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闹剧
柳鹤鸣摊开手来仔细瞧，前日掌心被划破了，还不曾完全愈合，他修为被封，此刻与凡人无异。
在天界时，温沉戮同他说过，妲己虽死，可魂魄还在，在斩首后不知所踪，想来应当是被救走了。
谁会无缘无故救走她？必然是这妲己对他有所用处，温沉戮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鹤鸣因运簿出错被罚下界时，狐族也被贬为妖类，各处供奉狐仙的寺庙被毁，香案撤净，可怜狐族那样大的根基，毁于一旦，这倒没什么，只是那狐帝白蔚，意气风发之时被猛浇一盆冷水，竟也忍得了，不跟天帝呛起来，倒是乖乖接了旨，主动认错。
想那狐族也是上古神兽血脉，是与元始天尊同时存在的祥瑞之师，此时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小妖坏了名声，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太过简单了也太容易了，像是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狐族跳进圈里来，便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了狐族地位。
柳鹤鸣在下界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看星象，紫薇帝君星象盘里一片黯淡，没有新星升起，这就意味着人间帝王要断，王朝更迭要乱，可当他下界去，却见周武王大势将成，民心所归——这怎么可能呢？太快了，这一切都太快了，柳鹤鸣觉得自己被搅进了一个漩涡，一批又一批人卷进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文昌帝君说，修仙不易，难得糊涂。
温沉戮说，想要真相就得自己去找。
他自己呢？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要什么，不论是一万年前被贬下界，还是九千年前被关雪牢，甚至如今，躺在这狐狸洞的床上，还是觉得不切实际，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好像背后有只手推着他不停的走，好像每一步选择都被人安排好了，快到他脑子转不过弯来，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您回来了。”
艳红在客栈门口站着，见紫九霜回来，迎上去。
“晚饭备好了？”
紫九霜一路走一路将石头抛起来又接住。
“白叔呢，我来陪他吃饭。”
艳红凑近了，压低了声说：“备好了，白爷爷在跟孩子们下棋……方才又来了一位，说是老帝君有话带给您。”
“啧，一天天的，破事不少。”
紫九霜踏进门，像没看见来人，直接坐到了另一桌上。
小七麻利的取了杯子，朝阳提了壶新茶倒上。
“这块石头，去给我打个络子，”紫九霜将石头顺手抛给朝阳，“要红色的，打几个银铃缀上，加个项圈，给周岁孩子那种。”
说罢自顾自喝茶，连正眼不瞧一眼来人。
来的是紫九霜大哥，名为白梅。
白蔚给儿子取名都敷衍潦草，八个儿子取名“梅兰竹菊松柏杨柳”，紫九霜觉得他没给自己取名就是天大的恩赐。
白梅虽为长子，年纪也比紫九霜大了不少，可恃宠而骄，在狐狸洞里横行霸道，那眉眼虽与白蔚有几分相像，却被自己糟践透了，呈下流之态。
此时紫九霜无视他的这个举动有些激怒他——紫九霜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来之前白蔚叮嘱过，将事情讲清楚说明白，看紫九霜的选择，可白梅不这么打算，紫九霜当初不过是受了些拳脚，竟敢跑出来自立山头，他日日待在狐狸洞里，哪个都得捧着他，紫九霜就是不识好歹，此时更是蹬鼻子上脸，装作没看见，那他今日便要将紫九霜教训一番。
“父亲派我来，是要告诉你，天上那位星君点名要你作陪，巡视狐族。”
白梅边说边走过来，坐在紫九霜对面，身后的侍卫也跟了过来，齐齐站在紫九霜对面，遮住了烛光。
紫九霜冷笑一声，喝了口茶漱口，艳红端来口盂接了，退到一边。
白梅见紫九霜不说话本就气得很，如今又见这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一旁侍候，脸都要青了。
“没想到啊，小九子，挺会享受啊，怪不得不回狐狸洞呢，在外边多快活……哈哈哈哈哈……”
白梅笑得奸险，众侍卫明白话里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紫九霜摩挲着杯子，抬了头，对上白梅的眼，“你给你老子当儿子，这事我不干，来我夜行山吃酒还得付钱呢——今儿你喝的水算我请你，再待下去，这晚饭我可要收钱了。”
白梅盯着紫九霜的眼睛，觉着他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虽说他从小就是个倔种，可那时候都是狐狸，一咬一嘴毛，都龇牙咧嘴的，如今不同了，都化作了人形，这表情可就看得清楚了。
紫九霜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眼神中透露出的全然是不屑与冷漠。这让白梅觉得自己的地位和尊严受到了挑战，不禁怒向胆边烧，拍着桌子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算个屁，不过一只杂毛野狐狸，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谁知道他妈什么狗星君抽什么疯，点了你的名——哦～我知道了，说不定你名声在外，人家以为你是个绝色美人儿，想同你双渡双修……”
一盏热茶泼在脸上，截断了白梅嘴里不三不四的词汇。
“你他妈疯了？！”
白梅满脸通红，拍着桌子站起来，鬓边还留着茶叶，茶水顺着侧脸滑下来，滴在桌上。
侍卫拔刀向前，朝阳也拔了剑。
紫九霜不紧不慢，倒了杯茶。
“说了请你喝茶，就不该这么多话。”
白梅从侍卫手里夺了把刀，转身劈过来，紫九霜如同鬼魅一般离了原地，转到白梅身后，侍卫来不及反应，虎口处被冰凌划伤，手中的刀落了地。
白梅那一刀扑了个空，却也将桌子劈成两半，茶壶也碎了一地。
朝阳抬剑去挑飞了白梅手里的刀，剑尖直逼在他颈侧。
谁也不动，白梅不敢动，朝阳不动，那些侍卫也不敢动。
白梅死也没想到紫九霜如今厉害成这个样子，自己手底下的人同朝阳比起来只能算作酒囊饭袋，愤恨和耻辱交杂，化作红血丝，布满眼球，他的反应倒让紫九霜脸色缓和了些，慢悠悠呷了口茶。
“白梅，八个兄弟里就属你老，也就属你不要脸，啧，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紫九霜摇摇头，踱步走回桌前，将那碎瓷片踢了，坐下来，“当初就你化形最早，可惜拳脚无力，踹在我身上都不疼，如今连那点力气都没了，你说可不可笑？整日作威作福惯了，真把自己当什么了，来寻我本就不是个好差事，却落在了你头上，怕不是有人跟你说将我带回去容易，还能讨赏，专骗你这种没脑子的玩意儿，今儿个谁来都一样，我都是一样的话，偏偏是你来了，你说，这能怪谁？”
白梅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这的确不是他自己要来的，白蔚说了这事后，他压根没这个想法……是老二！是白兰！白兰说这紫九霜不敢不来，这差事是个讨赏的活儿。
紫九霜抬手，朝阳撤了剑，退回身后。
“可还留下吃茶？”
白梅嘴角抽搐，抹了一把脸，将那不知是汗还是茶的水擦了一通，他此刻更恨白兰，反正在紫九霜面前是发作不起来了，回去添油加醋说一通就完了，那白兰，他势必要整一顿！
“哼，小九子，来日再会，这杯茶，势必还给你。”
“我等着。”
在二楼的白仲善侧了侧身，没有露面。
白梅回了狐狸洞，跪在白蔚面前，说自己好言相劝，可那紫九霜非但不听，还将一盏热茶泼在自己脸上，只是他念及弟弟年幼无知，不做计较。
柳鹤鸣坐在堂下，憋着乐，憋的脖颈染了红，只得以吃茶做掩饰。
“星君见笑了，小儿顽劣，性情乖张。”白蔚不想再平添麻烦，劝到：“不如星君换一个人选，也好叫我放心。”
“我同令郎有过一面之缘，倒是能说上几句话，不如过几日我亲自去，正好就先去他的夜行山。”柳鹤鸣心里暗道：想让我换人，那不可能，他不来可不是我的问题，至于我何时去夜行山，你可就管不了我了。
白蔚一开始并不打算同意柳鹤鸣选紫九霜，一来他脱离狐族不受管束，二来他同狐族是不是一条心也难以确定，可如今夜行山有仲善，倒也可行。
白蔚点了头，道：“既然小星君坚持，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酒席已备好，吩咐下去，我们入席。”
柳鹤鸣不敢多吃酒，但架不住白蔚儿子多，一个挨一个敬酒，吃到最后犯起晕来，看东西都重着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