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忍冬忙疾走两步来到周慈音身边,一把抓住还在神游天外的她的袖子,“小姐,不能再往前走了,乐安公主在前面,咱们先回避,免得惹公主不快。”
周慈音此刻才回过神来,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放眼望去,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此刻鸦雀无声,人群自发的向两边聚拢而来,将中间宽阔的道路让给乘坐轿撵的公主以及跟随她的仆从。
那轿辇由八人所抬,上有八角,下方四隅,冠金圆顶,镂以云文,杂宝衔之,再嵌以轻容纱,后面跟着十六人制的宫女。
阳光照耀下,轿中的人影看不分明,影影绰绰,约莫是一位窈窕美人。
只大约扫了几眼周慈音就失去了兴趣,继续陷入沉思中。
她其实也不用躺那么久,只是心中郁结,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而且大病一场后,家里人将她看管的十分严格,深怕她再出现什么意外,就像今儿她告知了苗氏出来散心,明面上只忍冬一人跟着她,其实后面还有许多小厮侍卫隐在人群中。
再想找机会寻死只怕当场会被救下,然后被人怀疑身份。
毕竟好好的闺阁女儿莫名寻死觅活的十分可疑。
周慈音缓缓抬眸,刻意寻死自然不行,可若是意外呢?总要再试一次的。
还不等她把计划想周全了,人群里突然传来几声惊呼,周慈音下意识举目四望。
却见此时冷风拂过,悄悄吹开了遮挡轿中人的轻容纱,将乐安公主的神秘面容显露出一角。
周慈音心神大震,那张脸,那张脸……
她不顾一切挤开人群,拼命往前走去想要看的更清楚,可人群太多,那轿撵眼见着就要走远,她终于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叫喊出声:
“花花!”
再然后,脑后猛然被重器击中,她眼前一黑,最后的印象是忍冬惊恐万分的面容,她似乎喊了一声“小姐”,紧跟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身在公主府。
周慈音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最近怕是流年不利,从跳水到发热再到被人一下子打昏了头,运气背到家了。
当然,她莫名其妙拦住公主轿撵,被当成刺客打晕也是应当,这其中一大半都是自己自找的。
“醒了?”
她抬头想看说话的人,不料却牵动了伤势,霎时疼的龇牙咧嘴。
眼前的女子穿着宫制的缕金挑线纱裙,似乎是因为在自己府中,并没有梳正式的发髻,只是松松的把头发挽起来,在后面用发钗和发带固定住,显得慵懒随意。
最重要的是,眼前人长得和她在现代的闺蜜桑华足有八分像,连眼神都一模一样。
她的视线仔仔细细的逡巡这眼前人的脸,试图在上面寻找自己曾经熟悉的神情,然后试探着开口,“您是……乐安公主?”
乐安和在街上时的惊鸿一瞥之下的样子也有些不同,此刻的她神情不知为何亦是有些古怪,“我是,不知你是?”
“我是丞相府的周慈音。”
周慈音?连名字都一样,乐安勉强一笑,“原来是周大小姐,我的侍卫鲁莽之下将你当成了刺客,这才打伤了你,十分抱歉。”
不,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周慈音又问,“不知公主平日里的可喜欢出门?有没有听过北京□□这个地方?”
乐安一下子睁大双眼,蹦出惊喜的光芒,“音音?”她一出声周慈音就确定了。
真的是桑华!
老天爷!
仿佛是在黑暗中不知漂泊了多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家,周慈音忍不住痛哭出声,“我是周慈音,花花,我是周慈音。”是这里的周慈音,也是现代的周慈音。
周慈音用力抱住她,“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想爸妈和哥哥,我好怕,我怕再也回不了家,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桑华紧紧搂住她,无声流泪,“别怕!别怕!我就在这里。”她想起自己刚来那会儿,也是一样的忐忑害怕,而音音只会比自己更害怕,她大学就是想要出国留学家里人都舍不得,深怕她孤身一人在国外受苦。音音小时候有家里人疼着,稍微大一些就有哥哥护着,后来就是自己也多是为她操心,从来都没吃过什么苦。
一边拍着她一边安抚,“好了,没事了,我不是也在呢嘛!”
将多日的郁闷心慌全部哭出来,周慈音总算冷静下来,她松开桑华,终于想起问她的状况,“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一切还好吗?我听说之前的乐安公主并不受宠,你有没有受委屈?”
桑华摸摸她的头发,“你别急,我没事,一切都好,我虽然不是皇后亲生的,但从小也被养在她的名下,总归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日子还不算难过,寻常也没人敢来冒犯我。你呢?丞相府怎么样?”
“都好,什么都好,原来的周慈音是相府嫡长女,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里的,千般宠万般爱的,只是……”
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对相府大厦将倾的猜测告知了桑华,“……以你对现在在位的皇帝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桑华摇摇头,“我这位父皇做事向来刚硬,乾纲独断,如果丞相真的如你所说,嚣张跋扈,大权独揽,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只怕最后抄家都是轻的,万一被流放或是株连九族……”岂不是会牵连到音音?
“不行,要想想办法,把你择出来才行。”
“我之前急着回家就是因为这个,一个弄不好是要被杀头的,要是单纯的被杀头还好,就怕是皇帝表面上念着旧情改判流放……”一个姑娘家,流放的路上什么情况都可能有。
时间一下子就变得紧迫起来。
桑华沉吟半晌,“这样,你干脆别回相府了,我这就进宫一趟,跟皇后请旨,让你做我的陪读侍女。”
诶?
这也是个办法。周慈音的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这样我就能一直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家。”
“别想其他的,你刚受了伤,好好修养。不管是丞相府的事还是回家的事都交给我,毕竟我的身份不同,有些事做起来也方便。”
桑华做事一向靠谱,听她这么说了,周慈音的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她重重点头,“好嘞,能安心当一个不用思考的废物简直太爽了。”
桑华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而后叫了贴身侍女和嬷嬷进来服侍。
“我身边的大宫女佩兰先拨给你使唤,对了,你身边那个叫什么忍冬的,能信任吗?”
宫女佩兰和孙嬷嬷都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还从来没见过公主对哪家小姐这么亲近的呢!竟然连贴身侍女都能分享,要知道在宫里也就皇上和皇后有这样的情分了。
周慈音无辜的睁大眼,“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要说忍冬出自相府,卖身契也在苗氏手里,万一出了事估计她也不知道该站在哪边!
“算了算了,”她一向大而化之,想必这些事也没有想过,一看就是白问,“嬷嬷,你带着那小丫头先下去好好□□,等□□的有模样了再给送回来。”
桑华收拾好后又嘱咐她,“好好养伤,不要想着下床。”
真是不放心她那跳脱的性子,又道,“佩兰,你好好看着小姐,别让她有什么不舒坦,对了,待会儿去吩咐厨房做些补血气的吃食来,刚才流了好些血。”
想了想,暂时应该没什么遗漏的,这才放心进宫。
宫中的坤德殿里,桑华行了叩拜大礼后向皇后说明了来意,“儿臣想着,开年去女学读书,身边没个陪读侍女也不像个样子……”
皇后眯了眯眼,“本宫记得你之前说过不想要陪读侍女。”
是,之前自己的确不想要一个官家小姐陪在身边,她不是土著,身边原本就有贴身侍女这个定时炸弹,自己也是□□了许久才把佩兰和孙嬷嬷真正的变成自己人,再来一个陪读侍女怕会吃不消,
再者陪读侍女一般都是从官家小姐当中遴选,能够当上公主伴读的无一不是带着目的来的,她也是真的懒得掺和那些尔虞我诈。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因此听着皇后的诘问她咬死了道,“从前不找伴读,是因为实在没有合眼缘的人,只是儿臣今日出宫,本打算上龙华寺烧香拜佛,谁知凑巧遇上丞相府的大小姐,儿臣与周小姐一见如故,这才来跟母后请旨,望母后成全。”算是把今日的事给圆过去了。
对于这个养女皇后自然不像对亲生的一般面面俱到,什么都操心,多是让手底下的人看管着,当年也不过是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才把她抱到膝下养着,可到底养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有感情了,乐安也一直知情识趣,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惹人厌烦。
如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来求情这还是从小到大头一遭,应了她也无妨,只是,“事关周相,本宫也不好擅自做主,你先回去,回头皇上心情好了本宫把这件事提一提,兴许就成了。”
桑华要的也是这个结果,“是,多谢母后。”
家里的姑娘家成为公主伴读是极为荣耀的事,如今周相如日中天,皇帝暂时不想和周相立刻撕破脸,他会给丞相这个体面的。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圣旨就传到了公主府和丞相府两处。
周家接完旨意就齐聚在老太太的归愚斋,苗氏现在还恍恍惚惚的回不过神来,什么叫“周家姑娘蕙质兰心,才逾苏小,貌比王蔷”,这说的是自家的姑娘吗
对了,周慈音和跟着去的丫头到现在还没回来,倒是暗中跟着的护卫回来禀报了一遭,说是人已经进了公主府。
苗氏有十二万分的忐忑,“这可怎么是好?怎么出了一趟门连人都丢了?”
周泓钟不悦的看她一眼,“住口,你说话要注意分寸,没听见方才公主府的嬷嬷说吗,音儿从今日起就住在公主府了。”
“可这不清不楚的哪里能直接就住下呢?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没带,衣裳首饰也没收拾,身上连银票都没有,去了吃什么用什么?”
是啊!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不光是苗氏,就是坐在上方的老太太也是一脸担忧,“该不是音儿得罪了乐安公主……”被拘在身边受罚吧!
这也是府里其他人的猜测,对于宫中的人来说,什么一见如故那就是笑话,那些人恨不能长着十八个心眼,怎么可能平白套交情,除非别有目的。
还不等周家人商量出个结果,门外的大管家得了通报走进来。
周相一直闭着的眼猛然睁开,出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管家行了礼这才开口,“老奴照着相爷的吩咐去外面打听了一圈,快要回府时恰巧碰上公主府的管事嬷嬷,孙嬷嬷说,知道相爷和家里人担心,特意来告知一声,今日确实是公主出府前往龙华寺烧香拜佛,咱们小姐没注意路直接撞上去了,结果公主府的侍卫把小姐当成不怀好意的刺客打晕了。”
屋子里的女眷立时惊呼出声,“啊?”
“公主问明了缘由后大约是有些歉意,为了给相府赔罪这才进宫禀了皇后娘娘,请咱们大姑娘做伴读。”
老太太并苗氏皆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也是,如今的丞相府,就算是公主也要让三分,为了赔罪而抬高周相孙女儿的身份,也不奇怪。
管家对上周相的眼睛,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是,老奴之后专门去街边的铺子核实过了,确实如此。孙嬷嬷还说了,请相府诸位不必操心,公主和小姐一见如故,小姐在公主府的一应开支都由她来负担。”
那就好!周相也跟着安心了,不是什么旁的原因就好,“行了,音儿能成为公主伴读也是好事,这对她将来的婚事有利无害,都别操心了,没事就都各自回房吧。”
众人只得听从吩咐。
苗氏回房后仍是有些忧心忡忡,“音儿住在公主府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公主毕竟有了驸马,万一冲撞了就糟了。”
周泓钟让她放宽心,“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本就不好,驸马平日里也只是居住在驸马府,除非公主宣诏,否则也不大出门,不会冲撞的。”
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圣旨已下,难道周家还敢抗旨不成?
“话虽如此,但是该打点的还是要打点,明儿我就派人给音儿送丫鬟婆子去,还有银钱也是必不可少的,免得人家说我们相府的女儿寒酸。”
“这些你看着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