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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非我族类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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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升了又落,稻谷收割了又种。屋檐下的燕子生了好几窝,家里的小黑狗变成了大黑狗。

    石凝也跌跌撞撞地长大。

    这附近只有一个小学,水春寨小学。苗人小聚居,大聚集,附近大大小小的苗寨非常多。但是因为地势原因并不能聚在一起。像庐寨这种小寨,也就三十几户人家,适龄儿童不足以在这儿建造一所小学。

    所以大家都到水春寨小学去上学。比如石红、石黛、石钱来,还有石凝。

    每天日出就去上学,日落回家。

    这一年,县政府寻求发展的心愈加明显。特别是苗寨,农作物带不出去,外面也进不来。大山不再是苗人的保护伞,反而成为阻碍发展的巨石。路一直在修,可总是修不好。

    后来经过研究决定,水春寨村,改了行政单位,变成水春寨乡。

    水春寨独立开来,不再归镇管理。这是为了给水春寨以及附近苗寨更好的发展资源,也为日后旅游业做铺垫。

    不过现在苗人并不能理解县政府这长久的算计,他们只讨论着:“水春寨划了一块地,听说要在那儿搞一个乡政府。”

    苗民:“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还弄个派出所。”

    又一个苗民:“他们盖房子要人力的,好像是四十块钱一天。”

    “走走走,去问问。”

    “走!搬砖去。”

    “同去!”

    政府操心发展,大人关心生计,而石凝这样的小孩,只是在苦恼。

    作业不会写呀!

    今年石凝已经上二年级,她的成绩不如阿姐石红好,比起堂姐石黛那差得更远了。每次写作业,都要被恨铁不成钢的姐姐们戳歪脑袋。

    这天她正在绞尽脑汁写数学作业的时候,同桌潘小玉凑了过来:“小凝,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来了个汉人耶!”

    水春寨小学坐落在山间,这里教学条件不好,附近又全是苗民,根本没有汉人会到这里来上学。石凝听她说了,问:“在哪里?”

    “在四年级,我哥那个班。”潘小玉又说。

    潘小玉有个哥哥,叫潘小进。潘小进现在在上四年级,而石红上的六年级。堂姐石黛已经从水春寨小学毕业,听说被安排去了大城市上学,人人羡慕。真奇怪,大家挤破脑袋也想出去上学,怎么还会有城里人到山里来上学呢?

    “走。”把笔一扔,石凝说:“我们看看去。”

    水春寨小学只有两栋楼,四年级在新建的实验楼一楼。石凝和潘小玉跑过去的时候,发现窗户边上还有好几个学生,他们扒在窗户上往里看,全都是来看这个汉人的。

    石凝和潘小玉也去扒拉窗户。

    果然是个汉人。

    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男生,穿着恐龙图案的衣服,脚下是一双运动鞋,和苗人的布鞋天差地别。他正在写作业,写了一会儿好像写错了,于是打开书包,拿出一个铅笔盒。

    哇,是个全自动铅笔盒。

    石凝的铅笔盒是个铁盒子,还有许多同学连铅笔盒都没有。像他这种铅笔盒,真是太高级了。

    察觉到有人,小男生转过头来。

    大家见了,赶紧蹲下去,潘小玉蹲下去的时候被窗户敲了一下脑袋。只有石凝还扒在窗户边上,毫不胆怯地看着他。

    从小男孩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石凝的半张脸,她鼻子以下被挡住了,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布灵布灵看着自己。很怪,这里的小孩都很野,和城里不一样。

    “快蹲下来。”潘小玉拽了拽石凝的衣服:“别被发现了。”

    石凝这才蹲下来。

    “城里人真好看呀!”石凝说:“你看他白白的。”

    “你看到了吗?”潘小玉有些兴奋:“他跟我哥是同桌耶!”

    那真是太好了!

    “铛铛铛!”阿姨敲响了上课铃声,小孩们听了,就像归家的小鸡,纷纷跑回自己班级。

    上课的时候,石凝还在想,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汉人呢?真是太奇怪了。

    石凝的成绩并不是很好,老师说她聪明有余,努力不足。所以一直在及格线上徘徊。今天老师又布置了几道题,做完才可以回家。

    潘小玉早就做完了,老师看得严,石凝也没办法抄。等同学们都走了以后,石凝还在算题目。

    “好了。”老师说:“算不出来回家算吧。”

    因为路远,孩子们上学不容易。不能让他们在学校待得太久,还要走山路回家了。老师发了话,石凝赶紧整理书包回家。

    “但是到家了要写作业。”老师又说:“我明天要检查的。”

    石凝跑出来,有很多小孩放学了在操场玩。潘小玉和潘小进两兄妹也在,看到石凝,潘小玉跑过来问:“你作业写完了吗?”

    石凝:“没有,老师让我回家写。”

    其实石凝也想留在学校玩一会儿的,可是奶奶嘱咐不准贪玩,放学了要立马回去。把书包背好,告别潘小玉潘小进,石凝准备回家。

    回家要经过实验楼。

    鬼使神差地,石凝想起那个汉人。

    他回家了吗?

    又去扒拉窗户,石凝踮起脚尖往里面看。

    哇!他还在耶!

    教室里的同学要么放学回家了,要么和潘小进一样在操场上玩。只有那个小汉人,坐在教室里。他还在写作业,他怎么那么爱写作业?

    小男生写了好几个字,转过头来。

    又是她,又是这个小女孩。她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满是好奇,小心翼翼地,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还是感觉十分不自在。然而这个小女孩,眼睛清澈见底,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石凝敲了敲窗户,好在说什么。小男孩没听清,跑过去打开窗户。

    “你怎么没有回家呀?”石凝问:“你家在哪里?”

    “在那边。”小男孩开口了:“我在等我爸来接我。”

    这在石凝的知识范围外了,怎么还要家长接送上学的?他们苗人自己走几公里山路都不需要接送。

    “你不认识路吗?”石凝说:“我带你回家。”

    “不了。”小男孩摇摇头:“我还是等我爸吧。”

    想了想,小男孩问:“你叫什么呀?”

    石凝:“我叫石凝,你呢?”

    小男孩:“陆久越。”

    陆久越?不会写,也不知道是哪三个字。

    “你想去玩吗?”石凝说:“我带你去玩。他们在操场弹弹珠,我带你一起去。”

    “我也有弹珠。”陆久越说:“可是放在家里了。”

    “我以前也有。”石凝开心地说道:“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人送给我。”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那时候石凝还小,有许多事记不清了。但是却对弹珠印象深刻,因为那是属于她的第一颗弹珠。至于是谁送给她的,完全记不住,好像是在一棵大树下,不认识的小孩送的。

    “去玩吗?”石凝又问一遍。

    “不去了。”陆久越摇摇头,他怕爸爸过来找不着他。

    “那我回家了。”石凝说:“再见。”

    陆久越突然好奇起来:“你家在哪里?”

    “庐寨。”石凝笑:“下次带你去玩儿。”

    石凝笑起来很好看,她有点黝黑,可明亮的眼睛很有灵性,像大山里的精灵。而且,她是这个学校第一个主动跟陆久越说话的人。

    石凝走了以后,陆久越又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其实他很害怕,本来在城里上学上得好好的,因为爸爸工作调动,不得不到苗寨来。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还有着深邃神秘的大山,像另外一个世界。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开教室的门。

    原以为是爸爸,可却是周校长。

    周校长不高,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走进来,跟陆久越说:“小久,你爸爸晚上才回来,你先跟我去吃饭吧。”

    陆久越:“我爸爸去哪里啦?”

    周校长:“他去县城办点事。”

    陆久越低下头:“哦。”

    察觉到陆久越的情绪不太好,周校长又说:“你爸爸是警察,他在为人民群众做事情呢!”

    因为水春寨由村改为独立乡,结合实际情况,需设置派出所。原本人员已经安排好,可上面突然下达红头文件,人员有调动,直接把陆久越的爸爸调过来当所长。

    陆久越的爸爸在省公安厅做了多年警察,突然如此调动肯定有原因。而妈妈要进修,没空带孩子,思前想后,只好由爸爸将他带到苗寨来。

    当时爸爸说:“也好,在城里待久了,这小子不知道人间疾苦。跟我去乡下待一段时间,也算历练。”

    可这是新成立的派出所,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落实。到了苗寨以后,爸爸给陆久越办了入学手续,就忙别的去了,只能拜托周校长照看他。

    从小就被教育,爸爸是警察,要体谅他的工作。可是现在,他情绪十分低落。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也不认识路,还有许多奇怪的小孩跑过来看他。“周校长。”陆久越又问:“我爸爸还有多久才回来啊?”

    周校长:“很快。”

    外面渐渐黑了,学校里唯一的一盏路灯亮起。还有很多小孩没有离开,他们说着陆久越听不懂的苗语,仍在叽叽喳喳地玩耍。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陆久越,他仿佛是这里的异类。

    又突然想到了那个小女孩,如果她明天来找自己,那就跟她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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