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世上千百两全法（1）
如果说，虞声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那绝对是——感冒撞上生理期。
“阿嚏！”
在喷嚏来临的一瞬间，虞声两手半圈在嘴边，快速转身对着无人的墙壁。
喷嚏过后，鼻子开始流清涕，这都是感冒过程中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虞声半张着嘴巴呼吸，弯腰趴在膝盖上，吸吸不通气的鼻子，揉揉红红涩涩的眼睛，手在桌子上摸索，想抽张纸擦一擦，可那有点晕乎的脑袋嗡嗡作响，方向感全无，完全就是在瞎摸。
谢云最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直细小白嫩的手，正从她的课桌，慢吞吞地、左右漂移着、越过两人课桌中间的那道缝，前挪后移地就要碰到他的水杯。
他一把拿起水杯，抽出她桌上的纸塞到她手里：“背上长眼睛了你，还玩盲猜？”
虞声无力地抓过抽纸，擤擤鼻子，摸摸擦得有些干痛的鼻唇处，才慢慢地直起腰趴回课桌上，因为脑袋倒立充血，小脸蛋透着病态的红：“好累，不想起。”
还好今明两天只有上午自习，不然，虞声绝对撑不住。
谢云最皱眉看她：“怎么不请假去医院挂水？”
虞声把脸贴在凉凉的课桌上，微微闭了闭眼，小声说：“麻烦。”
谢云最哼一声：“怕麻烦我看你就不用去医院挂水了，直接挂掉。”
他伸手摸进微微鼓起的裤兜，盯着虞声怏怏的脸蛋看了一会，蹙眉想了想。
“你怎么这么毒舌。”说到最后，虞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给，”谢云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板药，扔到虞声桌上，“赶紧吃了。”
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薄锡板让她的视线有一瞬的失焦，她磨磨蹭蹭地摸过去握在手心，垂下眼眸：“谢谢。”
怎么好像，她只是看着这个清热感冒胶囊，就感觉好多了呢。
连鼻子都通气多了。
“客气啊你，快吃了。”
“哦。”虞声应下，乖乖地掰开一粒药，喝水咽下。
看着虞声那毫不犹豫，毫不拖泥带水的吃药动作，他微微意外：“不怕吃药？”
本来他还以为，要再给她讲（哄）一些“人生大道理”。看她不喜欢挂水，也以为她不喜欢吃药。
“还好，”虞声抽出一张纸，擦擦自动流出的鼻水，鼻唇处被纸巾磨得有点疼，“为了身体好，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看你就是小孩子。”
“哪有。”
“没有吗？”谢云最点点她在桌上留下的水印。
虞声脸更红了。
那是她热热的脸蛋贴在凉凉的课桌上，因为温差留下的水印。
但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啊，哪是什么验证是不是小孩子的证据。
眼前忽然落下半片阴影，前排的陈立跃深深地皱着眉转过身，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老谢，虞小蘑菇，现在的初中生学得东西和我们学的一样吗？”
虞小蘑菇？
鼻子有点痒，虞声赶紧侧过身，抽出一张纸巾捂住嘴。
“阿嚏！”
擦擦眼角沁出的泪，虞声鼻音瓮瓮地控诉：“不准给我起外号。”
“老谢还这么喊你，你怎么不说他，”陈立跃刚想伸出手，弹弹蔫了吧唧的蘑菇头，谢云最忽地插话：“你弟请教你初中题？”
他收回走到半路的手，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老谢，虞小声，你两听听，这叫什么物理题？”
“用螺丝钉固定零件时，通常在螺丝钉及螺母下各垫一个较大的垫圈，使用垫圈的主要作用是？a使螺丝钉……”
谢云最淡瞥一眼陈立跃，打断他继续念下去：“减小压强。”
“老谢，有点耐心……”陈立跃刚想说听他把选项念完，一扫眼，却看到了b选项，和谢云最的精炼答案是一个中心意思，他震惊了，“我靠(‵o′)！”
陈立跃又低头看一眼手中的初中物理练习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增大受力面积，减小螺丝钉所受的压强。”
虞声歪着头趴在桌上，慢慢读着卷子上的字，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宽大的眼镜下掖着张抽纸，方便擦打喷嚏流出的生理性泪珠。
陈立跃在两人无比自然的回答里莫名地感到了无声的打击。
他一直以为在他排名之下的虞小蘑菇，不应该如此顺畅地理解这非人的物理题啊。
“我靠，虞小声你也知道？”
虞声鼻子出气，握着笔一点一点地读题：“嗯哼。”
陈立跃顿时感受到了来自智商碾压的鄙视，有些不服：“为什么不选a？使螺丝钉拧得更紧、更牢固？c也，好吧，c使紧固后的零件更加美观确实是不太对，但d减少螺丝钉、螺母对零件的压力，也很有道理啊。”
翻过一面卷子，谢云最瞥一眼虞声的进度，屈指在她的卷子上敲了敲。
虞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和他打哑语：感冒，影响效率。
没看到两人动作的陈立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说得没错吧。”
谢云最简直懒得和他解释，只给了四个字：“压力一定。”
陈立跃迷惑：“？”
虞声揉揉感觉干干皱皱的脸蛋，呼出一口热气，解释说：“在螺丝钉及螺母下各垫一个垫圈，是为了在压力一定时，增大受力面积从而减小零件受到的压强，更好地保护零件。”
看陈立跃还很迷糊，虞声想了想说：“我举个例子。”
“比如说，同样的重量，单肩背包一般要比双肩背包或宽肩带背包要感觉更重，就是因为他们的压强不一样，宽肩带增大了受力面积，减弱了压力的作用效果。”
陈立跃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他们有什么关系？”
虞声哼腾哼腾鼻子：“压强等于压力除以受力面积。”
陈立跃：“……”
他问的是公式吗？
他问的……他也不清楚他要问什么，就是很晕。
谢云最看一眼懵里懵懂的陈立跃，坏心思忽起，撑腮笑了笑：“陈哥，去看看《螺丝在拧紧》，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学习效率直线下降并正在和题目作斗争的虞声听到那个书名，猛地抬起头，脑袋晕乎乎的：“不要！”
陈立跃很惊奇：“为什么？”
虞声：“他在忽悠你。”
谢云最挑眉，去看同桌，喉咙滚了滚：“嗯？”
可能是感冒了，反射弧被拉长了，也许是一提到那本书，脑子里自动冒出的脊背发凉的指令，虞声瓮声瓮气地说道，完全忽略了身边人一脸兴味的笑意。
“那是一部描写主角心理活动的恐怖小说，郊外一个家庭女教师的鬼故事……不行了不行了，”虞声一想到那些描写和画面，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手环抱住胸，把胳膊边的抽纸挤到地下也没发觉，“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你要有兴趣你就自己去看吧，反正我可提前和你说过了。”
“鬼故事？”陈立跃摸摸下巴，“我倒是挺想看看。”
谢云最弯腰捡起抽纸，递给正在哼腾哼腾抽鼻子的虞声：“胆子这么小？”
“我在齐城图书馆看了《螺丝钉：世界500强的最爱》，还以为《螺丝在拧紧》也是一种类型的书，谁知道居然会是讲鬼故事的？”
“你都不看封皮介绍？”
那是头一回去齐城图书馆，忘了了解闭馆时间，要不是工作的阿姨走过来说要下班了，虞声还沉浸在书海不知今夕何夕。
去一次图书馆不方便，虞声便匆匆忙忙抽了几本书借阅，也没仔细看介绍，看哪本书的名字顺眼就拿哪本。
“借都借回家了，不看好浪费。”
陈立跃惊奇地看着虞声：“你还看那么无聊的书？”
虞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世界五百强的最爱。”
“哼╭(╯╰)╮，”虞声口燥咽干，拿起保温杯，“我这是涉猎广泛。”
谢云最忽然嗓音很淡地道：“还有本书。”
“什么？”陈立跃很感兴趣。
“《螺丝起子》。”
“这是什么书？”
谢云最笑容很无害：“蔑视……智商的书。”
这个停顿很魔性，蔑视（你的）智商的书。
虞声没忍住。
“扑哧——”
陈立跃恼羞成怒了：“虞小声。”
虞声吐吐舌：“回去了回去了，自习自习，就算月姐请假了你也要认真自习。”
谢云最拧开自己杯子，瞥一眼脸贴在课桌上降温的虞声，指腹摩挲半晌，问：“喝不喝水？”他刚才看到，她拿起杯子又放下了。
“你要倒给我吗？”虞声扭着头，眼睛斜着，姿势奇怪地看他。
“舒服吗？”看着虞声那扭曲的身子，谢云最有点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还好了，”虞声软软地直起身子，重新拿过玫瑰粉的保温杯，谢云最把杯里的水倒给她，虞声抿了一口润润唇，扯出一个笑脸，“谢谢啦。”
“那本也看过？”
“《螺丝起子》啊，看过。”
谢云最觉得有点意思，嗯，是有点好乐：“一起借的？”
“唔……”虞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的唉，她揉揉鼻子。
抽过纸巾，谢云最递给她：“呆蘑菇头，多喝点水，都快蔫了。”
虞声擤过鼻子，耳边一阵空鸣，把垃圾扔到脚边的自制简易垃圾桶里，红着眼睛反驳。
“你还在物理书上画图呢，不务正业。”
“什么？”
“啊？你不是说我浪费时间吗，你还在书上画画呢。”
谢云最笑了，嘴角向上扬起，少年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说，多喝点水，感冒还会影响听力？”
虞声又抽过一张纸，捂在擦得有些疼的鼻上唇处，又羞又窘，呼吸的热气快把她自己蒸熟了，支支吾吾：“学习学习。”
“呆蘑菇头。”
目光落在她带着红晕的脸蛋和水朦朦的眼角，谢云最偏偏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