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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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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和那些秽物一样真是烂透了。

    定海市银安区滨河银泰中央区域,作为主城区新的cbd,这里的建设与运营无疑是成功的,中央世纪广场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目之所及皆是鳞次栉比的高档店铺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张一然来到定海市一年多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相比于浦新区到处开发施工的楼盘工地和待拆的老破小,刚出地铁站时映入眼帘的繁华让他恍如隔世。

    他一脸新奇地望向周围,如同土包子进城发现了新大陆,短暂地惊叹大城市的繁华。

    张一然又回归到了老宅男的社恐状态,密密麻麻的人群让他感觉有些“窒息”。

    来到定海市的一年里,他一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出门游玩的次数屈指可数。

    百分之九十九的闲余时间基本都是在那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看视频打游戏消磨时光,可以说是个纯粹的死宅。

    张一然环顾四周,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作为掩体,抬头瞄了瞄面前的人群,社恐的他仿佛感觉到无数人的目光刹那间朝自己射来。

    他赶紧低下头划着手机屏幕,在各形各色的图标界面切来切去,蓝牙耳机里传来老鹰乐队的音乐,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张一然等的人还没来,只能无聊地刷着手机,界面上的新闻变来变去,都是一些娱乐圈小小瓜。

    忽然一个热搜吸引了他的注意,标题是“定海青年离奇死亡事件”,一连发生了六起,非常轰动。

    作为定海市打工人,张一然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光相关的短视频内容他都刷到过不下十条。

    据传死者死相怪异,面带微笑,所以受到很多网民关注,目前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

    政府则第一时间否认了网上所谓恶鬼索命的谣言,拒绝宗教迷信之说,至于具体进展目前还未说明。

    张一然看着那些夸张评论,不由得嗤之以鼻,那些网民见过恶鬼吗?就开始掰扯什么恶鬼索命、狐妖勾魂?

    拿别人性命自嗨自乐,属实是有点过分。

    而论灵异事件经历,张一然倒是绝对有话语权,只不过这不是啥骄傲的事情,相反的,他更应该是倒了大霉才能碰上这些事。

    历史上有很多天赋异禀的名人,仓颉四目能看万物,项目重瞳可退外敌,清朝画家罗聘自称能看见鬼神,而且还画了出来,等等,不胜枚举。

    在数千年的时间长河中,可能还有很多天资超凡的人我们不知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只有历史知道答案。

    而张一然这种能力可以说和那位画家罗聘如出一辙,只是他俩看到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那就无从得知了。

    这是张一然小时候突然蹦出来的一种能力,不过也是他的心理阴影。

    他不知道看到的那些怪物是幽灵还是妖怪,但是冲它们的外观来看,应该绝不是啥善茬,所以他每次都选择小心翼翼地无视。

    可就算是最简单的无视,也是他无数次惊慌失措中慢慢熬出来的,第一次看见时他裤裆差点就湿了。

    当然,张一然也并非天天看见,否则这日子真没法过。

    只能说时灵时不灵,纯粹是抽奖式的,可能是读书上课那会往走廊间的一瞥,也可能是上班等地铁时随便一个转身,还可能是上厕所蹲坑无意间抬头。

    为此在别人眼中,张一然经常一惊一乍的,有点神经质。

    而它们的样貌也是千奇百怪,有的像人,有的像动物,有的像昆虫等等

    张一然第一次看见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他突然看见自家的土狗会说人话,而且后面跟着一个巨大而模糊的黑影。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张一然就说了这事情,全家死活不信,连平常和蔼的爷爷也批评张一然不该开这种玩笑。

    为这事,狗也是被折磨地够呛,他爹拿棍子也愣是逼不出一句人话。

    因为撒迷信谎,他爹给张一然一顿毒打。

    第二次是张一然九岁的时候,他正在房间里写作业,一抬头突然看见窗外树上蹲着一张怪脸盯着自己。

    当时就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惊魂未定,再瞥一眼的时候外面却啥也没有。

    这事他也告诉了爸妈,为这事他爸把外面树干修了精光,差点连树皮都给扒了,还是找不到张一然口中的那张怪脸,于是又给张一然一顿暴打。

    不过他爸妈多少有点不放心,第二天便带着张一然去了一趟城里三甲医院检查。

    可里里外外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啥毛病,医生安慰道可能是孩子恶作剧,自此张一然说啥他们都不信了。

    之后的岁月里,张一然也时不时地看到类似的怪物,但是说破天也没人相信。

    玛德爱信不信,张一然也气。

    后来他发现那些东西好像也没加害他的意思,无论怎样打招呼,他所看到的怪物完全不鸟他,仿佛当他是空气。

    张一然转念一想,自己目前也活得好好的,没啥飞来横祸落在自己头上,那就干脆井水不犯河水,索性无视,大家都相安无事,爱咋咋地。

    不过这种能力多少让张一然的性格有点孤僻,不爱说话,所以朋友自然很少,这次破例出来也是见他许久未见的一个老同学,否则他才舍不得从舒服的被窝里钻出来。

    “久等了吧!”张一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随即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张一然转头望向眼前熟悉的瘦小伙,一头短发,高高的鼻梁上顶着一副无框眼镜,笑起来一脸猥琐,大学难忘的片段也随之浮现在脑海。

    林夏冬是他大学最要好的死党,两人经常一起吃喝玩闹,属于形影不离的那种,引得别的同学经常拿他俩玩些gay梗。

    大学毕业后林夏冬也凭着建筑学专业一头扎进地产,可惜后面地产大环境不景气,干了三个月就被领导劝退了,最后回了老家找了个电商工作,自己整了个小网店,过得也还可以。

    张一然则是选择长痛不如短痛,毕业后立刻和建筑专业说了拜拜。

    在定海市找了一个月工作,不是黑公司就是黑中介,脑壳都被碰黑了,最终被一家物业公司瞧上。

    张一然也不敢再挑这挑那,再挑真得饿死,捯饬一番后屁颠跑去面试。

    在面试官面前一顿瞎扯,最终用一波从建筑专业学来的知识,对地产行业讲述了自己一些粗鄙浅显的看法,引得面试官一阵点头,给张一然自己都给整得不好意思了。

    随后在堂弟出租房那儿煎熬了两天,终于等来了offer,到手五千,朝九晚五双休制,张一然很知足。

    为此差点老泪纵横,五千块钱也是钱啊,去设计院画图也是五千,还踏马加班到死,坚决不干建筑了。

    也不由得感叹如今普通大学生找个像样的工作,是真的难啊。

    “走,先找个地,边吃边聊!”林夏冬摸了摸肚子。

    从北泞飞了俩小时到定海,刚下飞机就直奔他二舅家,把行李一放就马不停蹄地和张一然会合,属实把他饿坏了。

    “吃啥?”

    “老规矩呗。”

    两人没选择进入华丽的银泰城里面,而是在周边的老巷里找了家烧烤店就座。

    两人如今也是社会人,不再像大学时候那会儿吃的拘束,这时候对着荤肉区也是一顿狂点,男人加油站生蚝啥的没少选。

    “你二舅住的地方离这儿远不?”张一然抿了一口先上的冰乌苏,嗓子渴得快冒烟了。

    “还好,我坐二号线过来,就花了半小时,之前手机上和我说你要离职了?”

    林夏冬也急匆匆地往杯子里缓缓倒上啤酒,白色的泡沫一下子漫过杯口,顺着杯壁流在桌子上。

    提到这儿,张一然苦叹一声,玛德又得为找工作发愁了,这年头找个稳定的还是双休的工作是真不容易。

    之前进物业那会儿就寻思能过渡一阵子,等找到合适的更好的就换。

    结果越呆越懒,不知不觉一年时间就过去了,真就光阴似箭。

    接着干下去,熬到项目经理职位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而且这行业职位越高越烦,每次看到经理和那些刁蛮业主周旋时,挨骂还得迎着笑脸,张一然就想这事搁他身上不得憋屈死。

    最主要的是张一然没啥上进心,摸鱼的本事没少练。

    小区物业上班最大好处就是没有固定工位,可以自由地在小区里转悠。

    张一然秉着领导看不见自己就想不着自己,尽往小区隐蔽角落闲逛,假装视察园区,实为躺平摆烂,除非领导群里艾特,否则别想看到他人。

    “别提了,可能就想换个环境吧,感觉再呆下去人就废了。”

    张一然也有自知之明,再摸下去也不是不行。

    可是时间长了,他老爸老妈那边又该施压了——儿子别在外面瞎混了,回老家考个事业编算了,工作稳定又离家近,工资再低也比在外面一个月五千好多了。

    在定海市一个月五千真就只能混个温饱,扣去房租吃用,每月能稳定存个一千就算不错了。

    现在绝大多数大学生真不比以前农民工强多少,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个环境搬砖而已,可尴尬的是农民工到手的钱也不低。

    林夏冬看出了张一然的低迷,“你那工作不也挺清闲的吗,倒不如一边工作一边考公啊,考上国家饭再离职不香吗?”

    张一然又抿了口酒,苦笑道:“考公?哪有那么容易,这些年来考公内卷是越来越狠了,一个小岗位成百上千人去争,头皮都给你挤破喽。”

    “不试试咋知道行不行,咱们班的刘雨晴毕业那会儿不是考上了吗,还有马显峰,现在都在住建局上班,不说大富大贵,日子过得也是小有滋润。”

    “唉,我没那毅力,再说我这人不习惯那种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太枯燥了。”

    “你现在这逼样生活我也能一眼望到头,就是穷死。”夏冬提起杯子打趣道。

    张一然也抬杯意思一下,顺便给端盘师傅挪了下桌上的酒瓶,刚烤完的羊肉串搭着蔬菜一齐上了桌。

    鲜嫩的肉汁混着香油在盘中滋滋作响,肉香搭配着孜然辣椒粉的辅佐钻入鼻孔,馋虫瞬间上脑。

    饿得发慌的两人开始狼吞虎咽,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还没嚼几口就囫囵吞下去,羊肉外酥里嫩的口感在舌尖翻滚,两人一脸满足。

    张一然一边胡吞海塞,一边嘟囔着:“你小子有啥资格取笑我,被裁的小废物,现在混了个电商工作,一个月不也五六千吗?”

    胡夏冬一听这话,脸上得意起来,灌了一口啤酒道:“嘿嘿,不瞒兄弟,咱不是开了淘宝店嘛,经过半年投资运营,现在每月也有四五千的稳定收入,加上主业工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张一然听完,嘴里的羊肉瞬间少了一半味,完了让这小子装上了,常言道怕兄弟过得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艹,好像毕业后,真就数我过得最惨了。”张一然有些憋屈,借着酒精吐着苦水。

    “干个物业行业,后面跳槽都不好跳,今年都二十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干啥,真的是废人一个啊。”

    林夏冬见话题聊得越来越压抑,赶紧提了杯酒,“咱哥俩一年不见,上来就整emo了像什么样子,来,为咱们老同学见面干一杯!”

    张一然也不矫情,提杯一碰,伴着烤肉,一扫刚才的消沉。

    “要不是我有个二舅在这儿,也算方便,不然我都没敢来定海市的。”林夏冬打了个酒嗝,看着桌上的美食,挑了一串韭菜嚼了起来。

    张一然见话题转得有点快,疑惑道:“什么叫不敢来?没懂你意思。”

    “这你还不清楚嘛,这几天新闻上全是你们定海市死人的报道,好像已经有五六例了吧。”

    林夏冬摸了摸胳膊,假装害怕道:“这都21世纪了,这种大刑事案件可是少见,据说被害人都是深夜遇害的,网上论坛上说死相老惨了,你晚上走夜路可得小心点。”

    张一然骂道:“你他娘的能不能别咒老子,那些案件都发生在西昌区,我这个礼拜刚搬到银安区这边,轮也轮不到我。”

    “嘿嘿,祝你今晚遇刺。”

    “去你大爷的!”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烧烤已是八点多了。

    在张一然的再三坚持下,林夏冬终于还是同意让他买单,自己刚来定海市,张一然给他接风洗尘说得过去。

    夜晚的滨河银泰城五彩斑斓,霓虹闪烁的广场,炫彩夺目的高楼,繁华得让人迷离。

    虽是十月,夏日的余温依然持续,街上行人依然穿着短袖衬衫,青春盎然的女孩们穿着飘逸的短裙,露出健康苗条的大腿,着实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林夏冬眼都看直了,张一然则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喜欢看,但没林夏东那么明目张胆,他属于头不转眼转那种,非常低调地瞥看,典型的闷骚类屌丝。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商城里外都逛了遍,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

    林夏冬看了眼时间说道:“我才刚来定海市,二舅家板凳没捂热就出来了,不能在外面呆太晚,咱们一起往地铁站那儿走吧。”

    张一然点点头表示理解,“时间确实也不早了。”

    两人顺着商场负一层直接到了地铁口,林夏冬来的方向在尚清区,和张一然回去的方向刚好相反。

    上一班地铁刚走,两人在站台上有的没的聊着,林夏冬又开始作怪吓唬张一然。

    “你说今晚那个杀人犯会不会再出来作案?”

    “你小子怎么又提这事?出不出来作案不知道,反正跟老子没关系。”

    “这不是干等着没事聊些时事新闻吗?这事件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

    林夏冬望了望旁边,忽然凑上前一脸惊恐道:“啧啧,据说死相惨不忍睹,尸体碎成好几块,血被抽得一干二净呢。”

    张一然被他说得有些无语,“咱俩看的是一个新闻吗?怎么还有血腥版本的。”

    “这不是网上听别的目击者说的嘛,真不真不知道,描述的倒是有模有样的。”林夏冬嘿嘿一笑,“你回家小心点哦,别整得第二天老子发消息没人回了。”

    张一然翻了个白眼,“搞得你现在不住在定海市一样,你还是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轰隆隆——

    伴随着站台广播的提示音,长龙般的列车缓缓进站,站台上人流早已熙熙攘攘,张一然和林夏冬告别。

    “下次想出来的时候手机联系,我反正没事肯定出来玩玩。”

    林夏冬拍了拍张一然肩膀,“行,等咱们两边工作都定了,再出来吃一顿。”

    “那就一言为定。”张一然缓缓顺着大部队挤上地铁,林夏冬在窗外挥了挥手,转身淹没在人流中。

    地铁慢慢开动,疾速前行,在繁华的都市下面疯狂穿梭。

    车厢里挤满了人,张一然缩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感受着列车的起伏。

    列车厢内的乘客都低头看着手机,保持着默契般的沉默。

    张一然再次带上蓝牙耳机,播放了一首西城男孩的《home》。

    第一次听是在初中课上,英语老师拿这首歌练习听力,也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认真地听英文歌,后来也一直保存在歌单里。

    耳机里缓缓传来尚恩个性的声音,地铁到站,停下又开动,许多人下站又有很多人上来。

    这座巨大的繁华都市包容了无数的异乡人,却包容不了无数的异乡梦。

    2022年10月,普通人张一然依然普普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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