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非我族类03
老师非要治一治石凝。
这次月测试，潘小玉考了八十五分，其他同学大多考六十分左右，虽然不优秀，可也算及格了，只有她石凝，考了四十二分。
试卷下来以后，老师看着石凝的卷子七窍生烟。石凝这个学生，聪明有余，努力不足。她一整天蹦蹦跳跳，鬼点子多得要命。上次同学们跳格子，格子里写着“老师”“警察”“医生”之类的职业，然后职业之间相互对立，被打中的人就要下去。老师认为这个游戏不利于正确引导，制止了。
第二天，同门们还玩这个游戏，老师过去一看，发现格子里面标注的职业变成了“大王”“小王”“大鬼”“小鬼”。随口一问，她们说着是石凝的主意。
好家伙，这股聪明劲儿怎么没有用在学习上？
下午，班主任拿着试卷来到教室。
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就是潘小玉，当初为了带石凝，特意让她们俩成为同桌。现在好了，潘小玉不仅没把石凝的成绩带上来，反而还被石凝带的疯疯癫癫，一天到晚四处瞎玩。
“石凝啊石凝。”老师又点石凝的名字：“你看看你堂姐石黛，各科成绩都十分优异，以后肯定是要考大学的。再看看你阿姐石红，虽然没有石黛那么优秀，好歹也是个班长。怎么你就天天想着玩，考试还不及格呢？”
有一个优秀的堂姐和一个相对优秀的亲姐，石凝经常会被对比，一顿对比之后，她就啥也不是，啥也不行。
老师把试卷发下来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道理，什么“读书才有出路”“你们父辈辛辛苦苦送你们上学”之类的。说完以后，把石凝单独叫到办公室。
石凝虽然才二年级，可再不打好基础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只考了这么点分？”老师严肃地问道。
“我……我不会写。”石凝乖乖地站在一边。
“为什么不会？”老师又问：“上课听讲了吗？”
石凝：“听了一点。”
老师：“为什么只听了一点？”
石凝上课的时候在课本上画小人，但是她不敢说，学习成绩虽然不好，可态度还是要端正的。她低着头，一副知错了的样子。可老师怎么看不出来？把试卷铺开，老师命令道：“重新做一遍试卷，什么时候做到八十分什么时候可以走。”
啥？石凝一个头两个大。
“我……”石凝试图拒绝：“我不会。”
“我现在一题一题教你。”老师说：“教完以后你再做一遍。”
老师从第一道题开始讲解，石凝因为想放学出去玩，不敢不认真听讲。足足讲了两个小时，讲得老师口干舌燥，然后起身打水：“你自己看一遍。”
石凝记性好，认真听了这么久，还真就做出来了。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哐哐”的声音，抬头一看，潘小玉的半个脑袋露在窗户外面：“你快点写，我们放学去捡石头玩吧！”
石凝点点头：“我会写了。”
话音刚落，窗户外面又多了两个脑袋，是潘小进和陆久越：“我们去榕树那里等你。”
学校南面有一棵古榕树，这颗榕树真的很大，据说爷爷小时候它就伫立在那儿了，约莫着有两百年了。多年前洪水暴发，淹没了大半个水春寨，学校也不能幸免于难。当时许多树木被洪水连根拔起，可这棵榕树，依旧屹立不倒。
同学们都喜欢去那儿玩，榕树会长果子，果子成熟之后掉下来，酸酸甜甜。
“好。”石凝又说：“等我。”
门外传来老师的脚步声，外面三个脑袋赶紧缩回去，石凝继续做卷子。
石凝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认真学习过，今天被逼无奈，居然也能把卷子做完了。虽然没有才七十八分，没有到达老师要求的八十分，可老师已经很满意了。“你看，认真学习不就会了吗？”老师继续进行教育：“只有考大学，才能走出大山。你多和潘小玉学学，她只要不懈怠，以后肯定能考上大学的。不努力，以后潘小玉当领导，你只能在家里种田。”
石凝点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我知道了。”
石凝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暖黄色的阳光给层层叠叠的白云添加了颜色。现在昼长夜短，慢慢进入夏季，她放学后就能在学校多玩一会儿。
有许多同学在大树底下玩耍，还有几个倒挂在树枝上比赛，谁坚持久谁就是大王。石凝转了一圈，可却不见潘小玉她们。只看到陆久越一个人在最边上捡叶子。
“小玉呢？”石凝走过去问：“她们俩去哪啦？”
陆久越站起来，回：“刚才她妈妈叫她，她回家了。”
潘小玉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和大多数苗人一样靠种田为生。平常这两兄妹要帮家里干活的，估计又去帮忙喂猪了。
学校南面的小河叫金河，河的旁边有许多鹅卵石，还有一片草地。河下游水深，有鱼，偶有苗人乘船打鱼。河上游水浅，石头多，但是水流湍急。有很多人会到上游洗衣服，也有小孩喜欢过来捡石头玩。
虽然周校长三令五申不准下河，但是总有人忍不住脱鞋踩水。不过现在天气不热，水温很凉，除了洗衣服的人，没人会下水。
石凝和陆久越来到金河边上，这里有很多鹅卵石，而且种类特别多，有白色的，黑色的，还有像水晶一样的石头。上次石凝就在这里捡了一颗和鸡蛋一模一样的，可惜后来丢了。
“小凝。”陆久越从书包里掏出一根火腿肠：“你吃这个吗？”
“火腿肠？”石凝很高兴：“吃呀。”
苗族的小孩几乎没有零食，一毛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他们只要吃饱就满足了，哪里还会奢求零食？可自从阿爸阿妈外出干活以后，家里富裕起来，石凝和石红才有了几毛的零花钱。但是这些零花钱也就买买辣皮，买不了这么贵的火腿肠。
况且，水春寨小学根本没有火腿肠卖。
“给你。”陆久越把火腿肠递过去。
“上次我阿爸也带回来一根。”石凝说着用牙咬开顶尖的小铁块，用手一撕，打开了：“可是阿爸说这个很贵。”
“节俭”这两个字已经刻在了苗人的骨子里，他们的生存条件更加苛刻，更多的小孩连火腿肠是啥都不知道，比如潘小玉兄妹。
“你爸爸去哪里啦？”陆久越说：“我爸爸是警察。”
“我爸出去干活了。”石凝咬了一口火腿肠，真好吃：“我阿爸阿妈去给人家砌房子，还砌桥。他们什么都砌，只要有人叫，他们就去干。”
有画面感了，陆久越脑袋里立马跳出两个戴着安全帽，全身都是泥水，在工地上搬砖的工人。以前在省会城市，陆久越就看到许多这样的工人，不论刮风下雨，烈日当空，他们都不知疲倦的为城市添砖加瓦。
真辛苦。
“等你长大，”陆久越说，“考大学，然后有工作，你爸妈就不用出去干活了。”
“为什么？”石凝说：“为什么考大学他们就不用出去了？”
“因为考大学就能领工资。”陆久越试图解释：“你看我爸爸，他以前上大学，现在当警察，就能每个月领工资，我爷爷奶奶都不用出去干活的。”
原来如此，石凝又咬了一口火腿肠：“那你以后也考大学吗？”
陆久越点点头：“我也要考大学。”
潘小玉要考大学，潘小进要考大学，陆久越也要考大学，甚至学习差得一塌糊涂的石钱来也想考大学。石凝想了想，说：“那我也要考大学。”
“那我在城里等你。”陆久越说。
石凝问题真多：“为什么要去城里等？”
陆久越：“我爸说，我们只在这里待一年，一年之后就会回去。”
天渐渐黑了，石凝不能再逗留。她抬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说：“我要回家了。”
陆久越也回了家。
陆久越和爸爸住在村委预留出来的小木屋里，虽然不大，可是干净整洁。每天爸爸都要去旁边新建的乡派出所上班。陆久越放学，他正好下班。
看到陆久越背着书包回来，陆爸爸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陆久越：“跟我同学玩了一会儿。”
“你有小伙伴了？”陆爸爸问。
“对呀。”陆久越说：“有两个是二年级的女生，还有一个是我同桌。”
陆久越在城里的时候，性格就很腼腆，好朋友也没几个。这次调任苗寨，不得不把他一起带过来。原以为人生地不熟，他需要更多关照，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朋友了。
“好小子。”陆爸爸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多和同学们玩玩，有空带他们过来。”
陆久越没应声，走到屋里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在里面转了一圈，他又走出来：“爸，我们家还有火腿肠吗？”
火腿肠是前两天陆爸爸去县城买的，应该还有。
“等会儿吃饭了还吃零食？”陆爸爸问。
“不。”陆久越说：“我要带去学校。”
石凝一定很喜欢吃，对了，还有旺旺雪饼，一起装进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