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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鬼童现世篇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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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修道者来说,安魂术作为最基本的几大术法之一,是修道者最常习的术法。不过行止在无序山的这些年,运用安魂术的机会鲜少。首当的原因自然是安魂术牵扯法力甚多、而行止法力薄,一般人不会请他去安魂,再一个原因就是行止十几年如一日地呆在无序山中不曾下山,所见之人就甚少。行止每日相处的、能见到的,来来回回不过就是师父、岚泽、凰瑄他们,那可都是法力比他精上数十数百倍的仙人们呐,安魂这类的法术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

    此时的行止正盘坐在沈府宗祠内,闭目,双手合十,口念咒语。

    欲安魂,先招魂。

    行止对着茴娘母子三人的牌位进行招魂,反复念了十几遍口诀,然灵位前,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念到后来,行止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习得的术法是错的了。虽说他法力是低微,但好在他肯勤学,总常泡在博观斋里读古籍,这种术法就算他不常使也总是出不了大错的。

    可这招魂咒既然没错,那就算是昨日遇到的恶鬼,运用了招魂咒,也该有些反应联动了才是,而不应该如现在这般,一点动响都没有。除非,是被是什么挡在了外面。想到这里,行止心头不由一沉。

    行止收了势,睁眼起身,沈元朗见他起身,便忙问道:“奉道长,可是好了?有些……快啊……”

    行止鞠了一躬,“沈县长,抱歉了,先夫人和幼子的亡魂暂时无法招来。”

    沈元朗愣了一瞬,尔后沉痛地说道:“那便、先罢了罢。”

    随后,行止道别了沈元朗,转身便离开了沈府。

    于后的几日,行止又主动去了沈府两次,每回行了招魂术后,都依然不见鬼魂动向,行止反复思索,总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何处不对劲。

    再尝试最后一次后,眼见着沈元朗他们对他肉眼可见的失望后,行止有些无奈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便不再主动去沈府了。

    本想着启程朝着湟城方向继续前进的,但思前想后,既然答应了镇民要捉住茴娘他们,这么贸然离去总归不好,还有辱无序山的名声,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行止又四处奔走,去了沈元朗修筑的各个四方池瞧一瞧。

    不知又过了多久,等行止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顺着东边方向都快走出镇了。他随处找了一间店讨了口水喝,正坐定喝了没几口,忽见路边一孩童正玩耍着一个破旧的小拨浪鼓。

    和那日的一模一样!

    他登时站起,赶忙跑了过去,一把抢过了拨浪鼓。那孩童被他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刻大哭了起来,引来了不少人来围观。

    “诶唷这小道士怎么这样,尽抢小孩子玩意儿……”

    “是啊是啊,看着年纪怪小的,可真不懂事……”

    行止浑然不觉,而是低头看着这个拨浪鼓。鼓面破碎,鼓皮软塌,且带着无数细小的皲皱,摸在手里粗糙难受。

    忽然,腰间的柳条一动,似乎觉察附近有什么不对劲。

    此时的行止也觉察到了,他立刻望向四周,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飞快地在人群身后游走。

    是鬼童!

    他立刻奔了过去。

    很快,行止一下子跑离了原来的人群,被那鬼影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道。行止又跟随这转了几个拐角,映入眼帘的赫然又是一座四方池。

    看这形状,与之前见的几个并无二致,想来这也是沈元朗修的最后一座四方池。

    行止在池前站定,然后举起右手,轻轻晃动几下波浪鼓。果然,不多久,一男鬼童从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还我……还我……”紧随他后的,还跟着女鬼童,一样得和他附和着:“还给弟弟……还给弟弟……”

    “阿柔。”行止轻声唤了阿柔一声,阿柔柳叶轻晃,表示明白。

    紧接着,行止迅猛从乾坤袖中掏出了八方罐,直直罩向鬼童,并对着阿柔道:“去!”

    几瞬间,只见那俩鬼童皆被阿柔束缚。好在因为是白日,鬼魂力明显受了限制,那俩鬼童挣脱没几下便没了力。行止快速念好法诀,八方罐在他们头顶一阵盘旋后,那两鬼童便迅速化为两道青烟收入了罐中。

    八方罐飞回行止手中,行止双手捧着罐,望着罐身想了片刻后,道:“先委屈你们了,等你们的娘亲来了,我就送你们去鬼道。”

    说罢,行止便捧着八方罐一路去寻原先歇脚的岚泽的庙观,可叹的是,他打小就有些路盲,寻到了傍晚才堪堪找到了岚泽的庙观。

    望着遥远处渐显的庙观顶,行止长舒一口气。他早上临走前,将装着天枢铭文的包裹藏在了岚泽神像的身后,可不能将它弄丢了。

    快临近了庙观,忽然天上下起了小雨,雨滴一滴滴落下,慢慢地,竟有了加大的趋势。行止连忙一路小跑,跑回了庙观。

    刚进庙观,却发现庙观里不止他一人,还另有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墨色长衣,瘦削纤长,正背对他肃立着,似在端详岚泽的神像。

    外头的雨愈发大了,行止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默默站在观内的一角,背对着他,看向观外的雨。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望着观外的雨,行止忽然想起这么一句,这是凰瑄师兄还在无序山时,偶然一次下雨时口中念叨的诗。那会行止还不知凰瑄师兄在凡世间是个王,就因为他这随口的一句诗便对他崇拜有加了。

    “这是秋雨,立秋过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了。”身侧,突然有一男声传来,打断了行止的思绪。

    行止连忙转头,只见那男子不知何时站定在他身侧,正与他一同观雨。

    男子很高,站在他的身侧明显高出了一个头,看样子年纪应在二十五六这般。昏黄的余晖下,一片浅淡的金色恰到好处洒在了他的侧颜上,只见那眉峰高挺、眼窝深邃,还有那鼻梁高挺、双眸明亮如星。虽是在夕阳下,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肤色很白,尤其那一身的墨色锦衣,更凸显了苍白。此刻,两片血色尙浅的薄唇微微合起了弧度,好像还带着一抹笑意。他的黑发高高竖起,用的是一银灰色雕花发髻紧紧固定住。

    行止感觉到自己看得有点久了,显得有些失礼,立马回过头去。

    他轻咳了一声,又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雨忽然停了,一切好像噤声了一般,唯余一点“嘀嗒——嘀嗒——嘀嗒——”的声音。是那观上屋檐的雨水,正不断积蓄着,等豆大一般滴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雨停了。”那人复又说道。行止再没法不接话了,于是他回道:“是啊,停了。”说罢,他转身朝庙观里头走去。不知为何,这男子一靠近行止,行止就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我现在可是男人!行止暗自斥责自己。

    行止走去神像后,拿到自己的包袱,然后又慢步走到昨日自己歇脚的角落,这回干草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草席,是早上那对夫妇给他添置的。

    他摸了摸草席,盘腿坐了上去,并将手中的八方罐放在面前的地上。刚抬眼,就看见那男子倚靠着一根柱子,正不近不远地看着他,唇角带笑。

    行止别过脸去。手探进包袱里,还好,天枢铭文还在。其实行止本就无需担心什么,师父早在临行前就给铭文加了禁制,只有天师能解,普通人就算拿到铭文,也不过以为是卷废轴罢了。

    那男子也寻了离行止七八步远的一处角落坐下,左腿横直,右腿屈起,右手搁在膝盖上,手指信手拈摩着一根小草穗。

    “这位道兄,可是从远处来?”他慵懒地回道。

    见他发问,行止便恭敬作揖道,“在下自无序山来。”

    “无序山啊……”男子慢悠悠拖长音道,听他语气,应是知晓无序山的,可又似乎并不将它放在眼里。过了几秒,男子自己默默嗤笑了一声,轻微摇头,自言自语了几个字。听那口型,好像在说“怪不得”。

    “你知道?”行止问道。

    “自然。”男子斜看了一眼神像,手指慵懒地指了一下,“他不就无序山出来的么?”

    “你还知道这个!”行止有些惊喜。

    男子嘴角一弯,“是啊,我知道的多了。”

    行止忽然有了兴趣,睁大了眼等他说下去。

    “我还知道,这无序山上有个老头,他的脾气倔得很,一生从不下山。不过教了几个好徒弟,人倒变得够自以为是的。”

    他口中的这个老头,正是行止的师父奉丘礼。在行止心里,师父不单救了他的命,还十年如一日地养育他、教导他,甚至明知他慧根奇浅法力稀薄,还依然不肯放弃培养他。少时凰瑄不懂事,欺负过行止,奉丘礼甚至还罚了凰瑄在山门跪足一天一夜。对于行止而言,师父奉丘礼就是仙神一般的存在。

    “你……你又如何知道?”

    师父一声和蔼雅正,无论待谁人待何物,都极其宽和可亲,就连对待徒弟,都极少斥责打罚,除非实在是犯了大错。行止实在想不到外人会这样评价他。

    “哦?”男子看向行止,“自己不肯下山,然后就绑着徒弟也不下,是不是够自以为是的?”

    怎么会,凰瑄、岚泽师兄他们都是自愿留山里的,哪里是“绑”!再后来他们飞升了,不都各自逍遥自由了么?

    行止有些恼,但个性使然,他从小就不善与人争辩。于是自己闭了嘴,自觉终止了话题。腰间,阿柔微动了几下,似在安抚他。

    暮色将沉,行止起身前往供台,将烛火点燃。烛光昏黄闪烁,逐渐拉长了无数的影。

    这时,地上的八方罐突然晃动了几下,叮叮作响。

    行止跑过去,用手去按,立刻感受到罐中的鬼气怒气在不停冲撞罐身。

    “道兄的这个小罐倒是新奇。”男子道。

    “这是八方罐,可装非人之物。”行止解释道。临行前,不仅岚泽赠与他阿柔用以防身,师父也赠了他这专收妖邪的八方罐。

    鬼气怒气还在不停冲撞,里头的鬼童似乎很不高兴,开始闹起了脾气。行止按了一会,忽然想到什么,从乾坤袖里掏出了破旧的波浪鼓,口念法诀,将那拨浪鼓送进了罐里。

    不多久,八方罐终于停止了晃动,鬼童的怒气被安抚住了。

    行止默默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只见那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道兄,我很好奇,这罐头里装的是什么?”

    “两个孩子的魂。”行止也不避讳,看着这男子既然知道无序山,应是见过大世面的,总不至于怕这点东西。

    “哦?”男子挑眉,“怪不得道兄扔了个小鼓进去,我方才还好奇,那小鼓像是被水泡过,竟这般难看,想来是小鬼生来喜爱的。”

    男子慢悠悠的几句话让行止突然一震,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道兄打算如何处置呢?”

    “等处理完一些事,就送他们去鬼道。”凡化了鬼,就当送入鬼道。正所谓踏冥鬼道,行奈何桥,饮忘川水,走完了这一途,方可有下一世。

    行止捧起八方罐:“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事还需要想明白。”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

    “嗯,也快了。”行止眼神多了点亮光,好似迫不及待就要等天明一般。

    男子微微一笑,旋即双臂绕脖,朝墙倚靠:“今日夜色正好,可睡一好觉。”

    “嗯?你不走?”行止抬头,刚说完这句,他便感觉此话无礼了,有点像逐客令。

    观外,已是一片黑暗。立了秋,夜色都来得如此之快。

    男子勾唇:“不走,我和道兄一样,也是自远方而来。途径此地,暂来歇脚。”

    行止点头,这一路,他也常遇到过无数像男子这般的行路者,有的腰间无甚盘缠的就会选择和他一样,随处选了庙观就歇下。

    不过,看面前这位男子的打扮,墨色锦衣上银黑暗纹清晰可见,一双黑靴也分别悬佩了银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一只红玉戒指正贴合地戴在上面,色泽分明,流光溢彩。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庙观歇脚的人。

    也许,是哪家的落魄公子吧?行止也不多想。

    “阿柔,去!”行止一扬手,阿柔顺势从他腰间脱出,飞至庙观门处。它刚到近门处。立刻横陈身段,整个横躺在了庙观近门处。

    还未等那男子开口询问,行止就主动说道:“在下虽修仙道,但体质平凡,法力稀微,故请了这仙物傍身。”

    男子点点头,“这倒是好。”

    就这样,阿柔护在庙观门口,一夜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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