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海逢熟影，花丛选趣簪

    古人做起向导，可比现代的导游靠谱多了。一路上，既不会强拉着我购物，也不会拉进布满坑的酒店，甚至吃住用度，死活也不肯叫我出钱。想想也是，都能参加鉴宝大会的人家，也不会是小门小户，世俗的这点银两，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有了我的加入，陈季志精神了起来，一路也比较健谈，时不时地口出妙语，能将大家逗乐。我算是看了出来，他也是个人来疯，而且性子还不错。估计平日里被二姐说道多了，性情中不自觉地想要忤逆，一旦释放了天性，反而颇顾大体，潇洒热情。姐弟间的关系，竟也在不觉中，得到了改善。

    过了红河，行尽山路，我们来到一个叫腾藻的镇上。叫我吃惊的是，小小的山谷之镇，几乎人满为患，处处都是各种服饰的人头。眼看客栈再无空房，男男女女的，索性聚堆在镇外空地上，或者树林间。

    “看到熟人了，我们过去。”陈季实招呼大家，看样子也是加入露营的队伍中，我们跟上他的脚步。

    在小河滩上，有不少同样南地服饰的修士，相熟的聚在一起交谈，落单的便独自沉默着打坐。陈季实对外介绍我为家中子侄，这是相约好的，免得徒增额外麻烦。熟人间互相致意后，重新坐到一起，互道近况，我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发呆。听他们的说法，鉴宝大会也是在秘境之中，两日后才是开启的日子，此后进入的人群可以在里面自由活动半个月。

    对于秘境，我已经不陌生。峨嵋这样大派的宗地，里面奇景曾有一游，想来此地的秘境，大抵相似。我不是修士，没法静下心来，陪着他们干坐两天，就想着四处走动走动。跟陈家三人说了一下打算后，陈季珠叮嘱我自己小心一些，我便起身，漫无目的地闲逛。

    镇上溜达了一圈，发现店铺只有两类，除了住人的客栈，就是吃饭的铺子。此镇的兴衰，全在鉴宝大会之身。街道上的人擦肩接踵，古人没有靠右行走的习惯，走着走着，就要面对面让开路面。

    正闲逛间，对面走来一位仁兄，原本我自觉地准备让路，谁知他怜悯地看我一眼后，早一步让出了位置。别人客气了，且不管是何居心，我总要点头示意下感激。当我回归目光，却被眼前一个俏丽的年轻背影镇住。没有无缘无故的理由，是因为这个周身淡青色衣装的身影，透着浓浓熟悉的感觉。

    眼前人没有回过头，依旧不紧不慢地随着人群移动，她似乎对周围尤其的好奇，到处不停地张望。我没有立刻上前打扰，与她隔空慢慢相随，记忆里翻找着这样的背影。

    跟随了几十丈远，她陡然停住脚步，在我冷不防之中，蓦然转身。被人发现了，害得我一时窘迫不已，甚至没收住脚步，差点与她撞了个照面。令人意外的是，她看到了我之后，双眼中先是极大惊喜，忽然又转为惊恐不已，并随之身影一晃，急忙跑开，跌跌撞撞地钻进人群中。等我回过神来，早已没了踪影。

    旁边的行人，看着我们之间的举动，个个莫名其妙的神色。同样稀里糊涂的，也包括此时的我自己。她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眼睛，我肯定是曾经见过，尤其她前后变换的目光，更是实锤地出卖了自己。只是令我极为郁闷的是，为何古人动不动，就喜欢脸上蒙个面纱，当前又不是有大瘟疫流行。没能看到面容，我始终无法判断此人是谁，佳人已经消失，我也懒得去寻找。我在心里不爽地嘀咕：爱见不见。

    一晃过了两日，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没出现过。一大早，随着太阳渐渐露出山尖，镇子西面的山头上，突然射出三根光柱。仿佛有人站在高处，打着强光的手电筒，向这边探照。三根光柱，倾斜下来，落点在同一个位置上，一片光滑的石台，足有乒乓球桌般大小。石台上，凝聚起柔和的疝气，人群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秘境开启了，一会儿跟紧我们。”陈季志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百闻不如一见，我说了那么多，一会你就都能看到了。”

    这个时候，陈季实从怀中掏出一枚形似蝌蚪般的饰物，刚巧颜色也是黑黝黝，如玉佩般大小。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就好奇地上前查看，陈季珠见状，在旁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是进入秘境的钥匙，一会儿手持此物站到石台上，灵气会验证钥匙的真伪。确认无误后，石台的人，就会被转移进入秘境之中。出来时，倒是不用钥匙，钥匙是能够进入的凭证。”

    一听，我就明白了全部，这跟峨嵋派小尼姑，带我们入山时用的东西相似。环视一下周围，果然好多人也取出来一摸一样的钥匙。只是我又生出一个新问题，就问道：“此枚钥匙，要如何才能获得呢？”

    “买啊。”陈季志不假思索地插进话，将我说得目瞪口呆。

    陈季珠知晓我是误解了，刮了一眼老三，解释道：“不是花钱买的，要用珍稀的东西，跟各大隐门去换。你没听错，就是跟隐门。说白了，这个用来举办鉴宝大会的秘境，就是隐门联手打造的，里面大部分的店铺，属于各门各派。目的，无非是弄出这么个地方，方便门派间和天下的散修，可以交换物品，取长补短之益。”

    要说珍宝，我戒指内确实有几件，本着财不外露的原则，我就没打算轻易与别人以物换物，免得引来是非。想着进去后，就当长个见识先，除非看到特别中意的东西，倒不妨花掉几颗灵石。光柱的办事效率没话说，只要修士持有钥匙，瞬间便没了人影。两个时辰不到，小镇上除了商家，恢复了鬼城般的寂静。

    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场所，秘境内并不特别，感觉上就是从外面的腾藻镇，转移到了另外一个镇子。里面的鉴宝大会小镇，建立在一片开阔的山巅，房屋沿着纵横的各三条街分布，有高有低。最外面的房屋，距离悬崖约有一里地的样子，遍布树林。悬崖之外，遥遥地可以看到群山，一圈深不见底的峡谷，将小镇的地势与远山分割，一般的修士，若想飞跃峡谷也挺困难。潜意识地，我不由得怀疑远处的群山，只是幻影，当个应景而已，只有脚下的地方，是唯一的实处。毕竟只是为了建个商业街，隐门也没必要投入太多的资源。

    小镇主道外面，竖着高大的牌楼，人群刚被转移进来时，落在牌楼之外。此时，陆陆续续地越过牌楼，进入不同的街道。

    陈氏三人，此番进来的目的明确，按照之前偷听到的信息，就想获取一枚筑基丹，为家中老人续命。所以，他们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各种售卖丹药的商铺之间。筑基丹毕竟不是凡物，那是凡人与仙人的分割线，拥有此丹的散修个个视若命根子，各大隐门也不会轻易外流。一时间，我们一无所获。

    继续奔走时，经过一家“妙趣阁”，我一时好奇，停住脚步。陈季珠见状，为我解释道：“妙趣阁售卖的都是华而不实的物件，于我辈修行之人无用的。”

    “没有用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人拿出来卖呢，怎么个华而不实法？”我又不是修行之人，本来就是奔着看些稀奇，反而更加有兴致了。

    陈季实却朗声说道：“各大门派在炼器的时候，总会有些炼器师，偶尔突发奇想，炼出一些确实精妙，但既不能攻击，又不能防御的物件。兴许是炼器师，每日炼器枯燥无味，偶然给自己找个乐子，也或者他们想通过这样的器物，将自己一时的思路留个见证。久而久之，每个门派里这样的器物堆积多了，索性就开个‘妙趣阁’出来，有人喜欢的话，就卖出一些。总之，身上闲钱不多的人，压根是不会进门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我接过话。听完他的介绍，我对这个世界的炼器师，虽未曾蒙面，倒是却有浓浓的熟悉之感。无论是人是仙，从事多么高大上的职业，时间久了，都会滋生职业厌烦症。纵如可以飞天遁地的炼器师，炼器久了，也不得不搞些小玩意，来调节枯燥的心情。

    眼看我对“妙趣阁”有着浓浓的兴致，陈季志在旁帮着说道：“不如你就先去妙趣阁里待着吧，说不定能遇到几个喜欢的物件呢。回头，我们办完事情，再来寻你。”他的话，一下子说到了我的心坎里，连连称这般极好，大家在路边暂时分了开。

    与众多店铺相比，“妙趣阁”这边门可罗雀，接待客人的小姑娘，立在门侧，早已恹恹欲睡。我抬脚迈进门，她才醒悟过来，惊喜地看着我，一时竟忘记了说话。

    “带我先随便看看，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只管介绍。”我开口点醒她，便环视妙趣阁内的布置。

    小姑娘，先是带着我来到一个悬挂着鸟笼前，指着物品对我介绍是懂礼貌的小云雀。我见寻常竹篾编织的笼子，里面蹲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鸟，个头上比麻雀稍稍小了一点。某种金属炼制的假鸟，根本就纹丝不动，哪有一点懂礼貌的样子。我不明所以，就打着不解的目光，询视她，只听她说道：“客官别急”。只见她手指间溢出一丝法力，点向金属假鸟，小云雀顷刻仿佛有了生命，嘴巴反复地张开又合上，一遍遍地重复着“欢迎光临。”

    云雀有了动静，小姑娘对着我笑，得意的神色仿佛在说，怎么样，很有趣吧！我在她失望的目光中，果断地远离了鸟笼，心里暗想道，脑子有多么抽筋的时候，才会炼制出这么个玩意。耗费了一次法力，就听这傻鸟和尚念经似的，念叨一刻钟头“欢迎光临”,难怪被陈季珠说成是华而不实。客观的说，“懂礼貌的小云雀”，留给妙趣阁才更合适，挂在屋檐下不停地吆喝，可以招揽客人。

    我以为今天走了狗屎运，第一时间就撞见了妙趣阁最奇葩的商品，然而接下来的逛店，让我渐渐适应了此处的风格。大件物品如输入法力，可以自行移动几百丈远的单人小车；未启用之前，小如一手可握的圆珠，通过法力可以展开成为一张简易的睡床。

    小件的商品，如不用明火，就能加热食物的饭碗，下雨天具有避雷作用的雨伞，以及穿到脚上，登山如履平地的特殊鞋子等等。这些玩意，出外旅游的话，倒是比较实用，难就难在，仙人不需要这些，凡人没有法力。

    逛到一个银光闪闪的圆桶前面，我点着它，不大确定地问道：“这个，是便桶？”

    小姑娘见我重新有了兴致，立马打起精神，似有忐忑地介绍道：“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便桶，客官如果想要的话，价格上可以…”

    “等等。”我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分明就是一个寻常的便桶嘛，再说，我家里又不缺便桶，买这个干嘛！”

    小姑娘却不死心，坚持地劝说：“客官有所不知，寻常的便桶，需要人自己去倒掉污物。这个便桶就不用人自己动手了，方便后，只需法力驱动，就会自动转移掉污物，多么省事啊。”

    “自动转移，转移到哪里去了？”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小姑娘见我兴致正浓，一脸开心地答道：“随机的，不过范围肯定在家宅之外，尽管放心。”然而我听后，心里却暗骂：放心你个头，放心！且不说，这个物品确实不可能做到一家一个，不会出现邻里间彼此飞翔的盛景。若是我真的肯花冤枉钱，买这个玩意回去，那才怪了。在她再次失望的眼睛中，我果断地远离神奇便桶。

    看过了那些鸡肋的商品，我被几支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簪子吸引住，心里暗暗祈祷这些簪子最好正经一些。小姑娘的耐心和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目前为止，依旧客气地招待。兴许是她早已习惯了百般被虐，练就这一身的心态和本领。她随意挑出一支，交到我手中，触感上微微发凉，质感叫人舒服。簪子做的是挺精致，就是一大堆的模样，却都相同，仿佛是机器批量生产的。能够区分它们的，是一个指甲般大小的坠子，每个坠子上的花色不同。此时我手中的这支花色，看起来像是一朵梅花。

    小姑娘指头点到簪子上，说道：“客官请看。”随着她输入了法力，原本的梅花印记，立刻活了起来。一朵根本辨识不出来真假的红梅，就漂浮在簪子的上方，娇艳的色彩生动欲滴，总算有一件进入我心坎的东西了。

    我让小姑娘，将一大堆簪子全部拢到眼前，从中为我的女人们挑选。楚秋慕一惯周身紫色的宫装，将修长的身段凸显无遗，所幸找到了薰衣草的坠子，这支是要送给她的。赵乐媛的个性比较温柔，体贴，我觉得红梅簪子，留给她就比较适合。有她在身边陪伴的日子，就好像窗前举目看见的梅花，总叫人心里踏实和安定。还未成熟起来的段淋兰，仿佛刚刚出水的芙蓉，让人生出怜爱之心，就为她选了荷花。

    既然这么有趣的饰物，适合送给女人，我也有心留一支给林姐。她这人，外冷内热，对熟悉的人总是很好，我也多承其帮助。她的身上，总会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之香，为她选个花色的坠子，自然是非茉莉花所属。

    见我握着四支簪子，久久出神，小姑娘小心地问道：“客官，就这些了吗？”闻言，我回过神，轻轻嘘出一口气，便问她有没有雪莲的花色。可惜，终非所愿，这些簪子的炼器师审美有限，目光只投到了春色人间。退而求其次，我只好选了一朵白色的兰花。

    五支簪子，花掉了十块灵石，小姑娘灵石落袋后，眼睛笑成了弯月。这时，我们才注意到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须，面容尖瘦而暗灰的小老头，正观望着店中的其他商品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