相支撑,“你应该回到真正适合你的地方,我不应该因为一己私欲而困住你,那太残忍了……是对天赋的浪费。”
“我会一直支持你,只要你想。”
季白张了张嘴巴,近乎失声,再一次的,安承突破了他所有的防线。你以为考虑十步已经周全,而安承早已经想到了百步开外的事,只等你开口,只要你开口,他就会说,去做吧,我支持你。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终其一生在追求的是什么,不过这样一份安定的归属感,而现在安承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他了。安承像父亲,又像母亲,像所有那些在他生命中缺失的角色,即包容,又坚定,能供他停泊,也能放开怀抱由他去闯荡。
他注定要被安承所吸引,就算当时安承没有主动出手,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
在一片沉默中天色渐渐暗淡,季白把脸埋在两人交握的掌心……最终,一声低哑的谢谢从指缝间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