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周府的宴会在傍晚时结束。
荣安县主搭了贴身侍女的手往外走。想起周宇俊俏的面容与不输哥哥的才情，她的心情无端的又好了几分。
门口的马车边是早已等待在侧的郡王妃，只看女儿的面色她就知道自家闺女对周大公子是极为满意的。
待到上了马车，郡王妃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今日你也算是见着大公子了，可还中意？”
荣安害羞的低下头，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周家的大姑娘虽则年纪小，但她貌美心慈，办起事来也是面面俱到，极周全的，至于大公子……”
说到这儿，她不好意思的咬咬唇，在母亲渴望的目光下继续吐露心声，“他……也很好，面容清俊，学问也好，为人方正，而且很尊重我。”
她想起周宇对她说的话，“这门婚事说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但其实我之前在郡王的宴会上曾与县主有过一面之缘，从那时起便念念不忘，若是县主不嫌弃，那，那我就去郡王府提亲，日后朝夕相处，定会对县主爱若珍宝，绝不会有什么小妾通房。”
想到当时周宇红头的脸，荣安止不住笑出声，“母亲，你是不知道，他一个人大男人，说起婚事比我还害羞。”
郡王妃点点她挺翘的鼻子，“你呀，不是人家害羞，是你一个女儿家太不知羞了。”说着又拉了她的手，跟她细细的分析周家的情况：
“……这大房是嫡长子，日后便是分家相爷也是跟着大房，周宇身为嫡长孙，有相爷和他父亲的提拔，再加上你父王的扶持，仕途定会平坦顺遂。苗氏呢，在这京中的名声也是极好的，谁不知道那是个和善的妇人，连对庶女和二房三房都没的说，更何况你这长媳，绝不会发生婆婆磋磨儿媳的事情，那大姑娘周慈音你今日也见着了……”
“是，她是个好的，不会是那种搅风搅雨的，和女儿很谈得来。”
那就好。
眼见女儿对人选满意了，郡王妃脸上的笑容舒展开，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你自己乐意便好，这门婚事虽是你父亲提议的，但娘总想着也要我儿亲自见了人，自己心里欢喜才行。”
其实南平郡王并不知道今日之事，是她觉得既然要定亲，还是要尊重女儿的意愿，这才私下与周家透了口风，让两个小儿女见见面。
既然女儿满意，那这婚事就可以开始操办了。
荣安县主欢快道，“多谢母亲。”
这厢母女交心，其乐融融，而那边的周家却是阴雨绵绵。
“我把小姐交给你们，你们怎么看的人？竟然连她发了如此严重的高热都不知道，都是吃白饭的吗？赶明儿一个个都打发了出去，统统发卖了。”
已经是深夜了，周家东厢房的院子灯火通明，下人们俱都敛声屏息，气都不敢哈一口。
周泓钟和苗氏端坐在堂上，周父脸色黑沉，还能压着脾气。苗氏却不住地捶着胸口，喘着粗气，分明是被气狠了。
底下忍冬，紫菀四个大丫头当先跪着，后头还跟着跪倒了一片。
听到苗氏的责骂四个丫头一句话都不敢辩解，这并不是因为做错了事心虚。
事实上是小姐自己打发走她们几人的，真正让她们心慌而不敢说出口的另有原因。
今日在做完小姐吩咐她们的事之后，忍冬本想回来复命，但几人找了各种借口去了周家所有待客的院子却发现找不见周慈音了。
她们顿时吓得没了章法，可即便心慌，几人也知道此事不能嚷嚷出去，后来实在没法子，还是紫菀说了一句，“小姐不会是独自回房了吧？”
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四人当即回到浣花草堂，就看到周慈音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人事不知，衣衫不只是自己还是别人给换过了，头发也湿透了。
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姐这是累惨了，这会儿客人都还没走，按说小姐不该睡着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小姐累成这样呢！”
“可不是，不过小姐偷偷歇息下来应该也无妨，反正前面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小姐呢。”
“先去给小姐把头发绞干了再说吧，这么睡下去是要作病的。”
其他三个人很快分配好了任务，忍冬却觉得有些不对，小姐的指甲缝里有淤泥，而且裸露出来的脖颈部分还有水汽。
更重要的是小姐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失礼的事，客人还在呢就独自睡着，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落水后被人救上来的。
而且救人的不会是女眷，否则早已着人去喊周家人来了。
如果猜测成真，天呐，小姐这是落水后被男客救了，还被人换了衣服？这要是传出去，小姐还能有什么名声？能出家做姑子都是好的，怕不是要被陈塘。
忍冬被自己的想象吓得脸色发白，她想，若是心怀不轨的男客救了人定会留下信物，以便来日上周家来提亲或是要些好处，她颤抖着一双手替周慈音打理身上沾水的衣物，再细细查看，果然，小姐头上的红色珍珠发带不见了。
她忍着心慌替周慈音打点好，又交代了半夏去给苗氏回话说是小姐累着了先休息，之后便一直留下来守着周慈音，不论如何，一切还要等小姐醒来之后问清楚了再做决断，如果现在被苗氏知道了，定要治她们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或者情况再糟糕些，为了周慈音的名声，她们即刻就会被打死。
她本想将这件事含糊过去，没想到夜里周慈音发起了高热，这才不得不叫人通报了苗氏这个当家夫人。
这会儿被苗氏劈头盖脸的责骂，她也不敢辩解，就怕漏出个一言半语被苗氏猜到。
这时，里边床上的人发出微弱的□□声，“唔。”
她这是在哪儿？是回家了吗？周慈音带着希望睁开眼，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
拔步床，云纹锦的枕头，碧色的纱帐，以及花卉屏风，仍是大晋朝周府。
没回去啊！
浓重的失望淹没了她。
方才还不觉得，而今真是感觉到心肝脾肺都在疼。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溺水的后遗症，只把自己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用双手紧紧抱住膝盖，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屏风外的人终于也听到动静，苗氏慌忙进来查看。
“音儿，你真是要疼死为娘啊！怎么就会发热呢？钱大夫来看了说是如果熬不过今晚怕是……”说到这里她掩面哭的抽不上气来，“快起来叫娘看看，可有什么大碍？对了，赶紧叫大夫再来诊脉。”
周泓钟站在屏风外不便进来，闻言忙道，“先穿好衣衫再叫钱大夫进来细细把脉。”
刚才因着周慈音只穿了里衫，钱大夫也只是给悬丝诊脉，他怕把不准，现下人醒了，还是要再看过才放心。
丫鬟服侍着穿了衣裳，周慈音这才走了出来。
她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憔悴的厉害，苗氏看着揪心的不得了，到底怕吓着孩子，硬是扭过头把到口的哽咽咽下去，只不住地拭泪，郑妈妈站在一边默默地安慰她。
钱大夫把过脉，开了方子，“小姐有些伤了身子，不过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只要照着方子吃药，三两个月也就调养过来了。”
周泓钟和苗氏这才安心，不住的说，“多谢大夫了。”又吩咐人看赏，叫管家把人好生的送出去。
周泓钟道，“天色已晚，也怕惊着你祖母，此事不要传出院子，你好好养病。”
周慈音乖巧应下。
苗氏还想问什么被周父拦下，“怕是今日累坏了，且让她好好修养吧，忍冬几个好生伺候。”
四个丫头哪敢说其他，都喏喏应下。
等两人带着一众仆从走后，忍冬伺候周慈音上了榻才敢问出来，“小姐今日……为何会发起高热？”这恐怕也是苗氏方才想问的，只是周父体谅她劳累才没让苗氏问出口。
周慈音回过神来，虚弱的靠着靠枕，她眼珠转了转，反而问道，“今日吩咐你们办的事可还顺利？”
忍冬回道，“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小姐进退有度，应对得宜，受到了老太太的夸赞。张小姐丢了脸也没有再闹事，倒是小姐，今日可吓坏奴婢了，奴婢几人每个院子都看过了，就是找不见您，最后还是在咱们屋子的床上发现了您。”
周慈音垂下眼睛顺着她的话说，“去了后边的园子，脚下一滑半个身子跌进了湖里，我遍寻你们不着就回了屋子。”
“那小姐的衣裳……”
她还被换了衣裳？
“本想着沐浴，后来想想客人还在不成体统便换了衣衫打算出去待客，没想到脑子发晕……对了，我的珍珠发带想是掉进了湖里。”
忍冬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没有别的事发生就好。
“那奴婢明日找了人去帮小姐捞上来。”
“罢了，天凉，那水里也不干净得很，别为难小厮了，不过就是个普通玩意儿。”
“是，小姐心善。”
“对了，今日我落水的事不要告诉母亲，免得她担心。”
“奴婢明白。”不告诉苗氏，也少了一场是非责骂，忍冬巴不得呢。
“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人，周慈音微微闭上眼，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知道自己方才与忍冬的谈话明日苗氏就会知道，毕竟女儿落了水，做亲娘的难免要查问。
只是忍冬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让她不安，依照忍冬的说法，在丫头们进来之前她就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衣服也被换过了。
是谁救了她？
她检查过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不像是别有用心之人干的，否则早就叫破自己落水之事趁机要挟。
她心里自嘲，难不成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客？
不想这个了，她回忆起自己晕过去之前看到的画面，十分确定自己看到了现代的场景，可自己为什么没回去？
莫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
尽管大夫说服了药大概两三个月就会好，但周慈音仍是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年末。
她病得时间实在长，期间老太太不可避免的知道了，不仅亲自来看过她，还着人送来不少好药。
这么细细将养着，等到三九寒天，她的气色终于好了起来。
眼见她心情不好，忍冬几个丫头忍不住劝她，“街上可热闹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府都在准备年货，小姐也出门去逛逛吧。”
好歹出门散散心，老这么憋闷着郁结于心，时日久了没病也憋出病了
周慈音哪有心思出门散心，知道自己回不去之后她整个人都是迷茫的，不过看着丫鬟跟着悬心，她终究是点了头。
忍冬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立刻找了小丫头去通知苗氏，又是准备斗篷，又是着人去套马车。
等到出门时时间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周慈音没坐马车，既然要散心那还是自己走走为好。
她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耳边传来摊贩不同的叫卖声，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可对于心烦意乱的周慈音来说，她只觉得聒噪无比。
忍冬忧心忡忡的走在自家小姐后面，都不知道出门是对是错了，她恨不能紧紧贴上去不让自家小姐出意外才好。
自从那次发热后，小姐的状态越来越不对了。时常发呆，有时又会漏出或悲伤或难过的表情。
真的，若不是怕冒犯了小姐，忍冬真的觉得自家小姐仿佛中邪了一般。
她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将小姐落水的事告知夫人。在她看来小姐就是从那次落水之后才变了性子，不，若是她说了，夫人定会重重惩罚自己的，可小姐现在的样子她又实在担心。
“乐安公主出行，闲人回避～”
耳边传来拖着吊子的唱喏声一下子惊醒了忍冬，她急忙抬头寻找自家小姐，乐安公主殿下虽不是皇后亲生，可却从小由皇后娘娘养在身边，深得皇后宠爱，若是冲撞了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