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
该死，又是这个逼梦。
年轻人茫然地走在赤色的沙滩上，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此起彼伏，海水没过他的脚踝又缓缓退去，仿佛在不满他身后坑坑洼洼的脚印。
“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这是他第五次做这种梦了，前几次的场景要么在森林里，要么在一个山洞里，也不知道这次会有啥新花样？
他环顾四周，右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雄浑的浪涛声接连不断，左边则是荒凉死寂的大漠，绵延千里的赤色山丘根本看不到尽头，脚下的沙滩仿佛是生与死的交界线。
他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左右都是死呗！
几只红色的小螃蟹蹑手蹑脚地从旁边经过，生怕被这名不速之客发现。
“我去，这么多的生蚝，这再配上蒜蓉不得爽死。”
酷爱烧烤的年轻人压根没搭理那群小螃蟹，遍地的生蚝扇贝倒是勾起了他的馋欲，对这个奇怪的世界完全不以为然。
他正想弯腰捡几个，远处忽然传来了刺耳轰鸣的声音。
吼呜——吼呜——
年轻人望向远处的天空，一种他没见过的生物在远处翱翔，距离太远他无法看清它的真实面貌，但从形态上看，类似一条长了翅膀的巨蛇生物在空中盘旋，视觉冲击很大。
它时而在云中翻腾穿梭，时而以俯冲姿势钻进大海中，然后又猛地钻出，带动起几十米高的海浪，无数吨重的海水变成瀑布在半空中慢慢回落。
“那是个什么玩意？吃人不，不不，应该不会 ，就我这体型，人家吃一口都不够恢复它花的能量的，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他摇了摇头，很认真地为那头怪物斟酌了一下优利弊害。
年轻人并没有滋生任何的恐惧情绪，毕竟梦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但他知道的是那头怪物似乎很悲伤。
它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哀歌，好像孩子在哭泣至亲的离去。
“它很悲伤，不是吗？”。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猛地一跳，惊慌地转头望去，一个略带沧桑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微笑地同样望着远方的怪物。
在乌黑色的大海旁边，他的一身白色长袍如同夜空中那轮明月，显得格外耀眼。
白袍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段笔直，小麦色的侧脸棱角分明，眉毛浓郁，鼻梁高挺，嘴唇薄巧，一头乌黑的短发微卷中带些许颓废，下巴上少许显眼的胡渣让他多了几分成熟。
“你是谁？”
年轻人疑惑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袍男人，这是梦中第一次出现可以和他对话的人。
对于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的男人，年轻人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那股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我就是你呀！”白袍男人忍俊不禁，似乎被这个问题问笑了。
“你是我，什么意思？”他有些不理解白袍男人话语意思。
“就是最简单的字面意思。”白袍男人缓缓转动身子，正视着他。
年轻人睁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相信，这才后觉到原来那股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因为白袍男人的脸庞和他竟出奇的相似。
“这踏马什么情况，你为啥和我长得这么像？”
他按捺住强摸白袍男人脸的冲动，在一阵匪夷所思后，又松了口气，这里发生什么都理所当然。
这里是他的梦，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意识产物而已。
远处天边还扑腾个让生物学家眼珠子蹦出来的怪物呢，这里有个长的和自己很像的人就没啥大惊小怪了。
不过越看越不得劲，咋俩明明很像，你凭啥那么帅，我是屌丝一个，你是不是微整了。
年轻人心理有些不平衡，还是说自己骨子里自卑，非得幻想出一个理想的自己？
白袍男人忽然叹气，面露心疼道：“这么多年，一定很孤独吧。”
“还好还好，除了要钱没钱之外，要妹子没妹子外，就剩几个死党朋友了。”年轻人耸了耸肩，对方搭话，那就聊呗，就当是和自己对话吧。
“朋友吗？那很好啊。”
白袍男人蹙眉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一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当我第一次踏入君王殿时，我也拥有很多朋友和亲人，荣耀向我俯首，尊严向我阿谀。
白袍男人望向自己的拳头，眼神中充满悲伤：“可当我卸下那副凡人敬仰的铠甲时，孤寂又如潮水涌来,那时的我已经不再有朋友了。”
年轻人不解，大哥你咋还和我扯起什么君王来了，自古君王多寂寞？
你一个大男人上来跟我扯什么孤独呢，空虚寂寞冷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白袍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似乎看穿了年轻人心里所想，“你以后自会明白的。”
莫名其妙，故弄玄虚，他想。
白袍男人深深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害怕死亡吗？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死亡，是被所有人遗忘的死亡，就像是在一个人永远在孤寂的长夜里等不到破晓一样。”
年轻人很懵，怎么又谈“死亡”了？上来就整这么沉重的话题，真就往“死”里聊？
“你这问题我没想过，我现在就怕穷死。”他撇了撇嘴说。
白袍男人望向远处，思绪万千，“不用考虑被人遗忘，不用去想死后的折磨，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人，真好。”
“哎呦，想那么多干啥，该干啥就干啥，你思想咋这么歪呢。”他语气一下急了起来，“你得要有理想，是不是？”
年轻人心想这好歹在自己梦里，你一个老子潜意识的产物，上来就给自己整emo，老子必须要好好开导你。
不过随后脑子一转，感觉不太对，这毕竟是在自己梦里，那对方说的话不也是自己的潜意识？
难道自己混得太差劲都有抑郁倾向了？自己还没穷到走投无路吧？不行，得把抑郁的自己拉回来！
“不是我说你，你要看开点，咱们现在苦是苦点，除了没钱没房没车没女朋友外，咱们还有别的是不？”年轻人苦口婆心道，随后低头想了想，“草，我们还能有啥呢？”
“对了，咱们没房贷，没人催婚，这还不爽吗？”年轻人笑道，只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年轻人目光垂了下去，哪有自己这样开导自己的，纯属自欺欺人了。
有些事只能心里知道，放在台面上只会膈应自己。
年轻人想到自己要啥没啥，到现在一事无成，心中不免伤感。
一起毕业的同学买房的买房，买车的买车，订婚的订婚，而自己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处都没破过。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只红色的招潮蟹正在一瘸一拐地撞击年轻人鞋侧，他刚想一脚踹飞，又缓缓后退一步，还是让出了道路，跟个螃蟹置什么气呢。
白袍男人一切都看在眼里，目光温柔道：“不要怕，无论世界变得怎样，你要记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大哥，你刚才还在说你就是我，这到头来不还是我一个人吗？你看看你把自己都绕进去了吧。
年轻人挤出一个笑脸，“还是算了吧，你就乖乖别出现了，老跳出来给我整emo我可吃不消，我只求睡个安稳觉。”
白袍男人望着他，目光深邃，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咦，天怎么变暗？”年轻人抬头望向天空。
明亮的天空逐渐变得阴暗，只见远方的太阳边缘忽然出现一道黑斑，然后逐渐变大，太阳不一会儿从一个圆盘状变成一把镰刀状。
不出片刻，天完全暗下来，四周亮起了星星，一个赤色耀眼的圆环挂在黑宇中。
“你要准备好，它们要来了。”白袍男人收起笑容，语气平静中带着严肃。
年轻人刚想说别再神神叨叨了，忽然发现旁边的白袍男人气势猛地一变，仿佛从一个朋友角色一下子变成一位决胜千里之外的革命领袖，千军万马此时在这个男人眼里如同草芥，弹指间灰飞烟灭。
“它们？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白袍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低声喃喃道：
“倘若强敌来犯，吾必将执剑而上，不退不惧，待屠尽恶寇前，不死不休。待到刀折矢尽，剑毁甲破，吾将投身烈焰，以骨为柴，以血为油，以肉为薪，与敌共进业火，此后黑暗将至，破晓之前，吾便是守夜的光。”
大哥你能回答我下不，你整这么装逼的台词，我也听不懂啊？是你先和我聊天的啊。
年轻人这么想着，可是他心里却莫名地被触动，只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一段跨越万年融在血肉脉搏里的记忆仿佛要被唤醒。
“死亡绝不是终点，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白袍男人斩钉截铁地说道，带着无可抗拒的威严。
年轻人也是服了，梦里自己的潜意识怎么就这么中二呢，真就是王道动漫看多了？不行，回去得整点少女番中和一下。
白袍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间中带着落寞，“我得要走了，时间到了。”
一句简单地道别后，白袍男人走向远处，渐行渐远，丝毫不在意海水越来越深，年轻人忽然有些焦急：“哎，你说的它们指的是啥？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代表的含义，就像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是他不想答案在他眼前溜走，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梦。
“你我的宿命。”白袍男人最后的话语一直年轻人耳边回荡。
天空上的那轮赤环依然高挂，如同王后脖颈上的项圈带着莫名的妖艳，漫天的星星钻石似的嵌在无垠的夜空上，巨龙的咆哮从远方传来，仿佛大难来临的征兆。
年轻人独自站在波光粼粼的海边，他想要追上去，可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一种古老的恐惧逐渐占据全身，使他双腿僵硬动弹不得。
他狠狠掐着自己胳膊，想要醒来，但是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袍男人逐渐消失在茫茫大海中，而身上时刻传来的痛楚仿佛在告诉他这不是个梦。
它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