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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失踪的茶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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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已是黑夜,他身处的地方,从砖墙屋瓦看来似乎是月家大宅的某一间厢房。然而陈设却过于朴素。

    简简单单的一张床。茶桌,茶碗,凳子。一个柜子。

    他在床上躺着,想活动手脚,却发现自己的腿被捆着,手也被绑在胸了前。挣扎着动了一下,右肩传来阵阵疼痛。

    屋外,廊檐下,似乎有人在交谈。他侧耳倾听,却只能听清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

    “……这里有我就行……下面的你就不用追了,我自己看着办……”

    月晓池听不真切,但门外的人说着说着,似乎起了争执。然而即使争执中,另一个人的声音也非常模糊,渐渐的变得高声,但意义却无迹可寻。

    趁着这时,他开始忍着痛,试着奋力挣脱绳索。太过用力,床脚突然轻轻移动,发出了一声顿响。

    屋外的交谈突然停下。

    门开了。

    “但那个人是我的,你别碰。”

    -

    他佯装昏迷。

    全神贯注,感受进屋的人的脚步,感受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人越来越近。

    近到让他足以感受到微弱的鼻息。而一只手,就像蛇一样攀附到他的胸口,游离摸索,又轻轻离开了。

    他听到笃笃捣药的声音,草药的腥味钻入鼻腔。

    他刚才试着挣脱的绳结,被人松开了……

    随后,一直手轻轻解开了他右肩上的衣服……

    “哗!”

    随着绳结松散滑落,他一跃而起,将刚才近身的那个人压到了床上。

    从胸口摸出的一把只有一掌大的刀,刀柄抓在虎口,刀尖两面开刃,精巧锋利,在暗夜里闪着寒光。

    开满繁花的褂子本已经破旧,霎时又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被压在身下的人一惊,右手微微抬起,撑着他的前胸试图防卫,而另一只胳膊却套在中衣里。中衣左边的袖子搭在床上,里面空空如也。

    他定睛一看,没有穿在袖里的那只左臂,被纱布缠满。

    “醒啦?”他指尖微曲,又在自己的的肋骨轻轻一抵,一改眼中厉色,突然温柔道,“吉祥咒赐福。先把药贴上。”

    月晓池明知方才就是眼前的人装神弄鬼,如今又直面他脸上和左臂的伤,一时怒气和自责都蒙了上来,竟不知从哪里怪起。

    停下动作,才觉得自己右边的肩膀的闷痛满满四散开来,手臂的神经一阵发麻。

    细思那一脚还不是他揣的,如今还亲自来捣药。

    “你刚才在外头在和谁说话?巫师?”

    “你说我一个天生的娼妓,哪有本事和巫师大人说话。”他佯笑。

    “那你说哪个人是你的……”

    他没料想月晓池这句听得真切:“哦,喜鹊姐姐而已。我说知川是我的,好让他死了心。”

    “你们把大哥怎么了?”

    “我都这样了,能把他怎样?”莺儿吃力抬了抬左肩给他看看,“左边脱臼已经给接上了。你挺狠,还记得我惯用手。”

    月晓池内心刚升处一丝悔,但想到他方才让月家老老小小在他面前下跪,又对自己又不知用了什么妖邪蛊咒如此针对,到嘴边的道歉又被咽了回去。

    “可颈骨不好养,得几个月……但那傻子给了我这个,说暖和。”他说着,便把那兽毛的围领揭开一些,“诶你看看,好看吗?”

    他这才看见他脖子上一圈触目惊心的青紫。他自己也不记得那天醉酒后到底用了多少力气,只觉得暴怒和疑惑冲上心头,一切都变得难以自控。

    好看吗?他扪心自问。不知他说的是那幅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围领,还是那一截雪白的脖颈上为他而起的姹紫嫣红。

    如今因为他的而遍体鳞伤的人,已经被少城主放在手心捧着。

    “松手吧,月二爷心疼的话,不如扶我起来。”

    两人在黑暗中僵持了一会儿。

    “不松吗?那请让一让,我自己起来。”

    莺儿正要挣扎着自己起身,可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却还紧紧抵在他的心口,没有要松的意思。

    “少城主呢?”他牙紧咬,声音冷冽。

    “没事,知川只是发了病,巫师说这次是蟒君神醒了,借着知川来月家报恩赐福,是好事。只是他一向体弱,小鬼小神念个咒就过去了,那身子可承不住蟒君降。现在刚服了巫师大人给的药,睡下了,明天应该就没事了……”手离开了肋骨,轻轻向上,顺势扯开了方才解开的领口,瞧了一眼他的右肩,“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什么报恩……月家对蟒君没有什么恩……”月晓池别过头去,不看他。

    “巫师大人说,月家用人肉阳血唤醒的……”

    “都是一派胡言。”月晓池打断他的话,“什么吉祥咒,鬼神附身。都是一派胡言。”

    莺儿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便看着他,不再说了。

    “喂,你能听懂是吧。你其实是知道的是吧,这些都是骗人的吧,还有祭蟒君,求雨也好治病也罢,也都是假的……”

    驰骋沙坡的月二爷说着说着越来越小声,莺儿一改轻佻,面色凝重。

    而抵在心尖上的刀也一直没有松。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告诉我啊。喂,你是从月儿坡外来吧?吉祥咒里讲的到底是什么,蟒君是什么,你都是知道吧,告诉我……”

    屋内被月色铺满。

    “你为何现在才想到又来问我?你从来都不信我。不信我就罢,因为蟒君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用手托起月晓池的脸颊,“我只知道吉祥咒是真的,你得信。”

    月晓池低头不语,双肩颤抖,带着手中的刀,也不稳起来。

    “来……把刀给我。”他慢慢覆上了握着刀的手背,“我知道月二爷如此对我,不是有意,只是不安罢了……”他宽慰道。

    “但……偷了我的东西,得会用啊。”

    月晓池一走神,尖刀就刮到了虎口,他手一颤,那反曲就直接被拍到了床下。

    两人都要起身去夺,翻身下床,莺儿左臂少了支撑,一个踉跄,眼看脸就要砸到地上,被月晓池一扶……

    然而人救了回来,刀却轻巧地被抢了回去。

    “月二爷喜欢这东西,拿着就算了。知川时不时发疯,这刀在我身上,容易伤着人。”

    他一脸得逞以后的得意,熟练地玩弄着那把刀,原本月晓池以为的镶在刀鞘上的皮壳子和刀柄上缠着的带子,居然被他解开了。

    “只是这反曲,内外开刃,要记得,不能藏在心口。”他看着月晓池的眼睛,“伤人伤己。”

    边说着,他边逼近,背靠床沿的月晓池已然无处可逃。

    “来。我教你。”

    把那皮鞘子在手里轻甩了两圈,一把抓住月二爷那结实的小腿,任他挣扎也不管,一门心思往上绑。

    月晓池看他低着头,给自己往腿上绑刀鞘,左手动的很不灵便。低头露出的脖颈后面,贴着一片膏药,淤青一直沿着背脊往下延伸。

    心里万般复杂,忍不住伸手要去触碰,还未触及……

    “我自然没和他说什么。都是我那天喝醉自己摔的。”他好久才打出一个满意的扣结。小刀被装回了刀鞘里,刀鞘则藏在了小腿外侧的皮带子里。

    “为什么不说真话,你明明从不饮酒,明明是我……”月晓池手又缩了回来。

    “月二爷,觉得心疼愧疚,不如陪我去个地方吧。”莺儿说道,“说到底,所有一切都是因曲家茶庄侄少爷的失踪案而起。”

    莺儿站起来拍了拍手,又揉着自己的颈后,“你不是有很多事要问的吗?其实我也是,也不知前阵子做错了什么,无辜就被疯狗咬了我一身子的伤……”

    “我……”

    月晓池知道,他如今即便被指着骂也是该,可那蟒君降神的戏码也把自己吓的不清。这人如今是人是妖,能不能信,他就更不清楚了,只知道额头和右肩的钝痛没消,经过醒来这一番动弹,反而更严重了些。

    “疯狗……”月晓池揉着右肩。

    莺儿就当没听见,取来了罐子砸在了桌上,“上药。”

    “不止一只……”

    “我们啊,一会儿不如换个地方,好好聊聊,清算清算。”莺儿看他敢怒不敢言,窃笑。

    “去哪儿?”

    “走吧,东边阁,趁知川没醒。钥匙,现在应该在你那儿。”

    月知川的花褂子本来就穿旧了,如今被月晓池划了一道,显得更为破落了,但他没在意,披上后便打开了门。

    门开,越过他的肩膀,映入月晓池眼帘的是熟悉的庭院,原来正对着这间屋的,便是月知川的卧房。

    巫师离开时,似乎把风沙也带走了。吉祥咒赐福,夜里又见明月。

    是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城门口的九水楼,途经三层大大小小的铺面阁间,踏上三层戏楼酒家饭馆茶庄,穿过三层花街柳巷的脂粉香气。

    九水楼东边阁,四面八方的窗重新被打开。月光扑面进来,城里城外,繁华和荒凉之景尽收眼底。

    两人在靠西面的窗楞下面对面席地而坐。莺儿把藏于袖中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摆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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