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彭沛凝消停了，在实验楼，总是垂着头。有时迎面撞上，彭沛凝会主动让到一旁，等彭送走开了，再走自己的道。
彭送虽然觉得前阵子糟心，心里难免有些不快，但现在能彻底翻篇，她终于舒了口气。
整个a组，进度一下快了许多。
可能是药见效快，可能是没去做事休息得好，总之林小莲气色看着越来越好。
彭送能安心忙学业上的事，早出晚归蹲实验室，连小破本都背上，等测试结果的时候就分析数据，打论文草稿。
彭沛凝的材料分析，也出了数据。林达公平公正地分配着大家使用新仪器的时间，反正一次能测两组，就这样ab，bc，ac地轮流来。
很快，张嘉杉也加了进来。
又开始两两分组，但组合不是十分固定。
这天晚上，彭送窝在取样实验室角落制作曲线图，胡教授突然出现在门口，沉着脸喊：“彭送，过来一下。”
“好的。”
彭送合上电脑，塞进背包里，起身跟他走。
到了胡教授办公室，彭沛凝、张嘉杉、林达都在，林达脸色有些不好看，朝她眨了几下眼。
彭送不明就里，耐心等着胡教授发话。
“那台老化柜，是学校花了大价钱买回来，方便我们做研究用的。这才一个多月，就出现了人为损坏，这样的情况，厂家是不保修的，维修费用，只怕不低。这个事，总要给学校一个交代。好了，你们自己想好了，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林达当了这个组长，自然有责任，她解释道：“昨天锁门时，是在正常操作下关机的，并没有发现异常。”
胡教授看向其他人，最后落在彭送身上。
彭送刚要站出来说明一下自己的使用情况，彭沛凝已经先一步站出来，挡在她前面，大声说：“是我弄坏了，我来负责。”
胡教授脸色更难看了，语气不太好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彭沛凝坚定地回答：“不熟练，不小心就弄坏了。”
胡教授长出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往她后方看。
“彭送，你怎么说？”
彭送从他刚才的表情和言辞里推断出：那损坏，只怕不是操作类的错误引起的故障。一是人为，二是他对彭沛凝的“招认”表现出不满。
“胡教授，请问仪器出现了什么问题？今天上午是我和张嘉杉在使用，我最后离开，但我离开时，仪器是正常运转的。”
胡教授没有去看张嘉杉。
彭送懂了，胡教授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很少留在实验室，总是匆匆来匆匆去。那么，他是不可能自己发现仪器损坏的，林达和彭沛凝都不知情，那唯一知情的告密人就是张嘉杉。
彭沛凝见胡叔叔一直盯着彭送，她再次出声：“胡叔叔，就是我弄坏的，跟彭送没有关系。要赔偿我来，要检讨或处分也可以。”
彭送上前一步，手搭在她肩膀上，平静地说：“胡教授，彭沛凝今天没有使用过，不是她。”
彭沛凝一颤，转头去看她。
彭送看的是前方垂着头的张嘉杉，笃定地说：“最后一个使用者是我，但我有证据证明我离开时，仪器是好的。”
她收回手，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第一个视频，拉动进度条到靠后的位置，拿给胡教授看。
她每次都特意调整了拍摄的手机位置，正好能拍到墙上电子钟，不仅有时间，还有日期。
原本是防备彭沛凝的，没想到派上用场的却是这个场景。
胡教授盯着手机看到最后，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拍视频，只是点头说：“你们回去吧，早点弄完，好安排就业的事。过阵子，dg那边有些合作单位来学校，有意向的，我可以推荐。”
彭送转身，第一个走出来，在门外等着。彭沛凝落后林达一步跟出来，路过彭送时，小声说：“对不起。”
彭送轻笑，跟上她们俩，等三人回了实验室大厅，这才发现张嘉杉没有跟出来。
三人心照不宣，林达起身，说：“我们去看看吧，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彭送的数据已经接近收尾，但a组是一个整体。她跟着起身，彭沛凝也跟上，低声说：“不是我弄坏的，我还有大把数据要测。”
林达不解地问：“那你干嘛还揽身上呢？”
彭送截断她的发问，说：“谁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百分百弄对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录像了。没办法，我打小就喜欢谨慎一点。”
这就圆回来了，彭沛凝感激地看她一眼。
彭送不去看她，她没打算把那事说出去，既然问题解决了，那就没什么可追究的必要。
虽然她的实验进度耽误了，但她庆幸那段时间，她在减轻母亲负担，没让她出什么事。所以，这也算得上因祸得福吧。
因为这，她更不会记恨彭沛凝了。
林达也舒了口气，说：“还好你录了，只怕是张嘉杉的问题，他跟你有什么仇怨？”
再傻也看得出来，刚才胡教授主要问讯对象就是彭送。
彭送猜测：张嘉杉“告发”是主因，再是胡教授觉得她心中有怨，想报复是动机。
但她只说了前者：“他表白过，我拒了。”
“所以先前，他不是……”
林达看向彭沛凝，闭了嘴。
彭沛凝尴尬地解释道：“我没指使他，他也追过我，我没应，跟他算不上熟。”
……
三人一起沉默了，林达为了活跃气氛，自嘲道：“还好我丑。”
彭送反驳道：“别乱说，你挺好看的，人淡如菊，说的就是你。”
林达确实不丑，五官素净，不爱打扮又不张扬，但有珠玉在前，自然就躲过了张嘉杉的“青睐”。
彭沛凝跟着说：“是啊，很好看的，彭送也好看。”
三人一齐笑了，围着仪器仔细查看。
彭沛凝先喊出了声：“我去，太缺德了，你们过来看。别碰，要是那人不认，说不定会报警。”
两人快速走到她那，也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感慨——靠里柜体的插线处，全是火烧过的痕迹。
彭沛凝看看她俩，问：“另一组还能用吗？”
她的循环测试才刚做了一小半啊！
林达建议：“先不要动比较好，等联系维修过后吧。”
虽然两侧柜体的测试能独立运行，但保险起见，还是先不要动，免得牵扯进赔偿责任。这仪器她查过，售价好几万。谁也知道做这事的人，有没有留后手，在这边也动了手脚。
彭送想到张嘉杉的进度，如果是他干的，那这边肯定能用，毕竟他还有大把测试需要用到它。不过林达说得对，还是谨慎点好。
彭沛凝刚才是着急，一听劝，就冷静了下来，说：“不知道哪里可以蹭到？”
这个事，彭送考虑过，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答：“电气那边有，但这个时间段，你知道的，只怕是他们自己都用不过来。”
彭沛凝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没办法，学校太破了。”
林达听了嗤嗤笑，她是凭“实力”考进来，这两位都是低于自身水平来的这。
彭送跟着笑，说：“也不错啦，会越来越好的。”
她们学校，虽然不如南大，但也是省内排名第二的211。只是a组这个研究方向，是和手机公司合作的一个新项目：要设计出与手机品牌配套的同款速充的超薄充电宝。理想目标是产品要便于携带，最好是能达到插入手机套中又不影响的程度，要轻要小，要容量大、循环好，还要满足无线模式，甚至是能自动开启，即时补充电量。最后这点可有可无，前面这些，势在必行。
任重道远！这也是胡家印希望学生都能留下来，在读博期间将研究做到底。对实验室来说是好事，对学生来说也是好事。
项目刚起步，资金慢慢批，设备自然是做到哪添到哪，一步步申请。
彭沛凝为难了一小会，又丢开不管，笑着说：“算了，反正我直博，迟点就迟点。”
那你先前不断“面试”？
这是彭沛凝的私事，不管她是找的借口还是真的，彭送都没有追问的必要，只说：“你先整理手头上的数据吧。”
材料稳定后，测试只是繁琐些，但更多的活留给了仪器，费事的是数据处理和图表分析。
彭沛凝点头，说：“还有一堆文献要看。”
她想起自己前阵子那段害人害己的蹉跎，有些不太自然地邀请：“一起去吃点东西好吗？反正今天弄不成了，我请你们。”
彭送也被这事弄得没心情处理工作，再者，她看得出，彭沛凝先前应该是被什么人误导才会那样失去理智，这些天她面对自己都是战战兢兢的，说明本质不坏。
既然她主动求和，彭沛凝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就点头说：“行啊，去吃烧烤好吗？我朋友的店，串和凉菜都是自己现做的。不远，就在后门小吃街。”
林达见她都应了，那自己无所谓啊，跟着点头，说：“那就谢谢啦，我去拿一下书包。”
三人一齐出来，把门带好，收拾了各自的东西，一起往外走。到了走廊，三人不约而同地往胡教授办公室那边瞄了一眼，门关着，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都不想淌这浑水，看过就算了，边走边聊着课题相关的事。
眼下天虽然黑了，但对习惯了忙到很晚的她们仨来说，还早呢。
当然，对小吃街的食客和店主来说，这一天也就刚开始。
王佳童习惯了一边烤串一边留神过往的人，所以远远地看见了她，转头朝里喊：“老婆，彭送来了。”
彭送向身边两位解释：“我好朋友的老公，放心，我在这做过事，他们处理菜品都是干净卫生的，酱和配料都是他自己调。”
“嗯。”彭沛凝应了一声，仔细盯着那个摘了围裙往这头走的女人。
“彭送，林姨呢？你这人也真是，就轻飘飘一条信息，后来就打不通，人影都不见。我去你家里找，也没找着人，担心死我了。”
彭送老实挨了她那一拍，笑着说：“那几天陪我妈在医院，没顾得上充电。本来就耽误店里的事了，不想给你添麻烦。”
方雨霏又是一捶，“好你个彭送，你还当我是朋友吗？这样的事，你居然敢丢下我，你个没良心的。”
彭送讨饶：“是是是，我错了，任打任……”
霏霏身后端着盘的，居然是方焜！
她话没说完，方雨霏也往自己后方看，随口解释道：“方焜说他也想开烧烤店，过来当学徒，正好能帮得上忙。王佳童闲的时候，就带他练练手。”
彭送：……
这家伙到底是真要学还是装样子啊？
她这一愣神，方焜已经熟练工模样，指着里面一张空桌子招呼她们：“坐那里吧，凉快，又没那么吵。”
彭沛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不明白彭送为什么要关注。她是请客的东道主，里外看了看，确实那儿最合适，就领头朝那边走。
林达跟上，“熟人”彭送反倒落在了最后。
方焜飞快地把脏盘子送进厨房，眼见方雨霏跟了过去，就把蹭过去的心思熄了，调转方向，跑去王佳童那拿已经烤好的串，再给别桌的顾客送去。
那头方雨霏埋怨完，正招呼几个女孩：“你们是送送的同学吧，想吃什么点什么，算我的。”
彭沛凝忙说：“谢谢老板娘，今天说好了我请的，你可不能和我抢。”
彭送看一眼方雨霏，也说：“是呢，她请。你们俩先点，这里的串分量大，一串顶其他地方几串，数量不要点多了。”
她转头又问方雨霏：“小樱桃呢？”
刚才进店时，她四处看过，没有见到婴儿车。
“楼上呢，我妈带着。”
两人认识十几年，彭送很清楚，她妈也不是好相处的主，不解地看她。
“碰巧她来这有事，等招到人了，我自己带。”
方雨霏一边解释，一边往外头看，见方焜来来回回，一个人支应得过来，干脆拖把凳子过来坐下。
彭沛凝已经看过菜单，等方雨霏不说话了，就陆陆续续报了菜品和数量。
林达也报了两样，再看向彭送，彭送加了三样蔬菜，解释道：“素菜也好吃，他们进的农家菜，本身就是好味道。”
彭沛凝再催：“再点几样你们喜欢的，你们不点，那就我来了啊。”
彭送瞄一眼霏霏手里的单子，摇头说：“够了，真的，荤串都很大一串的。实在不够，随时加单就行了！”
方雨霏也说：“是的，你们三个姑娘家，能吃多少。又不是方焜那牛胃！”
听这话，她们和方焜好像很熟稔了。
彭沛凝付了款，一见方雨霏走开去备菜，她也不避讳林达在，带着歉意向彭送解释：“对不起，彭送，我错怪你了，之前还做出那么幼稚没品的事！”
既然她愿意说开，彭送就追问了一句：“是谁在你面前乱讲？”
若是以往，彭沛凝肯定含糊过去，可这些天，她被懊悔愤怒憋坏了，哪里顾得上家丑不可外扬，压低了声音吐了个干净。
“我那神经病弟弟，竞赛没考过你，被爸妈埋怨了几句，心理承受能力差。刚好悄悄谈的恋爱被女方甩，他沉迷网游，不想去学校，就骗我们是被你伤害到，装颓废不去学校。我之前那么没理智，是因为他自杀过，我以为都是你害的……唉，我怎么没蠢死！我打电话问了我舅舅，那混蛋自杀，是因为他游戏账号被盗。就是这么可笑的理由，他……”
“他以前是风云娇子，竞赛输了，你爸妈给的压力大，失恋，游戏账号被盗只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没人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吗？”彭送面无表情地听，林达不得不出声打断懊丧都快溢出来的彭沛凝。
彭沛凝摇摇头，瘪瘪嘴，叹了口气说：“爸妈都是特别要面子的人，从小学起，只要一次没考好，他们就会给我们上思想政治课。我们确实一直精神紧绷。”
彭送心里不齿彭沛槐那样懦弱又卑劣的人，但不妨碍她羡慕彭沛凝对弟弟的在意，随口说道：“你跟你弟弟感情真好！”
彭沛凝尴尬地笑笑。
舅舅舅妈才是她亲生父母，超生的她，被安排成“龙凤胎”。这个事，整个家族的人都心照不宣。彭沛凝打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自觉平白占了爸妈一半的关注和爱，愧对彭沛槐，这才失了理智，一味地信他，恨上了彭送。
只是这些，不方便说，也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