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荔枝往事

    自从来了新邻居，我们这里热闹起来。

    兄弟俩年龄不小，却是十足的老玩闹。他们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却喜欢和狗在一起。

    他们最喜欢愣头青，总是骑在愣头青的后背上。愣头青当然不愿意，开始的时候，总是想把他们摔下去，可是这两个人像两只猴子，身手敏捷，无论怎么甩，他们转眼又骑在了愣头青的后背上。

    两个侏儒毕竟是人，除了来硬的，还会软的。他们从餐厅拿来好吃的给愣头青，慢慢地，愣头青不再拒绝做他们的坐骑。

    老四也被腐蚀了，对于强者，他有着天然的敬畏，没几天就成了人家的交通工具。

    两个人个子很矮，体重很轻，愣头青和老四并不觉得沉重，驮着他们健步如飞。

    在基地里，经常会看到这样奇异的画面:两个一米来高的侏儒，分别骑在两只狗身上，在大路上来回奔驰。

    两个人身法矫健，能围绕着狗上下纷飞，还能稳稳地站在狗的后背上，宛如上阵杀敌的勇士。

    珍珠一直没有屈服，对他来说，被人骑着是一种侮辱。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兄弟俩，随时准备拼命。

    两个侏儒觉得无趣，也就不再为难珍珠。至于我，他们想都不敢想，两个人都在我面前吃过亏。

    转眼快过年了，我们感受到了喜悦的气氛。很多院子都在挂大红灯笼，总务老于忙着巡视，指导工作人员干活儿。

    听小倩说，大宝和明月要结婚了，就定在小年那天。算日子我会，还有三天就是正日子。

    按过去的老黄历，小年那天，宜嫁娶，开光，上梁，所以大宝选的日子没问题。

    早上大宝和明月过来送请柬，虽然都在一个基地，礼数上不能马虎。秋鸽说了祝福的话，并表示一定准时参加。

    明月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个侏儒正在骑狗玩闹，看见了明月，都从狗身上掉了下来。明月上前打招呼，两兄弟吓得往后退。

    明月抱起其中一个，发现他老脸沧桑，才知道不是小孩子。豹哥介绍了兄弟二人，明月热情邀请他们前去观礼。

    中午的时候，两个侏儒弄来了一箱荔枝，这可是好东西。当年我虽然在京城生活，这荔枝也是轻易见不到的。

    荔枝生长在岭南，成熟的时候正好是夏季，运到北方路途遥远。那时候可没有汽车，也没有冰箱。

    就是王爷想吃荔枝，也要派人大老远从岭南往回用马车拉。途中要换好几次冰块儿，运送荔枝的人起早贪黑的赶路，等到了京城，仍然有一些荔枝会烂掉。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崇祯九年，庆王爷新娶了一个年轻的妃子，叫秦若烟。她就喜欢吃荔枝，想学那唐朝的杨贵妃。

    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杨贵妃最后可没什么好下场。庆王爷曾经带着她去岭南居住，这女人是北方人，受不了那里的湿热，严重水土不服，住了一个月，人瘦了一大圈。

    没办法，庆王爷只好带她回到京城。要说这女人败家，管不住自己的馋嘴，非要吃荔枝。不吃荔枝就吃不下饭，眼看着就瘦得皮包骨了。

    庆王爷是个多情种子，买通了兵部的车驾清吏司，给李郎中和赵员外郎送了很多银子。利用驿站的快马，像传递紧急军情一样，从岭南把荔枝送到京城。

    这样的千古佳话怎么能不透风，御史们正愁没活儿呢！

    监察御史王钊，崇祯四年进士，素来以嫉恶如仇、性格耿直著称。崇祯想做个中兴皇帝，王钊想做一代名臣，这对君臣很是合得来。

    利用军情驿站送荔枝，这可不是小事儿，不仅是容易延误军情，还有民心导向。

    这事儿说出来让老百姓耻笑，尤其是庆王爷，作为老朱家自己人，还算是皇帝的远支叔叔，拆自己侄儿的台，好说不好听啊。

    庆王爷的妃子秦若烟，吃了几次荔枝，身子骨居然慢慢恢复了，可是还没高兴几天，好日子就走到头儿了。

    监察御史王钊，联合其他年轻一代御史，重重地参了庆王爷一本。

    营私舞弊，行贿受贿，这些罪名都算是小儿科。要知道当时崇祯爷多闹心，六月底，清军从河北张家口境内的独石口，分三路入关，在延庆集结。

    到了延庆还了得？马上就会扑向京畿地区的昌平，如果到了昌平，崇祯爷可就要睡不着觉了。

    各地的军队就要过来“勤王”，也就是保护皇帝。当时起义军四处冒出来，各地自顾不暇，假如奉旨向京畿地区集结，这一路又要百姓遭难了，就说当时有多乱吧。

    庆王爷这节骨眼儿还做多情王爷，就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差不多了。

    崇祯爷发了雷霆之怒，让监察御史罗列出来庆王爷二十条罪状。每一条都够砍头十分钟的，庆王爷死期到了。

    庆王爷以大逆谋反重罪，被处以极刑，当街凌迟处死。

    我记得是七月吧，那天下着大雨，牢头儿李四找我一起去看热闹。下那么大雨，我以为没几个人去，没想到很多老百姓都等在雨里。

    大家痛骂庆王爷，说现在日子这么难，盗贼四起，怎么还能动驿站的军马，这不是要亡我大明吗？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他为了一个娘们儿吃荔枝，竟然不知廉耻，简直死有余辜。

    有的说，秦若烟那娘们儿，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怎么就那么馋，应该把她的嘴缝起来。能吃饱饭还不知足？荔枝那玩意儿，到肚子里不也是变成粪？那娘们儿吃了荔枝，难道拉的屎会是香的？

    午时三刻已到，兵部尚书卢象升亲自监斩。

    刽子手是崇祯三年，凌迟处死袁崇焕的京城第一快刀——杜天笑。

    冒着大雨，杜天笑开始对庆王爷施以凌迟之刑。庆王爷低头不语，安然受刑。

    我站在大雨中，油纸伞已经湿透，开始往身上漏水了。那边的凌迟只是开了个头，庆王爷的头皮被割开，遮住了眼睛。

    牢头儿李四说，这样为了避免犯人和刽子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