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夺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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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小桃子挑着灯笼碎步急行在前。
禁中太凉,地上全是湿冷的雪渍,端门鼓乐阵阵,衬得这方天气愈发孤寒。
秦珺呵出一口白气,怀里裹着包袱提着裙子往马车上爬,她踩到湿哒木头被裙子一绊,踉跄摔倒又赶紧爬起来往轿子里塞包袱,“跟季贵妃告假没有?”
“说的是公主累了,先回寝宫安置。公主真不会被发现吗?”小桃子犹豫问。
秦珺脸被冻得通红,“被发现也不过是被骂两句,你回去吧。”
小桃子:“喏。”
“锦绣,我来赶轿子。”秦珺说。
锦绣点头,爬上轿子坐进车厢。
秦珺不会赶马,小桃子将马车拉到御街上,马儿便跟着前车动起来。
宫内素来不许马车进出,只是今夜中宫传了酒,女眷们有些吃醉了,季贵妃和六公主便开了恩施,准许各家奴仆驭马到侧西门的四宫门上来接。
行到宫门处,禁军拦住车马,锦绣从里递出腰牌,受禁卫军盘问了两句。
锦绣:“领公主命,出宫办事。”
禁卫军不敢拦公主府邸的车驾,只多看了两眼车厢,见并无她人,便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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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楼下聚着一堆人,只见楼里灯火通明,叫好声不绝于耳,声浪一波紧着一波。
“颦娘一首凤求凰,已经拔得头筹,”一个小厮跑出来,举了举手中凭据,对着人群高声道,“公子羽着白银五百两!”
全场哗然!
“白银五百!?”
寻常人家一几两就够花用了,这、五百两!那可是寻常人家一辈子、不!十辈子都积攒不下的积蓄了!
楼下书生大骂肉食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秦珺在锦绣的保护下挤进人群,披风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她抓住一个人问,“已出结果了?”
路人将她一瞧,“早着呢!五百两定不下来!”
秦珺想起自己出宫匆忙,“里面都有谁?”
路人两手揣在棉袖里,“三公之子王侯卿贵来了一半,豪绅富贾尽在其中,今日宫中大宴,许多贵人脱不开身差了小厮来落定。”
秦珺:“……”
锦绣道:“公子,我去吧。”
秦珺立刻摇头,“算了,一起吧,我不揭面,你说话时也小心语气,省得被那些官员认出来。”
锦绣笑,掐着喉咙咳了咳,俯耳在秦珺身边说了两个字。
秦珺眼前一亮,抓着锦绣直往里冲!
“今日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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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颦弹完琴便回了房间,楼下喧闹不休。
细腰伺候她躺下,不由的放低嗓音,“颦娘,是不是发作了?”
林颦紧了紧眉头,浑身虚软,“嗯。”
细腰紧张的咽口水,“只是些喝了会乏力的药,不要紧的。”
林颦啼笑,眼皮开始变重,讥讽道:“我当然知道是致乏力的药,这药我已吃了两年,只是不想房妈妈下手愈狠了,这次真是恨不得药死我?”
细腰摇了摇林颦,“颦娘,别睡。”
林颦双眼赤红,“我不睡。”
细腰抽泣了两下,将她扶上床,拉开衣襟裘带,愧疚的说:“娘子,这都是房妈妈逼我做的……你莫怕,忍过这一遭,往后就好了。”
林颦的嘴角嗜着笑,任由细腰将她裙裾拨到大腿,“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急着给我送葬?”
细腰不觉抹了抹泪,替她整好衣裙,再拿一袭棉被遮住,免得着凉。
林颦目光流转,往梳妆台上一瞥,突然问:“唱价最高的现是谁了?”
细腰便说:“是太傅家的公子,孙羽,花了五百银。”
林颦喔了一声,微微失神的看着剥裂作响的炭炉。
突然,楼下爆出一阵欢呼和惊诧。
林颦眯了眯眼睛:“你下去看看。”
细腰犹豫片刻,被林颦冷眼一看,顿时生不出反驳之心,退出房内。
林颦紧咬双唇,指甲狠掐进掌心。迷药里放了催情散,她神思恍惚,这幅被□□到极致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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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
公子羽气得摔酒杯,“什么?”
仆人跪在地上,“本来公子已经拔得头筹,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直接兑了五百金。”
“是谁!”公子羽煞白的脸容有些扭曲。
仆人:“打听了,不、不知来历。”
秦珺抱着包袱上楼,身后跟着的小厮提着花篮,里面装满象征筹码的绢花。
银色绢花象征白银,金色绢花象征黄金。宇楼内部呈环型构造,天井般的堂内高高悬着五张人物画像。方才美妓们轮流登台献艺,现以绢花兑换银两,一银一支,十银一束,百银一篮,兑换之后可以投给美妓。
场中有人统计绢花数量,攒够一篮,堂中的小厮就用绳子在相应的美妓画前升起一篮绢花。
楼内漫天花瓣,宛若仙境。
下手豪绰的,还会被请自二楼与三楼雅间稍座。
小厮堆着褶子脸,“公子在此稍坐,此间可纵览楼里全局。可着几个美妓来为公子斟酒?”
“不用美妓,”一个身形苗条的男子,吐露出一嘴浑厚男声,“备些纸笔来。”
小厮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喏。”
此间无外人,秦珺戴着黑色帏帽遮面,把包袱往桌子上一放,“还差多少。”
“给我加!再加五百!”公子羽在隔间转来转去,“难道是康王与我作对?”
另一间雅间里,秦况的贴身小厮,一边抹汗一边小心谨慎加注,“这银钱就要使完了,王爷还未从宫里脱身?”
另一人说:“是不是该谨慎些了,王爷那点月银……”
小厮咬牙:“无事,六公主有钱,王爷自会去找公主。”
堂中盛装绢花的篮子一篮一篮加注,于半空中升起,将美妓唱价实时广昭给今日来此盛宴的恩客。
林颦的花篮已遮住半身,其余四名处/女美妓画像前的花篮寥寥,只能堆到裙脚抑或小腿位置。
“颦娘!四百银!”
四篮银色绢花再被升起。
“颦娘,一百金!”
慢慢的,颦娘画像再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砌满的绢花,像金山银山般溢出。
这遴选花魁,名号花落谁家只看哪位娘子得的绢花最多。但花了钱的恩客,要想抱得美人归,还得是众多恩客里花钱最多的,那唯一一个!
此时,美人已经不是美人了。
雅间,穆洲郡县之子纳罕,“现在不加价,那之前的不就白花了?”
婢女:“公子,此乃上京,还是低调些吧。”
“我们西南是富庶之地,说出去不是丢脸?给我加!”
禁军都统身边侍从劝告:“都统,魏国公也来了。“
一魁梧武将怒起拍桌,“季贵妃舅舅?这老不死的竟然也来嫖了?!”
侍从:“都统,咱们就算了吧。”
武将:“魏公国这老匹夫平日在朝堂没少弹劾老子,输给他真是气煞老子了!”
“花娘,二十银,增银色绢花一束!”
小厮往名为花娘的美妓画前加了一束花。
众人纷纷叫嚷:“这花娘也是个美人啊,与其加注颦娘陪跑,不如添注其他娘子,还能抱得美人春宵一晚!”
“真真是神仙打架!杀红了眼!”围观的唏嘘。
豪集名门贵族的二楼雅间包房外,几名小厮捧着文房四宝大张旗鼓进出吸引了一拨人的注意力。
“是哪位诗人要题诗了?”
“颦娘可不爱酸儒的秀才,这靠文艺博娘子青睐的戏早就听腻了!”
“哈哈哈!”
未几,方才端着文房四宝的小厮又手脚发颤的走出来,摊开笔墨,现出形如鸡爪状如鬼爬的几个硕大丑字。
——剩下的花,我全要了。
小厮抖声唱报:“颦娘,千金!”
左右雅间的窗柩被猛然推开,公子羽、魏国公、都督、王爷、豪绅……家仆或本人全都震惊看着对面紧闭的门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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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腿软的推门而入,“颦、颦娘……”
林颦眼也不睁,“最好再给我吃点迷药,让我睡死如死鱼。”
“颦、颦娘,”细腰傻瞪着双眼,还处在震撼中,“颦娘您是此届花魁。”
林颦懒懒嗯了一声,“不稀奇。”
“夺魁的……是何公子。”
“………………”
林颦抿唇:“你再说,是谁?”
细腰:“何公子。”
“那个满脸麻子的?”
“喏。”
“脸上一颗大痣,须有一寸长的那个?”
“喏。”
房内安静数息。
林颦闭了闭眼睛,“再来一味药,药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