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尘
坤德殿里,皇后的脸色果然不好。
见她进来,劈头盖脸的问道,“本宫听说你把驸马禁足了,此事可是真的?”还是昨日豫王妃进宫来提起的,说是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终归有损乐安的清誉,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提点乐安行事要有分寸。她这才宣了乐安进殿一问究竟。
桑华跪在下方,不敢多辩驳,如实说了,“是真的。”
皇后气恼的一拍桌子,语气中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道身为公主,明目张胆的禁足驸马对你的名声来说有多坏,究竟原因为何?”
“他惹了儿臣生气。”
“他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他没做什么,只是自己心里过不去,可这话却不能告诉皇后,因此她做出一副小女儿家娇蛮无理的样子,“就是他惹了儿臣生气,儿臣这才罚他的。”
皇后看她这副样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呀你,当时求着要和他成亲的是你,如今任性使小性子的人也是你,你去外面听听,看看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说着皇后脸色变了,乐安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性子,“可是那沈彦给你委屈受了?”
桑华摇摇头,“没有,母后。”
“那你为何总是不与他亲近?成亲之前要死要活的非人家不可,怎么成亲之后全变了?因着你成亲早,这两年怕你没长开,即便你成亲了,你说要去宗学上学你父皇也允了你,可话说回来,你总还是要与驸马多多相处,培养感情才是正经,怎么而今却把他越推越远了?”
就算是移情别恋,这也太快了些。
桑华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她,“成亲之前女儿觉得他好看,一见他就脸红心跳的,可是成亲之后看久了,觉得他也就那样了。”
皇后一噎。感情这是只看脸,久了觉得没新鲜感腻味了。
她开口训诫,带着一丝苦口婆心的味道,“夫妻两个人过日子,还是要踏踏实实的,这几年我瞧着驸马也算是正人君子,没有在外面有什么沾花惹草的事,你总要收收心,把心思放在他身上才好……”
“是,女儿明白了,女儿之后会和驸马好好相处的。只是母后,今日儿臣来请安是有要事告知母后。母后可知前几日女儿上街,无意间撞见了许婕妤的幼妹,言语之间有了冲突……”
“哦?说来听听。”
今日桑华不在,周慈音又一次趁机去了抱节院。她还记得上次来到此地感受到的微妙的牵引感,果然一进去院门,她身子就忍不住颤动。
因为这里是禁地,她怕万一出事连累忍冬受罚,特意嘱咐她侯在外面。
缓步走上台阶,从小路一路穿过竹林,再往深处去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矗立着一处院落。
周慈音悄悄走进去。
院子不大,室内却明亮干净,屋子中央放着一张书桌,书桌上的小香炉里点的不知什么香,闻着清雅逼人。
一旁散落着几本书,就在她好奇想要上前去看看那书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凭空出现:
“这里不能擅闯,你不知道吗?”
周慈音下意识转身。就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是他?
她定定神,行了个全福礼,“见过太子殿下。”
他们见过很多次,灯楼上,公主府,同春楼,但从来没有单独说过话。
“前几日的事,还未正式谢过殿下。”当日若不是眼前人阻止,她大约就要在外面出丑了,毕竟以她的身份,抱着驸马,实在是不像话。她虽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眼前人的好意她心领了。
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周慈音尴尬的扯了扯裙摆,“那个……我是无意间走到这里,并不是故意擅闯,还请您见谅。”
太子盯着她,一双利眼仿佛能看透人心,“你不是无意走到这里,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到抱节院,你只是好奇这里为何是禁地,一时起了心思想要进来看一看,我说的可对?”
除了那莫名的牵引,他说的几乎都对。
这人怎么跟有读心术一样,她想什么都能猜到。
既能猜到,周慈音干脆大大方方的问了,“那殿下能满足小女的好奇心,说说这抱节院为何是禁地吗?”
太子信步走入室内,在书桌旁席地而坐,“想知道?”
周慈音点点头,“想知道。”
“说来也没什么,这里曾是我父皇和母后相遇定情的地方,我母后为了纪念特意封了这里不许人出入,怕有些不长眼的破坏了里面的布置,今年初在我的请求下母后将这地方赐给我了。”
那这抱节院可算是个富贵吉祥地儿了。
“陛下和皇后鹣鲽情深,令人歆羡。”
太子嘴角扯出一抹笑,不知是认同还是其他,他转了话题,“听说周小姐酷爱阅览话本?”
周慈音脸有些红,为什么这种女学内的小事他都知晓。
“我前几日凑巧也翻过一个话本,想听听小姐的高见。”
别人刚为自己解了惑,礼尚往来,这也是应当的,“不敢当,请讲。”
“话说从前不知哪一个朝代,有一位姓温的公子,这位温公子原是老实的读书人,只他家中家大业大,他父亲也有本事,一力支撑家业,温书生读书刻苦,先是中了秀才,后又中了举人,到了第三年就连状元也收入囊中,本以为这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谁知却在衣锦还乡的路上被人追杀,原来是他家中人见他一路高升,怕他继承家业,眼红之下买通杀手要他性命,幸而危急之时有一位小姐不顾性命救了他,因着救命之恩,温书生对这小姐情根深种,他解决了家中阋墙之祸后便向那小姐提亲,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慈音好奇道,“怎么着?”
太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小姐说她是天外来客,不能与书生结为夫妻。”
周慈音顿感不妙,心中咯噔一下,只能强撑着脸色干笑,“是吗,莫不是那小姐是什么仙人鬼怪?”
太子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抖抖衣袖,接着道,“温书生原本不相信这个说法,为了留住小姐,他找遍了奇人异士,想将小姐留在身边,可没想到还没等他找到人,一次意外过后,小姐竟真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没了灵魂的空壳子。
“书生执念太深,不能转世投胎,只好带着记忆活了一世又一世,终于,他又遇见了小姐。”
周慈音后背发凉,她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当今皇后,似乎是姓温。
“这一世和之前一样,他有着记忆,提前处理了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家人,又制造了机会和小姐相识,而他早已寻到的奇人为他提供了一种名为‘牵丝引’的咒术,只要在月圆之夜对两人的魂魄下咒,那么生生世世,两人的姻缘都不会散,甚至离得近了,在一定范围内还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周慈音几乎在下一秒拔腿就跑。
太子霍然起身抓住她的衣袖。
“想跑?”
为了见她,他先是在周相夫人大寿那日偷偷进了丞相府,谁知恰巧遇见她跳湖,他救了人,又给她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几个丫鬟就进屋了,后来又以高价买了公主府后巷的宅子,可惜她轻易不出门,让他见不到人,之后更是为了她把数十日的公务点灯熬油的提前批复完,就是为了在灯楼上见她一面。
她来了女学之后,他特意求了母后把抱节院留给自己,干脆住在这里了,就是为了能在她出现时见到她,她倒好,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他将她整个人拉到自己怀里,下巴抵住她白皙的肩窝,不住地磨蹭,“你想跑去哪里?”
周慈音挣脱不开身后人的束缚,只好去掰腰间禁锢自己的大手,“你放开我,就算你是太子,也没有这样调戏良家女子的道理。”
太子亲吻着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娇嫩的肌肤上,让周慈音止不住的战栗,“我便是调戏了,你又奈我何?你不要想着骗我,你曾说过你来的地方作风奔放大胆,相悦的男女婚前是可以亲近的,对吗?”
他竟然连自己来自异世都知道。
“我们……我们又没有相悦。”
太子松开她,让她正面对着自己,“你敢说你见到我没有其他感觉。”
就算有,那也是因为他说的那个什么牵丝引的缘故,所以她才一见到他就想亲近,灵魂战栗不能自主。
“你……你想怎样?”
想怎样?他想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生生世世陪着他。
他一只手臂环抱住她的腰,滕出一只手轻抚着她脸庞,声音带着莫名的意味,“你若是那温书生,再见到小姐,你会怎样?”
周慈音小心翼翼的答,“也许那书生应该尊重小姐的想法,放她回家。”
揽着她细腰的手臂紧了紧,“若他不愿呢?小姐从前很多次已经回过家了,这一世不能留下陪他么?”
“小姐……没有从前的记忆……转世的小姐,还是原来那个人吗?书生该好好想想,自己爱的是原来的小姐,还是现在这个。”
“不管是原来的小姐还是现在这个,自然都是一个人,否则为何神魂会有牵绊?”
周慈音默然。
桑华回到府里已是傍晚,孙嬷嬷和佩兰两人服侍她换了衣服。
“公主近日侍疾辛苦了,膳食已经摆好了,公主用了膳早些沐浴休息吧。”
“小姐呢?”
孙嬷嬷今天一直在府里,闻言答道,“今日下学回来后便一直在房间里,小姐不让人进去打扰,怕是在做功课吧?”
她那懒懒散散的性子会做功课?笑话。
“摆膳吧,我去叫她出来。”
天渐渐热了,不久前周慈音搬离了她的院子,转到了南边的听雨轩住着。
桑华过去时忍冬就见忍冬在门外守着,她也不叫人通报,径直推开门,“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吃饭的点了也不出来。”
屋内,周慈音抚着肩膀上的齿印,那是白天时她说了一句“父母养她育她,小姐若不回家岂不平白惹得父母伤心”后他留下的,出了抱节院她就找了借口换了一身更保守的衣服好盖过齿痕。
直到自己单独在屋子时她才脱了衣服细细的看。
他咬的可真是狠,几乎透出血丝了,她肌肤娇嫩,过了一个下午,齿印周围开始淤青,看着十分可怖。
桑华推门进来,她急忙穿上衣物遮盖住这印记。
“这就来了。”
桑华奇道,“你这是对着镜子做什么呢?”
周慈音故意臭屁,“我在欣赏自己的美貌。”
桑华翻了个白眼,“行了,快走,佩兰她们饭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周慈音松了一口气,脚步朝外挪动,“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晚膳不宜多食,厨房里上了青笋鸡汤面和几样小菜。饭桌上桑华和她说起今天的事,“皇后还没来得及处置许婕妤,我话说了一半皇上就到了,听见许佳佳诋毁皇后,一怒之下把许家的官位撸了,一家子发回原籍,许婕妤降为采女,幽居南宫……”
也算是重罚了。
“不是说皇上很宠爱许婕妤吗?怎么说降位就降位?”
“帝王的宠爱,呵,也不过就那样,更何况当着皇后,皇上向来爱重皇后,怎么会把一个小小婕妤放在心上,更没有必要留着她碍皇后的眼。”
周慈音夹菜的手顿了顿,“一个皇帝,就算再是看重妻子,也会有别的女人,是吧?”
谁说不是呢!
一时两人都有些怅然,不愿意一直让气氛沉闷着,桑华又挑起了话题,“下个月越家三公子越知捷和张家小姐成亲,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越知捷和张歆婷?
“这么快?”
“不算快了,婚事估计私下老早就筹备了,就差个举行仪式罢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近日朝堂上多了许多弹劾周相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张御史,不过皇上把弹劾之人的奏章都压了下来,没有发作。”
没有发作才可怕,憋着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