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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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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澧渊

    陈镜殿

    阴风呼啸,天色沉沉,高台阁楼恢弘显赫,宫门外是成群的婢女仆从,整整齐齐站了两列。

    宫殿四周布设陈列错落有致很是讲究,红绸铺地,庭前两株海棠花开的正好,粉嫩鲜妍,偶尔有风吹过时带下几片花瓣,卷在青石地面上,打着小小的旋儿。

    宫门前还倚着个怀中抱剑的年轻男子,身形修长,一身束袖黑衣,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眉间有少许不耐烦。

    高台下正有人沿着台阶往上走,步伐很慢,男子很冷漠地分心看了一眼,迈上高台的是个年迈老人,须发全白,步履蹒跚,拄着根蛇头黑金木拐,面相却不和蔼,眯眼时总像有种算计在里头,阴恻恻的,看得人心里不舒服。

    待老人走到近前,男子才算有了点动作,稍微站直了些,不情不愿往边上挪了挪位置,老人驼着背,在门前站了一站,眼神冷厉,声音浑浊:

    “少主回来多久了?”

    “几个时辰吧,记不清了。”

    老人颔首,又抬了抬下巴:“把门打开。”

    男子皱眉,显出略微的迟疑来,稍微往门前侧了一步,像作势要拦:“殿中并不止少主一人,少主也曾嘱咐过,不准任何人入内。”

    “你当我不知道?”

    老人猛地转过头,双眼阴鸷,死死地盯住了男子,皱纹深刻,一开口就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把门打开!”

    男子眉皱的更深,原本还打算再说什么,却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着手打开门,道:“长老请。”

    殿内漆黑一片,唯有屏风后的里间点着盏凄幽烛火,依稀能见两个人影,一个坐着,侧着脸,沉默寂然,另一个稍矮一些,正蹲在他面前,似乎正在轻声说着什么。

    老人眼眸一眯,似有不悦,也忍着没有立即发作,抬步进了殿内。

    屏风后也垂着纱幔,男子跟在后面,着手为老人撩开了幔帐。

    宁懿正蹲在椅前,脸上因许久得不到回应而有些许失落,见到老人,他先是顿了顿,又看了眼随在身后的男子,才面色淡然地站起身,俯身道:

    “见过五长老。”

    五长老瞥了他一眼,并没理会,只转向了他身前的人,神色晦暗不定,半晌后才将拐杖置于一旁,左手扶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礼,声线平稳,恭敬有加:

    “臣,参见君上。”

    褚亦棠侧着脸闭眼,听见那些动静也没回头去看,直到这声陛下唤在眼前,他才恹恹抬起眼,神情冷淡,唇角的笑也是冷的,细看还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我担不起五长老这声君上,毕竟我弑父篡位,残害手足,该是要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的。”

    五长老眸光稍稍一暗,转瞬又恢复原状,他逆着光站,有些看不清脸。

    “君上此言有误,澧渊子民无不日日夜夜盼您归来,今君上平安无恙,乃是我族之大幸。”

    “大幸?”

    褚亦棠忽而嗤笑了一声,唇色淡薄,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脸上连丁点血色都没,苍白到了极点,神情锐利的能把人割伤。

    手被反铐在身后,绳索粗粝,已经磨破了手腕上的一层皮,透出薄薄的血色来,染红了衣袖处的衣料。

    三个时辰里滴水未进,连眼都不曾合上一刻,褚亦棠疲惫的眼前阵阵发昏,却还是强撑着没表露,指甲掐进手心,勉力留着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五长老,如若是大幸,你该是要阖宫迎接,将我请进澧渊来的,而不是将我五花大绑锁在这里,难不成这就是你说的大幸?”

    五长老立在窗前,佝偻着背,目光侧向褚亦棠捆在身后的手,很明显也看见了那片显目的红色,他不动声色移开眼,讲话间也毫无起伏。

    “少主心切,正是因为对您思之情深,还望君上体恤。”

    褚亦棠冷笑,鬓发凌乱,贴着颊面,不愿再睁眼去看,胸口郁结之气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紧咬着牙道:

    “滚,都滚出去。”

    “那便不扰君上休息了,臣先行告退。”

    五长老闻言也不恼怒,腰间悬着的银铃无风自动,声响清幽诡异,似婴童哭嚎,在殿内回荡。

    男子替五长老拾起了拐,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褚亦棠的脸,片刻间又收回,着手为五长老掀开了纱帐,护送他出了宫门。

    宫殿里又沉寂下来。

    宁懿没动,他伸出手,想为褚亦棠拂去面上黏连的发丝,却被他厌恶地侧头避开,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憎恶,犹如一把利剑,刺的宁懿悬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地瑟缩了下,连带着心口也发痛。

    眼前的这张脸,与他往日熟悉的样貌全然不同,宁懿垂下手,面上神情失落,他抿抿唇,很是受伤地去牵褚亦棠的衣角,俯身去端详他,幽紫色的瞳眸宛如一簇鬼火,眼中倒影清晰。

    “哥,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太像她了,我不喜欢。”

    褚亦棠仍旧是不语,眉眼冷凝,自顾自的闭目,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

    被接二连三的忽视,宁懿也没有恼,他在一旁坐下,语气很平静,又像是在叙述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哥,我见到那个人了。”

    “你很喜欢他,对吗?”

    此言一出,褚亦棠才逼不得已睁开了眼,反绑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攥紧,想到宫内的血流成河,绞刑架上悬着的具具尸首,褚亦棠心里陡然生出某种难以言状的慌乱,他竭力按捺住那些不安,尽量没有表露出来,冷静道:

    “你想对他怎么样?”

    闻言,宁懿才低着头笑了,他凑到他眼前,手捧着褚亦棠的脸,自嘲一般道:“哥,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你……”

    话音戛然而止,宁懿猛然间停住了,瞳孔猛缩,犹如被千斤重锤砸中,狠狠给了他当头一棒,捧着他的那只手在不自觉地发颤,四周都沉进了冰窟般的静默里,好半晌过后,宁懿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猛吸了几口气,强硬地逼褚亦棠直视他,眼周通红:

    “……你和他有过了,是吗?”

    殿内太暗,直到前下离得近了,宁懿才真正清楚地看见。

    掩在层叠衣襟下的是一枚鲜红吻痕。

    不止一枚,蜿蜒向下,遍布全身,全都是暧昧的痕迹。

    鼻息间沁入的似有若无的鸢尾香,唇瓣上的细小破口,脖颈上的点点红痕,这些所有所有都在此时串联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足以令人崩溃的事实。

    宁懿几乎是瞬间就爆发了,他狠狠捏过了褚亦棠的下颌,双眼布满血丝,目眦欲裂,低吼道:“告诉我,他碰过你了没有?告诉我!告诉我有没有!!!”

    下颌传来的剧烈痛感让褚亦棠皱紧了眉,口中闷哼一声,却强撑着与他对视,唇角那丝笑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是我的郎君,我同他有什么,又与你何干?”

    “他向我求亲,三媒六聘,有何不符纲常伦理?”

    …………

    这句话彻底粉碎了宁懿摇摇欲坠的虚望,他乍然撤手起身,把褚亦棠重重摔回椅背,面目扭曲,像是无法接受,连连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撞上桌角,他才反应过来,扬手就把桌上摆着的茶盏花瓶一股脑全扫到地下,碎片顿时飞溅,茶水泼了满地。

    宁懿状若癫狂,手死死扣住了桌角,骨节接连爆出脆响,快要将那一片生生捏碎,他猛地朝褚亦棠趋近数步,梗着后颈,手压着褚亦棠的后脑,强迫他抬起脸,自欺欺人地喃喃道:

    “没关系的……哥,我会原谅你的,是我不在太久,你一个人太孤单了对不对,哥,哥,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以后都不会了。”

    宁懿说了一阵,面上又猛地爆出一阵嗜血的恨意,垂在身侧的手发着抖,快要咬碎一口牙:“你就那么爱他,爱到甘愿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宁懿!”

    沉默许久的褚亦棠却在此时猝然怒喝,他仰着脸,素来柔和的杏眼中却饱含了杀意,他和宁懿对峙,丝毫不肯后退半分,字字狠厉。

    “你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我的澜聿是天之骄子,你是什么,你这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我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挫骨扬灰!”

    周身遽然灵光乍现,手腕被磨下更多血肉,鲜血顺着绳索流淌,滴滴落地,褚亦棠喉中血气翻涌,他强忍着喉头即将喷涌而出的血腥气,迎着宁懿狰狞的眼,一字一顿道:

    “你再敢在我面前提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相望良久,宁懿慢慢松开了手,手指辗转,擦过褚亦棠的鬓边,方才的剑拔弩张尽数不见,他忽而勾起一抹沉沉的笑,那些凝固到极点的气氛只在这一笑里就全数被抹去,他贴着褚亦棠的耳鬓,做足了亲昵姿态,轻声道:

    “哥,你已经杀过我一次了。”

    “可我还是回到你身边了,不是吗?”

    肌肤上游走的气息令褚亦棠憎恨无比,他想躲开,却被宁懿猛地咬住了耳垂,濡湿黏腻的触感钻进骨子里,含糊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你逃不掉的,哥。”

    “你只能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谁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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