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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蛊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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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凝在床上醒来的时候,阿妈已经不在床上了。昨天睡觉时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床头上,石凝一扯,就把衣服扯了下来。

    把衣服穿好,石凝扣不上扣子,于是大叫:“阿妈!阿妈!”

    进来的是外婆:“小凝醒啦,你阿妈在喂猪呢。”

    外婆帮石凝把衣服穿好,又找来鞋子,抱怨道:“你阿妈怎么不给你的鞋子绣花?我改天给你修双新的。”

    阿妈说小孩子长得快,鞋子过段时间就穿不了了,所以没有给石凝绣花。但是外婆总觉得纯黑色的小布鞋太难看了,一定要给石凝弄双好的。

    穿好鞋,石凝跑出去。

    堂屋里还放着她的气球,经过一夜,鼓鼓的气球已经漏气变小了,石凝解开它,想要重新吹起来。正在她呼呼吹气球的时候,舅舅从房间里出来了。

    “阿妈。”舅舅跟外婆说:“我们先把大灶砌好,砌好我去把阿美接回来吧。”

    阿美就是舅妈。

    外婆听了很高兴:“好好好,我去看看水泥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舅舅说要去接舅妈,可能是想通了。他决定放弃那个汉人女孩了吗?外婆开心的跑出去,石凝却很疑惑。

    “舅舅。”石凝说:“你是不是惹舅妈生气了?”

    “对啊。”舅舅说。

    “阿爸说知错就改。”石凝想了想,又说:“不改就是坏人了。”

    舅舅:“你阿爸说得对。”

    前些天就说砌大灶了,可是水泥一直没有送上山。外婆跑到厨房,石凝阿妈正在煮猪食。她开心的对阿妈说:“看来你哥的蛊已经解了,他刚才说要去接阿美回来呢!”

    “我哥真想通了?”阿妈问。

    “想通了想通了。”外婆喜出望外:“我就说嘛,他这样子根本不正常,肯定被下蛊了。”

    昨天舅舅在外面吐了好久,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解蛊吐了,还是喝多了吐了。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都过去了。他愿意回归家庭,那真是太好了。

    阿美肯定会原谅他的。阿美是个传统的苗家女人,身强体壮,会种地,会喂猪,不输于男人。当初生那两个娃的时候,都特别顺利,一拉就出来了,没受什么罪。外婆很喜欢她,觉得她能干。不像山下那个汉人女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是娶了她,那可就是娶了个姑奶奶回来。

    “我哥想通了就好。”阿妈说:“那我下午就带小凝回去了。庐寨那边还有很多活儿没做。”

    “好。”外婆点点头,又嘱咐道:“你得把你家那个也看紧一点。山上山下跑,容易出事儿。”

    因为国家开始重视少数民族,县城急需发展,基建建设渐渐启动。阿爸经人介绍,现在在帮别人盖房子。他已经去县城好几天了,听说以后还要去别的地方盖。阿妈虽然不想这样,可是这样挣钱呀,所以还是让他去了。

    出了舅舅这事,外婆开始担心,毕竟男人很难拿捏。万一又闹出点什么事儿来,真不好。

    “我知道了。”阿妈说:“我会看着点的。”

    外婆去抓了只鸭子过来,做了一道闷酒鸭。闷酒鸭是用干辣椒泡发,再用擂钵敲烂,放在热油里搅拌一会儿,生姜、野花椒、三香草一起放下去。然后下鸭子,快起锅的时候白酒焖一焖,这酒啊。最好用野刺梨酒,这样的鸭子出锅以后,还会有一点点野果的香味。

    苗人长居深山,作料几乎来源于自种或者野生。山上的野果,地里的野草,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全都清楚。还有那嚣张的毒蝎子,毒腺一除,也可以炸了下酒喝。

    就连石凝这种小孩子,看到蛇都知道哪些没毒,哪些有毒。

    苗人也爱酒,家家户户备着一坛子酒。这酒的制作方法大同小异,但是原材料却各不相同。有的是红薯酒,有的是杨梅酒,还有葡萄酒和野刺梨酒。这些酒入口不烧,带着果香或者草香。就连苗医也会用来做药引。

    “吃饭咯吃饭咯。”石凝拉开木头做的橱柜,拿出几个碗,然后整整齐齐地给长辈摆上。只不过她太小,外婆担心会把碗摔碎,摆到第二个的时候,外婆就全部接了过去。

    “外婆。”石凝问:“我可以吃鸭脚吗?”

    每次鸡脚鸭脚长辈都不给石凝吃,只给她鸡腿。这让石凝很不开心,她也想尝尝鸭脚。

    “不行。”外婆说:“小孩子不能吃脚,吃了脚以后写字会变得很难看。就跟鸡脚鸭脚一样丑。”

    石凝:“那我阿姐不吃脚脚写字也难看。”

    石凝还有一个亲姐姐,叫石红,石红在水春寨小学上学。

    “……”外婆又说:“不准吃。”

    石凝只拿到了鸭腿。不过她有些不开心,只啃了一半就不愿意啃了。外婆接过去,把她没吃完的鸭腿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饭,外婆将自己织好的布和一些绣花线打包,说是让阿妈带回去,给石凝做几身衣服。虽然现在很多人都喜欢下山买衣服,可是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都没有苗人自己的衣服耐穿。苗人是要干活的,山下的衣服花花绿绿,一进山,容易被勾着挂着,很快就坏了。

    阿妈接过布料,抱着石凝:“那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不用跑到庐寨去,怪远的。”

    去年政府就给每个苗寨安装了有线电话,电话都安装在组长那里。每个寨子都是一个组,按照老话来说,组长就是寨主了。不过这组长得认字,有文化才行。电话装好以后,谁家有什么事,都可以去那里免费打电话。

    当然,想自己拉一条电话线也可以,只不过每月话费要自己付的。苗人大多贫苦,哪里舍得这个钱。于是接电话打电话,都会去组长那儿。

    但是外婆年纪大了,对电话这种新的通讯方式有些抗拒,每次有什么事都亲自去找阿妈,不知道打个电话。

    “好。”不过外婆还是应允了:“你们回去吧,我要去地里除草了。”

    深山里的春天特别明显,一棵草,一朵花,都在招摇着盛开。阿妈带着石凝,走过长长的林间小道,路过一朵又一朵的野花,花了两个小时回到庐寨。

    石凝回到家睡了一个午觉,下午起床的时候,浪了一天的小狗正好回家。她想去摸一下小狗,可是小狗根本就不理她,摇了两下尾巴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寨子里的婶婶经过,看到石凝问她:“你阿妈呢?”

    石凝:“在洗菜。”

    婶婶又说:“你阿爸打电话过来了,快叫你阿妈去接。”

    “好。”石凝开心地跑到后院:“阿妈阿妈,阿爸打电话啦!”

    自从阿爸出去盖房子以后,就经常不回家。仔细一算,都出去小半个月了。石凝蹦蹦跳跳地跟着阿妈,要去组长那里接电话。果然,到那边的时候,电话正好响起。

    每次组长接了电话,都会问对方找谁,然后让其十分钟后再打,那会儿正好把人叫来,也能省话费不是?

    阿妈:“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阿爸的声音:“吃饭了没有?”

    阿妈:“没呢,正洗菜。”

    “阿爸!”石凝在旁边大叫:“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要洋娃娃。”

    阿妈把电话放到石凝耳边,石凝又继续提了几个要求,阿爸都答应了。阿妈把电话拿回来后,跟阿爸说起了舅舅的事:“跟你讲,我哥可能是真的中蛊了。”

    阿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原以为阿爸也会诧异,可谁曾想却被阿爸训斥了:“什么蛊?这个世界就没有蛊虫。都是老人骗小孩的。你长那么大你见过吗?”

    阿妈摇摇头,想到阿爸看不见,又应了一声:“没见过。”

    “现在都2002年了,二十一世纪了知道吗?”阿爸接着说:“不要总是搞这些迷信,你哥那就是单纯地想通了而已。要是真有情蛊,谁家闺女还敢走在路上?”

    说得也是,可阿妈还是疑惑:“有的人……那有的人生病,解蛊不就好了吗?”

    “你去医院也能好。”阿爸恨铁不成钢:“以后不许再搞这些事了,迷信,迷信害人知道不?”

    阿妈:“哦。”

    阿妈本来想着跟阿爸讨论讨论这件事,可却被教育一通,心里虽然明白阿爸的话没错,可还是不大高兴。挂了电话以后,她带着石凝回了家。

    这个世界真的有蛊虫吗?

    阿妈不知道,石凝也不知道。外婆说有,阿爸说没有,到底有没有,还真不好说。毕竟作为苗人的阿妈,也未曾亲眼见过。

    不过听老人说,医蛊不分家。蛊能害人也能救人,多年来处在深山的苗疆都流传着蛊虫的传说。或许这蛊虫,和汉人的药石一样,有的有毒,有的无毒而已。不过阿妈不会写字也没有文化,任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

    不想了,还是听政府的吧,要相信科学。

    “阿妈。”石凝拿着一个球跑过去:“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吃吃吃。”阿妈有些不耐烦:“你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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