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泉神关（上）
先生说交战前要先打压对手的气势，当众喊出自己曾经的战绩，若无拿得出手的战绩，可将与自己有关的江湖轶事编造夸大，反正细节也无从考证。
台下的人纷纷起哄：
“哟，两个年轻人，挺面生啊。”
“介绍一下自己呗。”
“何门何派，可有江湖事迹？”
小钩客回忆了一下昨日在客栈对着铜镜反复演练的细节，清了清嗓子朝众人道：“在下文九怜，出自雾山钩派，诸位可曾听闻去年初岭西十三恶匪一役……不才正是在下所为。”
场下瞬间一片哗然，十三恶匪在岭西一代神出鬼没为祸多年，去年初一夜之间被全灭，挂尸于山头示众，而行侠仗义者身份不得而知，唯一的线索是这些恶匪均为钩类兵器所伤，见这少年确实使钩，众人里也有人信了几分。
然则此役实乃小钩客几位恩师所为，几位师父常年隐居雾山，不求名利，小钩客便巧借此事为自己造势。
剑客内心一惊，想不到对方如此厉害，气势上便输了半截，但他也想起昨日讲学先生的教导：若遇上对方实力较强，可抓住对方外表或秉性的缺陷进行攻击，乱其心神，迫使对方发挥失常。剑客细细观察，只见这小钩客的钩上绑着一个悉心编织的湘妃色剑穗。
剑客眼珠一转调侃道：“阁下分明使的钩，为何配了一个剑穗？”
小钩客不料对方竟会注意到此物，慌忙遮了遮道：“友人所赠……与你无关。”
小剑客不依不饶道：“这剑穗十分秀美，而阁下使的兵器乃是旁门左道，哪配得上如此清雅之物，不如让与我，我正巧使剑，与这剑穗岂非绝配？”
小钩客一听便怒极，因为此剑穗本是小钩客邻居师妹所赠，两人两情相悦，可这师妹门派为剑派，她师父看不上隔壁钩派，觉得这是旁门左道出身，因而禁止二人来往。小钩客也是因此才欲入江湖闯出一番名气，好风风光光求娶师妹。
这人一番轻言浮语占了小钩客师妹的便宜，小钩客哪能忍，满腔愤怒隔空甩出一钩，两人便瞬间缠斗作一团。
众人看着两人吹嘘了半天，打起架来却招式平平，屡刺不中、屡钩不住，叫人看得心焦。
最后钩客全凭运气将小剑客的剑勾住抛出老远，小剑客急忙冲出场外去寻剑，小钩客稀里糊涂获胜，也算为师妹出了口气。
第二组上场的是一对老冤家，两人登台就开始掀对方老底，当众道出对方及其祖上十八代的风流丑事，说着说着便打了起来，打着打着便抛了武器开始扯头发揪耳朵。众人叉腰抱臂，看得不亦乐乎。
扶竹靠在远处的石壁上，拿着竹镖扎石头玩儿，不一会儿一块大石就被扎穿好几个洞。抢关者比试时扶竹偶尔会用竹镖在一旁比划接招，嘴里还数着数，通常不过十招便能置对方于死地，这让扶竹觉得相当无趣。
有趣的反而是那些人讲的风流轶事，扶竹有时也忍不住笑，他从小到大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也没见过这样啰嗦的比武大会，岸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有很多表情、很多故事。
这群人打打闹闹三个时辰终于进入了终极对决，看客们的嗓子都喊哑了，最终一名自称“抽刀断水”的刀客获胜，扶竹在众人欢呼叫好声中收起竹镖，一脚踢开了身旁千疮百孔的大石块。
就在此时，山壁处传来轰隆隆一连串节奏均匀的金属闷响，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有人兴奋地喊道：“九泉榜要更新啦！”
金属声持续作响，头顶百张青铜牌翻转移动，众人聚精会神盯着山壁，时间仿佛很漫长。“咔哒”一声脆响截断了绵延的金属声响，而后只见一人头戴纶巾，执笔飞身而起。此人轻功卓越，双脚轮换借力，三两步便登上榜碑旁一块仅一人落脚的凸起岩石处。这人从末位往前细细查看了许久，看到三十位时还没看到新名字出现，担心自己看错又重新从末位往上数，结果竟在十一位发现了新上榜的名字。
执笔之人飞速记下，又飞身而下，底下众人争相问道：“方先生，如何？”
方先生扫一眼众人，朗声郑重宣读道：“今日九泉新榜，姜月楹，排位十一。”
众人惊掉下巴：十一？！
近几年前三十位几乎没太大变动，除了去年新晋十五位的管戎；而今年来了个更厉害的，险些挤进前十了。还来不及多言，脚下地面再次震动，峰底一块岩壁竟往两旁裂开，洞内幽幽拢着暗暗的蓝光，仿佛来自地底的寒气倏然扑面而来。
“关门开了！”众人屏息凝神望着洞口，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有人玩起了恶作剧，一身型壮硕的大汉拾起脚下石子使了些内力往洞内扔去。
片刻后，只见那被扔进去的石子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直直砸在这大汉的鼻梁上，大汉一声惨叫下意识捂住口鼻，鲜血却止不住从指间渗出。
不及众人反应，一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洞口蹿出，几个行云流水的踏步侧翻，稳稳停在关口一块巨石上。众人又是一惊，巨石上站着一美艳少妇，身着鲜亮牡丹色短襟衣和长裙，腰带和领口皆有样式繁复华丽的彩色刺绣，肤色较一般女子略深，眼神中带着几分魅惑几分毒辣。
只看这石子返回的速度和力道，以及这女子的身形速度，无需出招，便知是高手无疑。众人议论纷纷：
“这姜月楹果然好身手…”
“竟真是个女子！”
“也不知什么来头，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名号……”
“她修的是何种武功？”
看客们甚是好奇，因着姜月楹生人勿近的气场，犹豫着如何上前攀交。姜月楹不打算交什么江湖朋友，没给众人接近的机会，手中黑亮亮长鞭一挥，借力纵身一跃，凭着卓越的轻功三两步便离开了众人视线。众人里却是有几人眼疾手快，悄然起身跟上姜月楹。
扶竹从姜月楹出关起就紧紧盯着她，见她离开便也飞身紧追其后，姜月楹察觉身后几人，轻哼一声飞得更快了些。姜月楹轻功着实不赖，选的落脚点也极其古怪，渐渐将好几人甩开，最后仅余扶竹等三人紧紧跟随。
几人跃至山麓，紧跟着姜月楹潜入附近一山谷，山中气候风云变幻，崖上晴空万里，谷底却飘风急雨，将几人都淋了个通透。姜月楹见这些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便将尾随者引入谷中一处乱石之地，想快速解决掉这些麻烦。
几人轻盈落地，地上几乎未溅起太多泥水，竟与常人走路时溅起的泥水无异。两个四十岁左右油腻邋遢的男子前后拦住姜月楹，其中一个头发稀少而凌乱，嘿嘿一笑道：“姜姑娘怎么走的这么快，叫我石木二仙追得好苦。”
另一个则光头顶上留着一条小辫子，附和道：“对呀对呀，我木石二仙追得好苦，姜姑娘快告诉我们拼画诗诀，我二人便放你离去。”
姜月楹摸着鞭子问：“你们商量好了吗，究竟是石木二仙还是木石二仙？”
“石木二仙！”
“木石二仙！”
姜月楹挑眉道：“这些年江湖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二仙茫然对视一眼，一人嘿嘿一笑问：“姜姑娘何出此言啊？”
姜月楹哈哈笑了一阵，不想这笑声透着一股子邪气：“如今江湖的风气，怎么越是獐头鼠目越要叫什么什么仙？”
二人应是常被这般辱骂，竟也不怒，异口同声道：“既然不知好歹，就别怪我二人以多欺少！”这句话两人应该说过无数回，倒是无比默契。
姜月楹一记白眼：“蠢货，敢拦我去路，老娘就真的送你们回西天！”
话音未落，姜月楹长鞭分别朝二人挥出，二仙反应迅速，一左一右翻身躲开，她手腕灵巧有力，刷刷两鞭下去竟抽断两块两人高的石块。这“二仙”虽样貌丑陋，确有些本事，两人似是合修同一种掌法，配合十分默契，比那九泉关外比斗的一众武林人士功夫高出许多，一人先以一掌袭击姜月楹面门，另一人立马默契跟掌偷袭姜月楹背后，而这姜月楹内功深厚，出鞭亦行云流水，将二人的连环掌接得滴水不漏。
扶竹藏于不远巨石后，不急着动作，只在一旁仔细观看几人招式。
姜月楹很快摸透二仙的路数，使出应对之策。她手臂似与长鞭融为一体，将出鞭角度控制得及其刁钻，“二仙”每接一鞭身形变换都十分费力，加之这狂风骤雨，二人翻来覆去愈加眼花缭乱，三五十招之后便体力不济渐露下风，最后被姜月楹抓住破绽一人一鞭卷起抛出，两人撞上石柱各自喷出一口鲜血，再难出招。
“二仙”受伤不轻，姜月楹起了杀心欲乘胜追击，两人互相一使眼色，扔出一颗霹雳弹，烟雾混着雨雾四起，二仙趁机逃之夭夭。
姜月楹哼了一声，甩了甩手中长鞭，转头冷眼朝远处巨石之后的扶竹道：“那边那个，你又是什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