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泉神关(上)
阿治把丝线略微往回拨了拨,确定铜珠未掉落,便又使了一点点内力,推着铜珠继续前进。两人就这样将耳朵凑在石室旁,阿治灵活的指头上下左右拨弄着扳指,一路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大约一炷香时间后,石室内传出轰隆隆闷响,铜珠似乎滚到了最关键的位置。
此时恰巧一位村妇牵着五六岁的女儿路过石桌。小女孩儿见状指着两个少年朗声道:“娘,陆治那小子和乔铁匠儿子又要拆房子啦!”
村妇立马慌慌张张地捂住女儿的嘴:“咦呀,胡说什么!”没想到自己平时和邻居们嚼舌根的话被女儿学了去。小女孩儿只觉得有趣,咯咯直笑。
而两个少年头也不回,只同时伸出手掌向背后的母女比了一个“禁止”的手势。村妇脸色变得难看,拉着女儿忿然转身,一边走一边念道:“没娘的孩子没人教,成天不务正业。”小女孩儿也紧跟着学了一嘴,又被村妇轻拍了一下头,呵斥她不准瞎学。
陆治不甚在意,只当是苍蝇飞过,手指加快上下左右摆弄,轰隆隆的闷响似乎紧跟着铜珠,忽地只听“咔哒”一声,铜珠似乎嵌入了什么地方,轰隆声也随之骤停,几个侧门倏然自动开启。
陆治一直严肃的脸上才露出些许轻松的神情,乔铁匠的儿子从地上一蹿而起,看向陆治确认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轰隆声又响起,且频率却来越快,似乎在极小的空间内打转,很快便闻到一缕烟味,陆治脸色一变:“不好,快打开!”
乔铁匠儿子闻言立马开始拆钉,可眼见着火苗和黑烟已然从石块缝隙间钻了出来,石块也开始变得烫手。
陆治突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制止道:“等下,别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话音未落,小乔已经麻利地掀开了“屋顶”,乌金珠子瞬间飞旋而出,“簌”地飞进旁边人家的院落,恰巧撞上了院里的枣树,巨大的冲击力将一树青枣抖落在地。
“完了,完了完了……”小乔看着一桌狼藉,欲哭无泪。
陆治呼出一口气,盖上石盖,将几处侧门关严实,等火熄灭后,又打开盖子检查了一番才解释道:“问题出在平衡珠底座,不耐烫不耐磨,平衡珠失衡坠入窝斗,又与窝斗内壁疾速摩擦引燃了机关内的木料。”
小乔开始自觉地清理碎屑:“可这底座你不是试过几个月了。”
陆治道:“正是因为试了数月,磨损过多;且我初次测试是在深冬,而今已是春末夏初,日照一直在变强,这材料不够稳定。”
“那还能换其他材料吗?“
“设计之初我便试过多种材料,这已是最合适的。”
小乔有些沮丧道:“咱们都走到最后一步了,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别急嘛,我说这是最合适的,却没说这是最好的。”
小乔追问:“什么意思,你又卖关子。”
陆治双手抱在胸前道:“合适的意思是你我买得起里面最好的,当然还有更好的,只不过咱们买不起。”
小乔有些惊讶:“买不起的?什么料这么贵?”
陆治神神秘谜道:“龙晶可曾听说过?”
小乔摇摇头。
陆治挑眉道:“一种石料,极寒、极坚方‘材神说此料难寻,且需求少,要买须整块一齐买,即便我手上银子全拿出来也不够……”
小乔道:“那怎么行,不试试样料,怎敢轻易购入大料,方材神那老头就是看不起我俩,总是刁难。”
“可不是吗”,陆治佯作叹息:“哎呀,这次机关大会看来又参加不成了。”
小乔焦虑得眼珠子左右移动了好几个来回,不情不愿道:“差多少啊?”
陆治道:“五十两银子。”
“多少?!”小乔吃惊地看着陆治。
陆治:“一共要七十两银子,我这儿有二十两,还差五十两。”
“没有。”小乔斩钉截铁道。
“别这样嘛,上个月你刚行了及冠礼,你爹不是给你准备了一笔银子娶媳妇吗,你现在又不急着,我们可以先……”
“谁说我不急?”,小乔打断道:“哎不对……我的媳妇本恰好五十两,你这是在打我媳妇儿的主意呢,好你个陆治!”
陆治被道破算计也不尴尬,嘴里还劝着:“小乔,古人有云,莫惜金缕衣,惜取少年时,男儿应趁年轻先成就一番功名。”
小乔却也不是胸无大志之辈,犹豫再三提议道:“那要不我们此次只比机关防御部分,不比整体构造?”
陆治:“你在说什么?整体构造图花了我多少心血,怎能说弃便弃;况且若只比防御部分,今后便只能为人做嫁衣,提起某某神关,世人只会记得造关者姓名,其余人等与普通工匠梓人无异,不值一提。”
道理都懂,小乔嘟囔道:“可我若拿银子买了材料,还拿什么娶媳妇儿?”
“娶媳妇儿能比造关有意思?”
小乔眼珠慢慢一转,当真在脑子里对比了片刻,吞吞吐吐道:“怎么说呢……那自当……各有各的意思。”
阿治盯着小乔认真问:“什么意思?”
小乔不知怎地就红了脸:“你,你自己找一个不就知道了吗?”顿了顿又道:“再说了,你也不确定这龙晶买回来是否可用,我怎能冒这个险。”
阿治道:“孤注一掷乃大匠气度,你如此犹豫不决,如何能成为大匠?”
“我……”,小乔不服:“我念私塾时隔三岔五问我爹要的笔墨纸砚钱,赶集时帮我爹卖刀剑偷攒的夹帐,哪一笔不是花在咱们做机关上了?”
阿治理直气壮地质问:“对啊,又为何不从一而终?”
“你……和你说不通,我看你此生便抱着你那些工料睡大觉吧。”说罢小乔翻了个白眼转身踏着步子离去。
陆治莫名其妙:“睡觉?我才刚醒……”
两人类似这样的吵闹实属家常便饭,且通常第二日便会忘得一干二净,因此陆治毫不在意,转身慢慢收拾着桌台,嘴里嘀咕道:“啧,只有两个月了,还得想办法赶紧弄点儿银子,最近怎么都没有生意上门……”
要怪就只能怪这老天爷,前一段时间几乎每日阴雨绵绵,是修房造关的淡季,陆治的陆氏营造坊算来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新客了。陆治想,我是不是应该扩大宣传范围,趁着这两日天晴,把营造坊的宣传词刻到邻城去。
“啊,要死啊!我的枣……”陆治正考虑着,回头只见一位身手灵活的老翁从旁边的院子蹿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杖,指着陆治的鼻子道:“陆治,你小子又在造什么孽?!”
“七伯啊,你来的正好。”陆治指了指桌上变得黑乎乎的一坨物件道:“我特意制作了一个摘枣机关盒,看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帮你摘摘枣……”
“帮我摘枣?”七伯三两步上前、举起木杖就往陆治身上几下狠抽,边抽边吼道:“老子的枣还没熟!”
陆治边躲闪边揉着手臂:“嘶~你这老头下手怎么这么重!真以为我怕你啊?”
七伯怒道:“匠人村里里外外被你们两个小子拆了个遍,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说罢又举起手中长棍,陆治见势扭头就溜,那速度叫一个快,边跑还边喊:“事已成定局,不如容我想想补救的法子,你看你一把年纪,生气无用,还伤身,呼……”。
陆治边跑边抽空往回瞥了一眼,见老头依然穷追不舍,便又喊道:“你如此暴躁,不如去我后山的玄晟关里待几天静静心,我一日只收你一两银子可好?”
七伯闻言愈加怒不可遏,但毕竟年逾花甲,体力比不过年轻小伙子,没追多久便后劲不足,只能拄着棍子在原地喘着粗气,眼巴巴看着陆治那小子溜到不见人影。
三日后清晨,方无山脚下的小茶摊里,几个身披统一红黑袍的镖师正一边喝酒一边谈笑,当中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气横秋道:“哎,本月这方无山都爬十几回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身旁一位稍年长的男子道:“喝哟,有银子赚还不乐意?”
少年道:“我若能被派去送甲等镖自然乐意极了,那些走甲等镖的,一镖便赚够半年开销,可咱们这样走一趟肉镖,累死累活也就能得两坛子酒钱。”
“你这小子,功夫不到家,妄想去送甲等镖,你可知甲等镖多大风险,一不小心小命就没啦!”
“虎哥您别唬我了,我可都知道”,少年放低声音道:“说危险都是吓唬客人们的,咱们不都提前和山贼兄弟打好招呼了吗……”
话未说完,虎哥瞪了少年一眼,低声怒道:“闭嘴!”又朝对面停着的几辆华丽马车瞧了瞧,确定镖头和那些个富商贵人都好好地在车内吃喝休息,才继续教训道:“这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更别让客人听了去,让镖头知道你嘴不严实,定要将你赶出镖局!”
少年不情不愿嘟嘟囔囔:“镖头就会欺负人,他每日路上私自拣些散客,油水也不少了,累活咱们干,银子却一分也不分给咱们,就请这两碗便宜酒水。”
“行啦,好好练功,等你哪日有本事混成镖头,千万多分点儿给哥哥们,哈哈哈!”
“等我再攒几日,便也去壶城投注,博个大的,说不定就翻了身,再不做这等苦差事了。”
虎哥并不把这毛小子的话当回事,转头问其余几名镖师:“哎,你们今年投了什么?”
其中一人答:“我投出榜,投得不多,可不敢像去年那样莽撞了。”
有人应和:“可不是吗,我也投出榜,我在百悦坊听到消息,上回进关的那人好像是名女子,当日恰好抢关的人功夫都不怎么样,连宏兴镖局熊大胆那种货色都赢了好几回合……”
众镖师一听到这同行的名字都面露鄙夷之色,那人又接着道:“听说那女子又使了暗器,侥幸入关,如此怕难入榜。”
虎哥道:“那可不一定,入关开门也是要本事的,她最终得以入关,怎么说功夫应该也不差。”
“兴趣是她运气极好,开启‘右’门得了捷径?”
虎哥摇首笑道:“这么多年,谁人能从右门过,谁人敢从右门过?我不仅投她入榜,还投她能进前五十,若我运气不好,那就算她运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