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周慈音吩咐紫菀，“去叫小厨房随便做碗银鱼细面过来。”
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进食，这会儿也真是饿了。
待紫菀领了吩咐出门后，周慈音由着忍冬为她脱鞋换衣，打了个哈欠，“那套云雾绡制成的衣服压箱底吧，再不要拿出来了。”免得生事。
忍冬也知道轻重，只是心里到底不忿，“那套料子轻薄又好看，制成衣衫小姐穿出去定能艳压群芳，都怪二小姐，自己没有，讨不了老夫人的赏便拿小姐撒气，害的小姐也穿不了。”
“一件衣裳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忍冬不敢再抱怨，“是。”
周慈音又问道，“御史中丞家的张歆婷小姐，之前可与我们家有什么过节？”
忍冬手底下动作不停，利落的去掉她头上和耳上的珠翠，又取来纱巾为她洁面，“张小姐？似乎从前与我们家也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有过节。
周慈音细细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也不知是不是不是自己身体的原因，有许多记忆她平时不用时便如同垃圾一般堆放在脑中的角落，直到需要的时候才会浮现。
但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那位官家小姐。
难道是她太过敏感？今天白天那张小姐真的只是为自己说话只是用错了方式？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吗？
“不过……”忍冬想说什么，却有些迟疑。
“怎么？”
“奴婢这两日听说张小姐似乎在议亲了，张大人和张夫人似乎颇为中意昭勇将军。”
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御史中丞乃是从三品京官，按说看上正三品的少年武将也是应当，忍冬为什么犹犹豫豫的提起这一茬？
这个念头刚在头脑中转过，周慈音就反应过来了，“这昭勇将军，可是骠骑大将军府那位？”
“正是骠骑大将军越家，昭勇将军乃是骠骑大将军的第三子。”
不仅是第三子，还是嫡出的第三子，从小便展露出天赋的奇才，是从战场上搏命活下来的好儿郎。
去年年仅十九岁便在对羌族的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淮山一战更是名扬整个大晋，随后被皇帝亲封为昭勇将军，真正的少年英才。
可让周慈音不得不正视的一件事便是，这骠骑大将军与周相不和，事实上说不和都是轻的，两家根本就是交恶已久。
交恶到什么程度呢？
两家的大人在朝堂上你来我往，互相给对方挖坑使绊子，算是势均力敌。
小辈也不甘示弱。
在周慈音关于原主的记忆中有那么一件事，那年她与一众小姐妹出门前去城外的庄子上游玩，曾被骠骑大将军家的小姐当众羞辱，说她沽名钓誉，故作清高，不过是仗着家室狐假虎威罢了。
先不说原主本身为人怎么样，当时原主只是单纯的在溪边玩耍，未曾对越家小姐有丝毫招惹，却平白被好一番讽刺，而后虽然原主也讥讽回去了，但两家交恶却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后来没过多久，现在的昭勇将军当时的越家三少还亲自把原主的马车堵在街上，扬言要为妹妹报仇，使得原主受了好大一番惊吓。
此事被周相知道后，周相心疼自家捧在掌心的孙女儿，当下联合御史大夫参了骠骑大将军一本，在大朝上状告大将军内帷不修，纵子口出恶语伤人。皇上为了安抚周相，颁下谕旨，令仗责越家三子越知捷二十大棍才得以平息。
后来越家小姐和越知捷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直到去年的淮山一战越家三子才再次回归到众人的视线当中。
原本周家和越家一文一武，当年都是扶持当今登上皇位的肱股之臣，但一来朝廷上文臣武将本就对立，就算私下交情好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免得被皇上忌惮。二来两家本就彼此憎恨，晚辈也相互不对付，于是长辈们在朝堂上碰撞，晚辈也在私下里较着劲，这仇是越结越深。
按理说御史中丞也是周相这一边的，怎么却要和越家结亲了？
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让人不敢深想。
以张歆婷今日的态度看来，这两家的亲事已经只怕已经敲定了，不然她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直到吃完宵夜，夜深时躺在床上，周慈音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日的一场风波透漏出了许多讯息，最让她心惊的就是这周家。
明面上瞧着此时的周家因为周相的缘故权势日盛，只是在这皇权至高无上的古代社会，皇帝真的就会看着丞相这般势大而全然的不加以堤防吗？
或者是已经在提防了，只是她来此时间很短还没有发现？
先是提防，接着是制约，再然后呢？她虽然在现代是学习成绩一般，但也是参加过高考学习了历史知识的。
她知道君权与相权的矛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贯穿了整个封建社会。最后的结果呢？胡惟庸还不是被朱元璋借口诛杀，甚至连丞相这个职位都废除了。
本朝的皇帝又能容忍周家多久？
这周家看着鲜花着锦，根深叶茂，但花无百日红，焉知什么时候就大祸临头了，到那时候她身为周家的女儿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脑海中的忧虑一日深过一日，这样的担忧更加加深了周慈音想要回到现代的决心。她想，无论是为了见到日思夜想的家人，还是为了自己之后的命运着想，她都必须回去。
而，既然玄学暂时借不上力，她也只好狠狠心赌上一把。赢了，顺利回家，输了，也不过就是一死。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九月十八是老夫人的生辰，在这前一日周慈音就被苗氏叫去了她的院子。
苗氏怜爱的抚着她的头发，殷殷叮嘱，“虽是你年纪小，但有些事情娘想着还是让你知道，事情到头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周慈音有些疑惑，“怎么了？什么事让母亲这般郑重其事？”
“相爷前日叫了你父亲前去商议你大哥的亲事，听他的意思是看中了南平郡王的嫡女，荣安县主。”
说是看中了，以周相的重威大概是已尘埃落定，就等皇帝赐婚了，只是还没有放出风声罢了。
按说这事不该告诉周慈音一个闺阁女儿家，但苗氏是这样说的，“如今你也十三了，等你大哥和二哥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我儿也就及笄了，总要相看婆家，这些内宅里的事从现在起你就很该看着，学着。”
“是，女儿明白。”
“你祖母大寿那日，不光荣安县主和郡王妃会前来贺寿，京城中略有头脸的恐怕都要来，到时候娘自然是要招待各家夫人，一众娇客就要你和二房的慈韵，三房的慈溪一同应付了。”
言语切切，一派爱女慈心。
到了九月十八这一日，除去亲朋故旧，但凡是京中数得上的高门大户都来了，便是无法前来的也送了贺礼。
周家门口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色色的寿礼流水一般进入府里，更别说还有宫中众妃，皇后赏赐下来的，看不尽的珠宝奇珍，说不完的富贵豪华。
老夫人今日穿着团花褐锻五福捧寿如意云纹装，坐在正堂上，等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近来贺寿，嘴上的笑就没停过。
苗氏和二夫人三夫人也站在一旁，不管平日里有什么龃龉，此时都要把面子上的功夫做足了。
热闹在前面的一声“三皇子代皇上贺寿”达到了最高潮。
众人搀扶着老夫人快步向前院走去，等着接旨。
于是等到三皇子和南平郡王进门时就看到跪了一院子的人，三皇子哪里敢让周相和老夫人一直跪着，急急地虚扶起两人，“周相，这可使不得，哪里能受老大人如此大礼，我只是代父皇前来贺寿，今日只论家礼，自是寿星最大。”说着，又对老夫人道，“老太太高寿，福气定会连绵不绝的，恭贺老太太松鹤延年啊！”
随后招呼后面跟来的人，“快把父皇的赏赐抬进来，父皇对周相那可是看重的很呐。”语气似有些意味深长。
周相便顺势起身，自得的抚一把胡子后才向上拱了拱手，“哈哈，惭愧惭愧，老臣多谢陛下隆恩。”
周慈音倒吸一口冷气，这态度，太桀骜了！
她眼见着三皇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片刻便消失了，再看还是那副笑模样，“来来来，咱们先进去，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万没有因为我耽误的道理啊！”
众人说笑间簇拥着三皇子，南平郡王，周相，老太太进去。
行走间，周慈音发现不只是她，二哥周宵的面色也说不上好，眉眼间含着深深的忧虑。
她松了一口气，看来周家还是有聪明人的。
只盼周宵能抽空将利弊说与相爷听才好啊。想到此处她又暗暗摇头，此时泥足深陷，再退恐怕为时已晚了，好一点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保住性命，回乡养老了。
苗氏并没有给周慈音太多的思考时间，很快就着人来叫她并周慈韵，周慈溪几个姐妹前去招待拜寿的各家小姐。
周家几个姐妹带着一众娇客来到后院赏花，被围在中间的当属荣安郡主和周慈音了。
周芙是明白自己庶女的身份，一贯谨慎，在周慈音这个嫡女面前从来只做绿叶甘当陪衬。
而周萱在经过上次一事后安分了许多，那次周泓钟发了大火，让她一个娇怯怯的姑娘硬是跪了好几日祠堂，俞姨娘亲自去说情都没有用，后来还是苗氏这个主母知机，说是老夫人寿宴快要到了，总不好让家中庶女跛着腿脚参加寿宴，这才被放了出来。
二房的周慈韵看着荣安县主，一脸的艳羡，县主今日穿着一身张扬的织金锦秀大红牡丹宫装，光是头上的一颗珠子就能顶她一年的月例银子了。
她记得素日里这位县主因为出身高贵很是高高在上，但此刻和周慈音说话的样子到还算是温和，这却是什么缘故？周慈韵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周慈音正和荣安县主说自家大哥的情况，“……大哥哥平日里身边没个人照顾，母亲也时常烦恼，身边跟着的净是些小厮仆从，连个母蚊子都不能近前，素日里来母亲的院子请安，和丫头们话都不多说一句……”这是说身边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
周慈韵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大房为大哥哥看中了荣安县主。
她顿时心中不是滋味，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朝奉郎，算个什么正经官儿，去年自己母亲为嫡亲的哥哥周寅做亲时，也不过是聘了六品修撰的女儿，小门小户的，登不得大雅之堂，偏大房仗着相爷的权势，连县主都敢妄想了。
“皇上开了天恩，特地准许大哥哥待祖母大寿后再去翰林院就职，在家中也时常听父亲的教诲，白日里只一味的苦读，身子都不顾了，就怕辜负了陛下和父亲期望，他笨手笨脚的，自己院子里的内务也不会料理……”正需要一位当家主母来操持呢！
其实周家大房的各种事宜自有苗氏身边人来打点，哪里需要周宇操心呢！这其中的暗示荣安自然听得懂，她一下子就低下头羞红了脸。
来之前郡王妃早已和她说过了，今日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她和周家大公子互相认识一番，若是满意……
哎呀，真是羞！
这时，丫鬟辛夷脸上带笑的进了院子，她悄悄在周慈音耳边说了什么，周慈音会意，下一秒仿佛失手般打翻了手中的茶杯，那一杯茶瞬间就倒在了荣安县主的身上。
“唉呀县主，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粗手笨脚的，弄脏了您的衣裙，这可怎么是好？”
荣安摇摇头，“无事，我带了替换的，就在马车上，”说着便吩咐身边人去取，“容我先失陪了。”
周慈音叫来周慈韵和周慈溪，提点道，“你们先在这里招呼各家小姐，我和县主去去就回。”
两人点头，“今日不能失礼，你陪着县主去吧，这里你放心，有我们呢。”
可就在两人准备离开之时，意外却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