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且不说相府那边反应如何,周慈音是真的开心了,住在熟悉的人身边,不用处处都小心翼翼,她一下子觉得天也高了,河也宽了,心胸都开阔了。
她的伤将养了几日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一日天气晴好,她缠了桑华出来放风筝,“去吧去吧,总是在屋子里憋闷着,心情都坏了。”
桑华正躺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闻言懒懒道,“如今是冬日里,吹的西北风冻人的很,放什么风筝?我看你是真闲的长毛了。”
“可是这府里真的没什么好玩的嘛,我倒是想堆雪人,可是也不下雪啊,真奇怪,这么冷的天,只吹风却不下雨雪。”
“钦天监说就是这两日了,必有风霜。”
“那也是两日之后的事了,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出去放风筝,你陪我去。”开始胡搅蛮缠。
桑华充耳不闻,又翻了一页书,“外面的风又硬又冷,刮的人脸生疼,乖乖呆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不嘛不嘛,前两日我问过佩兰了,她说库房里有好些风筝都是宫里赏下来的,还有你从前自己做的,我想去看看。”
桑华长叹一口气,放下书,眼波斜睨,“非去不可?”
嗯嗯!“非去不可,你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看书,再不出去透透风人都发霉了。”
桑华只好叫来孙嬷嬷,“去开库房,让她挑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儿出来。”省的一味地扰人心神。
尽管这几日看到公主对周小姐的宠爱无度早已不会大惊小怪了,只是回回事到临头孙嬷嬷还是心一颤,这简直就是要什么给什么呀,莫不是自家公主没有孩子把周小姐当成女儿在宠?
可公主今年才十五,与驸马刚成亲不过一载,哪儿来的这老妈子心态?孙嬷嬷实在想不通,到最后只能归结为周小姐合了公主的眼缘。
“你不陪我呀?”
“你先去,我这书才看了几页,待我看完了去找你。”
好吧,自己一个人先去也是使得的,临了还不忘跟佩兰说,“午后叫小厨房做些鲜辣的菜,越辣越好,我想吃。”
佩兰笑着送她往出走,“是,奴婢知道了。”
结果人刚送走,就听自家公主道,“不许叫小厨房给她做太辣的吃食,伤都还没好,哪能吃发物!”实在任性。
佩兰笑眯眯的应下,不过还是要和小厨房说一声的,不然晚上回来那小祖宗吃不到想吃的可是要闹的,公主也就是嘴上说的强硬,其实哪一次周小姐说出口的事她没答应了。
天阴沉沉的,周慈音拿着风筝在院落里敞开了撒欢,佩兰带着一众小丫鬟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小姐,您慢一些,小心摔着。”
“没事没事,你们去拿了其他的风筝,都放起来,让天上多飞几只才好看。”
跟着她的小丫鬟到底年纪还小,虽然在宫里□□过,总是不稳重,见她这么一说,也都来了兴致,一个个拿着风筝争先恐后的放起来。
“小姐你看,我的这只双头沙燕飞的最高了。”
“胡说,我的这只南通蝴蝶飞的才好呢!”
周慈音手上的是一只红色的盘鹰风筝,看着威武霸气,可是不知怎的,在她手上就是飞的不高。
她不服气道,“你们等着,待我跑远一些我这个肯定飞的最高。”
她牵着风筝线一步一步往后退,把线拉长,再加快速度,果然没一会儿那风筝就着风飞的更远了。
佩兰提醒她,“小姐,别再往后退了,后面就是角门了。”
出了角门就是后巷,那地方不干净。
可周慈音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她的,一味地向后疾走,果然,不过两步就撞开了后门,她一个脚步不稳身子打了个趔趄,好容易站稳了,手上的风筝却断了线,被树枝挂断飞到了后巷的一户人家。
“哎呀,我的风筝。”她懊恼的叫着。
抬步就要去敲门要回自己的风筝。
佩兰忙拦住她,“小姐先回去,奴婢去帮您把风筝拿回来。”
哪里敢让她上门,若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怎么好。
她吩咐小丫鬟,“跟着小姐先回前院,我拿了风筝就回来。”
周慈音也知道佩兰的安排妥当,只好跟着小丫鬟先离开。
佩兰敲开了后巷的门,打眼就能望见院子里的榕树下坐着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他手上捧着一本书,身后站着的大约是侍卫一类的人物。
见是她进来,公子只抬了抬眼目光便又回到书上。
这气度一看就知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佩兰也不敢放肆,说明了来意,侍卫眼见公子只看了佩兰一眼,其余别的什么话都没有就明白了。
他飞身取下挂在树梢上的盘鹰风筝交还给佩兰。
大门很快关上。
佩兰直到进了公主府的角门还在想,原来这里住的便是这户人家吗?怎的从未见过?
白日里自己放了风筝,吹了冷风,桑华到底不放心,到了晚上仍是灌了她一碗姜汤,又压着她洗了热水澡才罢休,嘴上还不忘数落,“万一要是发热了你就受着吧。”
周慈音才不怕呢,她这具身体体质好着呢!
夜里,周慈音拿了枕头去了桑华房间,硬是要和她一起睡,桑华都能嫌弃死,“你自己的睡相自己不知道呀,回回八爪鱼似的缠着我。”
哼!才没有,“你胡说,我睡相可好了,才不会缠着你。”在现代时她自己睡总要抱着心爱的抱枕,古代的靠枕她抱的不舒服,自然要找替代品了。
也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蜜汁自信觉得自己睡相好。
因为两人现在睡的一个屋子,难免会说些私密话,桑华就不让丫头们在里面守夜了,一概撵到前面的角房里。
桑华的室内装点的和她的人一样清新典雅,屋子里泛着淡淡的香气,周慈音身心放松,上了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
“开年之后就要上学堂了吧?”
按照大晋朝的一贯传统,诸皇子请了师傅单独教导,朝廷重臣以及府县优秀者在国子监附学,一般宗室则是在宗学接受教育,都是以《四书》、《五经》、《史鉴》、《性理》和《皇明祖训》、《孝顺事实》及《为善阴骘》等书作教材。宗学又有女学分支,公主,郡主甚至有体面的县主都在女学上课,大多学的却是《女四书》《内训》之类的,今年皇上刚把诗词歌赋加入女学科目,为此还惹出了一些酸儒书生不满,曾在朝上专门上表反对此事。
“嗯,正月十五过后没几天女学就开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上课的内容也简单,不过就是教导公主贵女们谨遵三从四德。”桑华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不过今年新进了夫子,专门来女学这边讲授诗词的,倒还算有些趣味。”
周慈音没把这些放在心上,而是问了两人一直不敢触碰的问题,
“你说,现代的我们会怎么样?”她还记得濒死前看到的情景,她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其实,她很怀疑那具身体里躺的是古代版的周慈音。
“也不知道现代的身体会不会醒来,要是醒来里面的灵魂变了,爸妈他们会不会发现?”
“会的吧,宇梵……很聪明。”一定一眼就能认出那不是自己疼爱的妹妹。
“也不一定啊,像是丞相府,老太太,苗氏就没有认出我来。”
桑华不确定的道,“古代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请安家里人平日也不太见得到的吧。”所以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周慈音就和她说起自己之前的经历,“我曾跳过湖,想着一死了之就能回去。”
桑华瞪大眼,“你真是太胡来了,有没有想过万一回不去……”岂不是把命都搭上了。
周慈音自嘲的笑笑,“我那会儿哪想得了那么多,就想回家。结果没死成,遇见你的那天其实是想再死一次的,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见到你了。”
桑华听她轻飘飘的语气,真是后怕,忍不住瞪她,警告道,“你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许再自作主张了。”
“嗯,”她说这个是想说明什么呢?“那天晕过去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现代的自己躺在病床上,不过,病房里不止我一个,好像还有人。”说到这儿,她终于想起来问桑华,“你记不记得我们来大晋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
“不是,就是来这里之前的一段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记得我们当时在逛商场,其他的……”真的想不起来。
“出车祸了。”
车祸?
车祸!
轰——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在一瞬间炸开,痛的她猛的抱住头□□出声,“啊——”
桑华脸色一变,慌忙看向她,“音音,怎么了?你没事吧?”
周慈音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抬起疼的扭曲的脸,“我想起来了,我们那天是要去买蛋糕……”
不是买给哥哥的蛋糕。那天是妈妈的生日。
“你和哥哥,你们……”
桑华急的一脑门的汗,怎么回事?她们是一起来的这里,她好好的,为什么音音会失忆?
“你们约好了要和爸妈说订婚的事,对不对?”
是的。那时候她和宇梵确认关系已经很久了,他们正处于热恋中。宇梵说想以女朋友的身份将她介绍给家人。
她其实很紧张,又自卑。虽然她和音音要好,虽然周伯母一直都当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但是女儿的闺蜜和儿媳妇这两个身份是不一样的,她的身份并不能给周家带来什么利益。
桑华陷入回忆中,“我当时真的很心慌,我只是桑家的一个私生女,这样的身份若是嫁到周家,只会让周家蒙羞,我怕伯父伯母不接受我,所以我问了宇梵二老的喜好,这才……”
“所以你约了我去商城,不仅是要取蛋糕,也是为了给我爸妈买礼物?”
桑华点点头。
“后来,我记得我们在取蛋糕的路上有一辆小轿车突然失控了,向我撞过来……”
是桑华推开了她。
“是你救了我,桑华,你推开了我。”她记得很清楚,桑华推开了她,自己却被撞了,当时桑华一头一脸的血,她拼命对着周围的人喊着,“救护车,打120……”
那么,病房里的另一个人就有了着落,那是桑华,她们在一间病房。
桑华忽然想到什么,猛的坐起来,“音音,如果说我在现代的身体受伤了才导致我来到这个朝代,那你呢?”
“你后来怎么样了?按理说你已经安全了,你怎么会穿到这个周慈音的身上?”
周慈音敲敲脑袋,“我不知道,我就记得我跟着救护车一起进了医院,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呢?
她想不起来了。
见她不住的敲打自己的头,桑华一把抓住她的手,心疼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周慈音等着那一波头疼过去后才无力的倒在榻上,“我们要怎么办呢?还会回去吗?”还能回去吗?
桑华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安抚,“会回去的,一定能回去的。”这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会想办法的,皇宫里的天禄阁囊括天下奇书,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两人都知道再次回去的希望十分渺茫,周慈音只能告诉自己相信桑华。除此之外,似乎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沉默良久,她问道,“花花,你想哥哥吗?”
想。怎么能不想呢?“在我心里,你和宇梵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曾经一个又一个在异世度过的陌生的夜晚,她疯了一样的思念他们。
她从小就是一个人,即使回到桑家也是被忽略被欺负居多。她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单,直到真的到了晋朝,她才知道原来周家兄妹在她的生命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音音把她从童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拉了出来,后来,宇梵给了她另外的温暖,独属于一个男人的温暖。
桑华仰起头,用力眨眨眼,逼回眼眶中的泪水。
没关系,她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