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是她的命数
次日清晨,颂辞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文昭床上,除了头痛,什么都不记得了,洗漱好后幼香领着他去见文昭。
文昭此时正在屋子里东翻西找,颂辞送来的东西到底放在哪里了?
不知为何,很想找到,很想看看那个时候的颂辞是什么样的,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觉自己错过了太多,想去弥补一些时光回来。
颂辞倚在门边,双手抱臂,盯着满屋跑的文昭,投入其中的文昭毫无察觉那道凌厉的目光。
方才来的路上,听幼香说了,这个院子是专门存放各家小姐的赠礼,他这大清早的来这里是要翻哪家小姐的东西?
文昭挠了挠头,实在是太多了,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找什么呢?”
文昭听着这毫无感情的询问,可耳朵却慢慢红了,手不自觉地摸上脖颈处的鲜红,昨夜的一幕幕浮现于眼前,只不过是喝醉了,又没怎样,可文昭却迟迟不敢转身。颂辞一眼便看出了他那副心虚的模样,料想确实是在找哪家小姐相赠的定情信物,况且四处派发平安符的文昭确实不怎么清白。
文昭慢慢转过身子,黑发粗略遮住了脖子上的红印,文昭略笑笑问道:“殿下睡得可好?”
可颂辞想到平安符的事,依旧如鲠在喉,不依不饶地追问:“找什么呢?”
文昭不知该如何回答,又问道:“殿下昨晚喝太多了,现下可还难受?”
颂辞很有地耐心问道:“找什么呢?”
文昭索性破罐破摔,问道:“殿下如何得知我的乳名?”
颂辞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也不进屋,伫在门口说道:“幼时听文相提过一次,那么你为什么逢人就以平安符相赠?你答应过我不会去那些地方讲经,你生辰那日为何又去?现在你又在这里找什么?”
一堆质问向文昭砸来,见他认真的模样,不说清楚,大概是会问一辈子。文昭也便来一一解惑:“广结善缘,大家都平平安安难道不好吗?我并没有去梦君楼讲经,我是去砌墙的。殿下你生气我送你的东西与他人无异,我便想在这里给你找个稀罕玩意儿。”
或许是自己有些小心思,所以不敢说是来找他的东西。
听过文昭的辩白,颂辞脸憋得通红,谁稀罕那些女人送你的东西!
还未等颂辞发作,隔壁院传来游清淮和栾宿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两人忙跑到栾宿的房间,只见肿着两片嘴唇的游清淮半躺在地上,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颂辞将视线移到栾宿身上,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栾宿不仅画了个“精致”的妆容,还穿着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嗯……看起来还颇有姿色的样子。料想是喝醉过后又放纵自己了吧!
文兮闻声赶来,见自己的脂粉钗环衣裙皆被栾宿糟蹋了,气得要将栾宿关进柴房暴打一顿,还好乐正反应快,将她给提了出去,毕竟殴打他国国君,实在不太妥当。
庭院里,游清淮久久不能平复,一个劲儿地摇头,喃喃自语着:“本王最最最崇尚敬重之人,怎么会是这副模样?传言中镇安王仪表堂堂,气宇轩昂,道法高深,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文兮亦是久久不能平复,那套白玉兰散花纱衣是她的最爱,栾宿上身穿过,她还怎么穿?连看着都会想到他穿在身上的模样。
乐正拦在文兮面前,怕她突然冲进去,若是这两人打起来,还真不知道该帮谁。
文兮捏着拳向乐正抱怨:“我不能打他,你身为他师兄也不能吗?”
游清淮眼神忽然坚定,好像还额外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激动。游清淮冲到乐正面前,握住了乐正的手:“这位先生是镇安王的师兄,那定然也是一位高人!”
文兮气鼓鼓地说道:“当然!”
游清淮的眼神比上一刻更加坚定,他当即跪下请乐正收他为徒,乐正走一步,他跪着挪一步,两人就这样出了院子。
这乱糟糟的一早上,文昭实在被吵得头痛,见文昭在揉额头,文兮赶紧收住想将栾宿了结了的心思,似看到了什么,文兮走近一步想看得更加真切一些,这一瞧,文兮不禁眼瞪得极大,连连后退几步,双手捂住了自己因惊讶而不自觉张大的小嘴!听幼香说昨晚颂辞歇在了文昭房里,那么文昭发丝下掩着藏着的那团鬼东西,就是这位殿下干的无疑了。在文兮眼中,不管情况如何,她的兄长都应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个,只因他是她的兄长。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实在是难以接受,看来颂辞不是真的心疼文昭,他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转头一想,现在身子骨好了,许是受得住的……最终文兮得出了结论:算了,只要文昭开心就好。
文兮体贴的让幼香拿了些脂粉给文昭送去,这才勉强掩盖住了颈间的鲜红。
这几日,栾宿称病去崎叶山休养了…
到了皇帝的万寿节,筵席上,座上坐着一位眼生的女子,肤色本就偏黄,却偏偏身着一袭翠绿的烟罗衫,看着肤色便更加暗沉了。颈中挂着一串明珠,小脸上的秀眉纤长,双眸闪烁如星,唇若点樱,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发上只簪了一只碧玉簪子。文昭见她端坐于席间,不发一语,目不斜视,应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是极其稳重的模样。不用猜,这位便是那位西涧国的女国主——沅稚娆。
沅稚娆感觉到了文昭投来的目光,亦向他望去,文昭自觉失了态,便报以腼腆的微笑,沅稚娆向他点了点头。
万寿节过后,游清淮自称是乐正的关门弟子,拜师礼什么的都一一送上,也不管乐正是否同意。乐正庆幸栾宿去给自己重塑脸面不在府里,却不想现在又来了一个游清淮,连睡觉都要睡在乐正房门口,实在是缠得人无处可躲,乐正无奈便给了他五十本经书,让他背熟之后再写出五十万字的文章,届时再考虑是否收他这个徒弟。游清淮郑重其事地抱走这五十本经书,并向乐正发誓定不负他所望,答谢过文昭文兮后便启程回平遥了。
凌子澈前往泠川边界已两月有余,这日,敬安收到消息,便急匆匆地来丞相府找颂辞,颂辞现在几乎就是住在丞相府了,每天陪着文昭骑马练剑,写字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丞相府揽了什么活计,敬安内心的小人忍不住抱怨了一番。
书房内,颂辞看完手中的书信后递给文昭,文昭接过来一看,点点头说道:“不出所料,苏太师背后之人便是泠川王。”
颂辞握紧拳头:“苏太师品行端正,是我的老师,他一直都教我富民为始,且他是何等的忠君爱国,他贪污受贿已是无法接受,如今竟然通敌叛国?”
文昭道:“陛下虽未立太子,但请苏太师给殿下传道授业,就说明这江山是要交到殿下手里的,泠川是要反了,殿下要放下这些思虑,趁早做出决断。”
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听见几个婢女的呼喊声:“苏小姐,快来人呐,苏小姐……”
刚刚的话,苏绾心定是听见了。
苏绾心早产了,腹中孩子已有八个月,生下来小心照料应是无碍,可苏绾心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怕这孩子生下来与她一般遭人白眼,连累颂凛。
文兮急得两眼通红,跪在榻前,握着苏绾心的手,声音夹杂着哭腔:“绾心姐姐,孩子已经有八个月了,他天天都在你腹中闹腾,他是无辜的,他是上天给你和小殿下的礼物,你不能这样。”
苏绾心嘴唇泛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至耳廓,因为疼痛而皱着眉,一只手紧紧捏住被角,另一只手将文兮捏得生疼,却始终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喘息。
颂凛在屋外喊道:“绾心,我只有你,你不能出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文兮给苏绾心擦着汗:“绾心姐姐,你听到了吗?你还有小殿下,你要是有什么事,他可怎么办?”
苏绾心忽然哭喊出声,泪水似决堤一般,手上极其用力,将文兮捏得比之前更疼,感觉自己手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文兮并没有挣脱,另一只手仍旧给苏绾心擦着汗,口中轻言安慰着苏绾心。
这一夜极其漫长,不知不觉到了卯时,天边已有些泛红,一声孩子的啼哭传来,终让颂凛放下了心,颂凛无力地瘫坐在门口,依稀听见婢女向他道喜是个女孩儿。
不多时,屋内又闹起了动静,文兮哭着跑出来,颂凛连忙起身拉住她问道:“怎么了?”
文兮泣不成声:“绾心姐姐晕过去了……我……我要去找先生来……”
闻言,颂凛脑海一片空白,连滚带爬地跑进屋,苏绾心闭着眼躺在榻上,那副虚弱的样子,像极了宋梓茵死前的模样,颂凛的脚似有千斤重,挪不动步子。婢女,稳婆进进出出,耳畔的喧闹似穿过他的身躯,恍惚不已。
乐正闭着眼被文兮拖进屋,文兮央求不断,乐正并不上前看诊,只摇头说道:“这是她的命数。”
颂凛发了疯一般冲到榻前,将苏绾心搂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不要!不要!绾心……”
许久,苏绾心慢慢睁开眼,乐正只叫人将孩子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候着吧!
屋外文兮哭着揪住乐正的衣衫:“绾心姐姐……会……会死吗?”
乐正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初次见面,她便给我看了他和颂凛的生辰八字,这是她的命数。”
颂凛将孩子放在苏绾心怀里,竭力将自己的哭腔压下去:“绾心,你……你看,咱们孩子多可爱。”
苏绾心看着怀中的粉扑扑的孩子,露出一丝笑意,强撑着问道:“是个女孩儿?”
颂凛嗯了一声说道:“像你。”
苏绾心闭上眼眸,一行泪滑落下来滴在了孩子脸上,可孩子睡得极香,只是砸了砸嘴,并没有睁眼看看她的母亲,苏绾心摸了摸孩子的脸说道:“也像你。”
颂凛将苏绾心搂紧唤了一声:“绾心。”
苏绾心侧过脸抬头看着颂凛,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相思!”
颂凛会意:“孩子的名字?”
苏绾心嗯了声,拉起颂凛的手轻轻放在孩子身上,颂凛的掌心覆盖着苏绾心微凉的小手,苏绾心倚靠在他的怀中,颂凛下巴抵着苏绾心的额角,无声地哽咽着,眼泪不断线地滴落,直到怀中的人渐渐失去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