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方焜送她到楼下，踟躇着要不要把背包还她。
彭送说：“我累了，背不动，你帮我拿上去。”
上到三楼，她还是不接，说：“帮我放桌子上。”
方焜老老实实放在漆掉得斑驳的旧木桌上，彭送没说要招呼他坐下，只淡淡地说：“我爸死了好些年，我们只有这套房，还是集资房，家当也就这些破烂。”
方焜没懂，只好机械地说：“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我会努力的。”彭送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方焜挪到门口，回头看她。
彭送收了笑，认认真真说：“对不起，有时候对你太凶了。”
方焜连忙摇头，说：“不凶不凶，你都是为我好，真的，你很好很好。”
彭送笑了，再次说：“回去吧。”
方焜深一脚浅一脚下了楼，电话响，他瞄一眼就按掉了。
楼上的彭送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伸手拉回窗户关好。
有了充电器，还有充电宝，方雨霏一条一条信息轰过来。
彭送点开手机就看到她这一堆的消息，刷到最上面，一条一条看起。
飞呀飞：要不是他得这病，姐姐我，现在就是单身了。
飞呀飞：可是他现在这鬼样子，我就走不了【撇嘴】
飞呀飞：你在干吗呢，没有欺负我焜哥吧？
飞呀飞：对我焜哥好点。
飞呀飞：回消息啊，姐姐！
飞呀飞：我妈把小樱桃带走了，还放话让我赶紧离，说趁还没背债赶紧闪人，我是那样的人吗？神烦！
彭送：到底怎么回事？
飞呀飞：姐姐啊，你终于忙完了！那王八蛋睡了，在输液，得盯着。我也就能跟你说一说了，要是我跟我妈说缘由，我妈保管把我捆了弄去民政局。
彭送：说人话。
飞呀飞：你都不安慰安慰我，你不爱我了【流泪】
彭送：【飞刀】
飞呀飞：【心碎】那小婊砸在王傻逼跟前哭哭哭，这垃圾就悄悄把我攒了要凑够5万还账的4万6千块钱转给了她，还说什么这是救急！我去tm的，谁有我急，我tm一年没买过衣服了，连个短裤子（内裤）都没舍得买。这混蛋就这样贴心贴肺地全掏了给人，还特别高明地删了银行短信，到人跑了才说怎么办。
飞呀飞：能怎么办？老子一脚就踹翻了他，他磕到脑壳，晕了吐了，送医院一检查，就发现了这玩意。
飞呀飞：md，这是我的错吗？你说说，这是我的错吗？
彭送：你要是能踢出个肿瘤，地球也容不下你了。
飞呀飞：我太爱你了！
飞呀飞：这混蛋还算有点良心，跟他妈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到了。我那婆婆，还记恨之前的事呢，电话里说了两句就挂了，一天一夜了，再没问过第三句。
彭送：那女的呢，你报警了吗？
飞呀飞：知道我为什么想离婚吗？
彭送：他拦着啊？
飞呀飞：嗯。
飞呀飞：说人家还年轻，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不好开口的难处，应该给个机会。咒自己妈妈要死了的垃圾骗子，别说坐牢了，枪毙我都不觉得过分。
彭送：问到她家里人那了？
飞呀飞：嗯，全家活蹦乱跳，就她一个没了踪影。
彭送：所以呢？我的意见是赶紧报警，免得钱花完了，只剩个屁。
飞呀飞：我跟我婆婆说了，三天内，没见那五万块钱，那就不要了，给我好好坐牢吧。王佳童哔哔，我说了，她坐牢你滚蛋，将来她刑满释放，你们再凑一对，正好。
彭送：【点赞】
飞呀飞：md，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依我的脾气，立刻马上抓紧离，但他现在这个情况，我就做不出来。老天爷真t娘的瞎。
彭送：我霏最侠义。
彭送：离不离的，以后再说吧。
飞呀飞：嗯。
飞呀飞：我舒服多了。
彭送：眯一会。明天我做完核检来替班。钱的事也别急，少了我问方焜，大不了以身相许。
飞呀飞：哈哈，你是想笑死我，继承我的破产烧烤店吗？
飞呀飞：真的，焜哥人真不错，我宣布：你们十分般配。
彭送：别夸早了，你家那位只被骗了不到五万，这哥们还不知道已经被骗了多少个五万，将来又会被骗多少个！
飞呀飞：【捂脸】还真有可能。姐姐，早点锻炼心脏！
彭送：【冷笑】
飞呀飞：为我焜哥祈祷，阿弥陀佛。
彭送：休息会，别老盯着手机，东西保管好，医院里摸包的不少。
飞呀飞：别担心，现在陪护都要登记注册的，大大地减少了犯罪率。
这家伙是个越聊越嗨的性子，彭送不敢回消息了。她收了手机，拿拖把胡乱拖了一下地，随便抹了一下桌柜，冲个澡坐下来安静想事。
谁知才刚起了个头，她就睡着了，这老式木沙发偏硬，睡一会就脖子疼，她痛醒，摸到手机看了下时间，一时不想起身，干脆点开微信刷一会。
圆棍发了条朋友圈，平平无奇的白t被他穿出了凸镜效果，很有喜感。
所以，他没屏蔽？
彭送点进他名片，果然，下面只有这一条，并且没有“只展示三天”的提示。
彭送有点后悔，没在他清空之前翻看一下——他到底发了些什么鬼，才会这么心虚地一把全删了。
今天他表现好，彭送决定对他好一点，点到这唯一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某人立刻顺杆爬上来。
圆棍：早点休息哦。
彭送：知道了。不许吃夜宵！
圆棍：【点头】
彭送：睡了
圆棍：【晚安】
彭送迟疑了一会，也回复了同个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彭送就起了床，先给霏霏发了消息，再起床熬粥。
王佳童吃粥，她和霏霏当然是吃香喝辣，发了信息让霏霏下来，两姐妹一人一碗加双码的麻辣牛肉粉，嗦得热火朝天。
方雨霏吃好了，擦擦红光油亮的嘴，再给王佳童带粥上去喝。
“我去做下核检，做完就来这下边等你们。”彭送抓紧说。
mri检查要去门诊二号楼，离了住院部，应该就没有了一病一护的规矩。
方雨霏打了个喷嚏，捏着鼻子呜呜摇头，鼻子醒过神了才说：“不用不用，是他做检查又不是我，我昨晚睡了，又不累。”
彭送当然不是怕她累，是怕万一……
她在，总能安慰上两句。
这话当然不能说，她故作凶态，“我还没见人做过这呢，看个热闹不行啊。”
“行吧行吧，真是的！”方雨霏话说得嫌弃，眼里却是感动，觉得掉眼泪丢分子，也学着彭送凶。
彭送走到核检那排队，越看越觉得右边排队这一溜里那圆润的曲线眼熟，摸出手机一呼，果然！
“这里。”
方焜转身，一确认她位置，身形一动。
“别动，难排。”
方焜听话，没离开队伍，只是一直歪着站，看斜后方的她。
彭送不想引人瞩目，摸出手机发了条信息：专心排队，别让人插队！早点检完去买几瓶水。
方焜不看手机只看她。
彭送只能举起手机，点一点，提醒他。
方焜懂了，低头看手机，抬头朝她点点，果然转身安心排队了。
方焜再出现，已经接受彭送要“以身相许”的方雨霏，丝毫不客气地接了水就喝，还跟他说：“等会你就别跟了，昨天那菜好吃，在哪定的？今天中午还吃那个吧，一定一定要记得点那回锅肉，里面那藕味道绝了，又脆又韵味。”
方焜没应，看彭送。
彭送乐了，嘚瑟地看方雨霏，“大方”地说：“行，赏你这口。”
她说完这句，转头又对方焜说：“那香辣虾下面的薯条也特别好吃，我还想吃这个。你有空去买吗？”
方焜开启语言开关了，快速应道：“有的有的，一会我就去。”
彭送顶着方雨霏的嘘声，隔着口罩，赏了他一个笑。
两人一起送夫妻俩到核磁检查这栋，又被拦了。彭送目送方雨霏进去，突然抬手搭在方焜胳膊上，正经对方雨霏说：“我们就在这等你们，有事一起扛，你别慌。”
方雨霏顾不上八卦，颤抖着应了一声“嗳”，转身推着要说话的王佳童往里走。
方焜比方雨霏还激动，一动不动的，彭送能感觉得到她手心下他胳膊僵硬如铁。
“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
方焜比旁边的柱子还柱子，彭送又想笑又气他不主动，心一狠，抓着他胳膊的手往前一用力，说：“难站，到那边坐会去。”
方焜小碎步地往斜前方挪，应该是怕迈大步两人距离拉开，手就分开了。
彭送脑补完，满意了。
方焜仍穿的运动套装，两边裤兜都鼓鼓的，他从右边口袋掏出来一包纸，单手操作不便利，彭送就松开了他胳膊。
方焜偷偷瞄一眼她，正好撞上她视线，又慌慌张张转回去了，他专心把花坛边擦干净了，垂着头说：“坐吧，不烫。”
“嗯。”
彭送想说点什么刺激一下他表白的心，方焜先开了口：“我……我只上了中专，没成绩要求的那种。脑子不行，读书读不进。我没贪玩，真的，我有认真上课，就是大部分听不懂，听懂的那些隔天就忘光。”
“嗯，我知道了。读不进就干别的，也不是人人都擅长读书。”
方焜头一直没抬起来，整个人像被一座大山压着。
彭送转头看他，说：“我脾气是不是不好？”
“没有没有，挺好的。你对家人，对朋友，都特别的好。”
“我不太常出门。”
“嗯。”
“记得那服务员吗？”
“啊？”
“烧烤店那个。”
“哦。”
“她在王佳童面前假哭，王佳童就背着霏霏转了几万块钱给她，你觉得……”
“有点过分。”
“你给别人转过钱吗？不熟的那种，而且数目过万的。”
方焜沉默了。
“几个？”
方焜垂头掰手指，彭送忍气等着。
“六个。”
彭送长叹了一声。
方焜恨不能把头夹到腿间，怯怯地解释：“有四个还了钱的，另外两个……可能是联系不上，那什么，救命钱我也不好追着去要。”
彭送眯着眼睛问：“是真救命还是骗？”
“是真的，我在医院碰巧撞上了，交不起钱动手术，我看小孩子可怜，就给交了。”
彭送无奈地说：“小孩子的救命钱，出了就出了。要是年纪轻轻的掰理由来借钱，你绝对不能管，自己不努力，你以为是帮他们忙，其实是害人。”
“我知道的，就算是朋友，也得是正当理由我才借的。”
“嗯，要有原则，有底线。丢了钱事小，被人当傻子利用事大。”
“好的，我记住了。”
“你为什么老在医院各种碰上？”
“呃……”方焜在膝盖上挠了一把，强行解释，“我身体还好，就是……我怕耽误了，所以，有点儿小毛病就去检查一下。”
彭送哈哈笑起来。
方焜囧囧的，用手不停地抹刚才挠乱的裤脚。
等彭送不笑了，方焜小声问：“要喝水吗？”
“嗯。”
方焜从放在花坛下的塑料袋提起，取了一瓶水出来，用纸巾把瓶身全擦了一遍，隔着纸巾拧开了瓶盖才递给她。
彭送喝完水，放在自己这一侧，取下背包，从包里掏出一袋牛肉干，递给他。
“吃吧，还要等好一会呢。”
这是带包装的，方焜双手接过来，小心撕开口，取出一小包，递回给她。
彭送摇头，说：“我早上才吃的牛肉粉，不馋这个，你吃。”
方焜撕开，才吃一小口就说：“这个好吃，但是阿姨做的更好吃。”
“嗯，她听了肯定高兴。等她有时间了，让她再给你做。我不会做饭。”
“没关系。”
彭送看一眼，没追问他这个没关系是回答的哪个问题，只问他：“我妈那工作是你编的吧？”
方焜发狠摇头，说：“不是的，真有。”
“那工资？”
方焜不说话了。
彭送打定主意问到底：“说实话！”
方焜紧紧攥着牛肉干包装袋，小声说：“管吃管住是真的，工资一千多，看来的日子多少结钱。”
“你说实话就行啊，这么好的工作，不拿钱我们都愿意的。”
方焜摇头，说：“阿姨在烧烤店是拿4000吧？”
彭送懂了，反问他：“你当初跑去烧烤店‘体验’，是想帮我妈或者我保住工作？”
方焜不吭声，那彭送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方焜一直在瞄她有没有生气，彭送却摘下口罩，笑眯眯地说：“你挺有意思的。”
方焜看着她，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闪烁。
彭送笑着看他，说：“很高兴认识你呀！”
方焜挠挠膝盖，也嘿嘿乐。
彭送收了笑，说：“以后别人拿多少，你给她开多少。别说话，认真听！”
方焜挺直了腰板听。
“你给她多拿工资，那其他工友会怎么想？不患寡而患不平，干一样的活，因为跟你关系近，就多拿钱。她们肯定心里不舒服，可能工作不用心，在老人们跟前说些挑拨的话。也可能排挤她，这样是害她，你知道吗？你能让她待在那，就是帮了大忙。她跟我说了几次，交钱都愿意，她最近也不打算休，乐意在那边多待。所以，你放心，我跟她说一下，她就能明白的。已经发的这4000算这个月和下个月的。你听明白了吗？”
“嗯嗯。”
“我参加了五中的老师招考，要是成了，就在这当化学老师。要是没招进去，那到时候再看别的工作。”
“当老师挺好的，要是没成，你也别急，想好要做什么了，和我说一说，我给你问去。”
“呵呵，”彭送心情好，开玩笑道，“那好啊，我可指着你了啊！”
“嗳嗳嗳，你放心，我爸他那些厂，离这远，不方便，但他朋友多，在城里开公司的也多，一句话的事。我妈做珠宝加工的，她那也缺人。我是觉得吧，你上学这么多年，辛苦了，要不……先休息一段时间，不着急上班。”
彭送摇头，说：“毕业了，一定要趁热找工作，拖上一段时间，心就散了，更难找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