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莺子,药熬好了,坐起来,一口喝掉。快!”
纪怀民那会儿已经坐到窗台底下,听到时根发进了屋。
时莺那头没出声,但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声,像是陷入昏睡中一般。
时根发再开口,语气明显紧张多了:“呀,额头怎么突然烫成这样?富庄他妈,快过来!”
纪怀民紧张到“腾——”地站起了身。
院里没灯,屋里人的注意力都在病人身上,没人注意到窗外还站着一个人。
时莺小脸已经被热度烧到通红,一头长发乱糟糟地盖住半张小脸。
原本水润的双唇因为起热而泛起了白。
她好像还在打寒颤,紧裹着薄床单的身躯能看出有轻微抖动。
王春花摇着蒲扇,踢踏着拖鞋进了屋,可她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紧捂着嘴,又是比划,又是“吱呜”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开口说句话,莺子还真能把50块钱从你兜里掏回来?”
“哦,老头子,我是说,我来看着她,你快去街头喊个赤脚医生过来。她烧这么厉害,得来一支庆大霉素。我听说,打那个玩意,退烧快。”王春花探了探时莺的额头,语气也跟着紧张了几分。
这人比以前壕气多了,一出手就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她可不能出事!
“不能打那种针,一个不巧,耳朵会彻底坏掉。”纪怀民推开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很轻松就跳进屋里,“时叔,我抱她去卫生所挂水,你整理一下她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一会儿给送过去。”
两老人被突然出现的纪怀民吓到散了半边魂,特别是时根发,手里端着的药汤差点没全洒掉。
“怀怀民呐,你一直躲院子里呢?”
“刚到一小会。”纪怀民看到时根发他们吓得不轻,知道是自己鲁莽了,红着脸轻声道,“下次我走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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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莺一被纪怀民抱起来,她就醒了。
“放我下来。”声音轻如蚊呐。
纪怀民抱的更紧了:“你热度很高,必须去卫生所。等你退烧了,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快放我下来啊!咳咳!”嗓子也好痛,扁桃体肯定发炎了。
时莺松松地握着拳,去捶那人胸膛。
可是没用,那人两条腿反倒迈得更快。
随便吧,等身体好了,再跟他算账。
八十年代的县级市没有大的医院,卫生所已经算是最高医疗机构。
纪怀民抱着时莺到那里的时候,卫生所里熙熙攘攘的。
大多数是跟人打架斗殴受了伤,过来清理伤口,包扎的。
“医生,发热挂水区在哪?”
一路奔过来也有三里地了,别说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纪怀民的身体素质就算再好,这会儿也忍不住大喘粗气。
“这个点要挂急诊,沿着过道到最西头。”
“好的,谢谢。”
纪怀民朝那位医生指的方向冲过去。
斜拉里走过来三个穿着汗衫的小青年,为首的那个看到纪怀民,乐了:“哟,纪怀民,这么巧,带女人来看病啊。帮主夫人是谁啊,给介绍介绍呗。”
他的小跟班跟着轻浮吹哨:“第一次看到义仁帮帮主深夜抱着女人来看病,还真稀奇!纪怀民,你仇人可不少,仔细看好你女人哦。”
纪怀民顿住脚,语气冰凉:“贺余青,卫生所是公家地盘,大家最好别闹事。”
“没想闹事。撩开你女人的头发,给我们看看脸,就放你们走。”三个人排成一行,堵住纪怀民的去路。
“贺余青,我警告你,别太过分!”纪怀民一个侧身,躲过了贺余青伸过来的,想撩开时莺头发的手。
“怀民,医生怎么说?”时根发拎着网鲜袋,也赶了过来,看到纪怀民站在过道上,忙跑上前来。
贺余青他们看见时根发,先是一愣,而后像是被人点中了笑穴,笑声大到恨不得掀翻卫生所的屋顶。
“纪怀民啊纪怀民,你可真有你的。我们余里县水灵的妹子有那么多,你怎么偏偏看中这么一朵谁都可以採的花儿。兄弟们,别拦着了,多好的一门亲啊,可别给他搅黄啰。”
三个人像是过大年一样,乐颠颠地朝住院区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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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针有点粗,扎进去的时候有点疼,你忍着点。”
八十年代吊水的配套零件很是简单粗暴,时莺看了一眼针头的直径,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不想挂水了!医生,你给我开点药就行。”
她身体素质很好的,不到非常紧急的程度,她从不挂水。
“你都烧到40度了,必须挂水,不然转成肺炎就麻烦了。家属,快抱紧她脑袋,别让她朝这边看。”
“哦,好。”纪怀民绕到时莺挂水的顺侧,坐在床头位置,伸出大掌,扣住时莺的后脑勺,拉向他大腿外侧。
眼前立刻黑透,什么也看不见。
比以前在学校打狂犬病疫苗还疼一百倍的痛感袭来,时莺气到张大嘴,一口咬住面前的人。
都是他,要不是他气到了她,她至于烧到那么高嘛!
不咬他一口,难解心头之恨!
可面前的人像是石头做的,她都啃不动。
用了好大的力,也没听到那个人哼一声。
好气!
“你这血管可真细。行了,挂完整瓶水,应该需要两个钟头,家属注意看着点,快好了,到卫生站来喊我拔针。”
急诊医生叮嘱完,忙他的去了。
时莺放开咬人的嘴,把头撇向另外一边。
“我爸呢。”声音沙沙的,听在耳朵里委委屈屈。
“他忘带洗脸盆,去小卖部买去了。等他回来,我会让他先回家休息。今晚有我陪你就行。”
“不用。”时莺气鼓鼓地转过头,“纪怀民,我俩连朋友都算不上,我可不敢劳你大驾。你赶紧走吧。”
纪怀民看时莺气成小河豚的样子,轻笑了声,重新坐回她床头:“确实算不上朋友,朋友之间,至少要互道姓名。我叫纪怀民,你叫什么名字。”
“不想理你。”时莺又扭头朝向没有纪怀民在的那一侧。
纪怀民的嗤笑声传了过来:“气得动,说明你现在恢复点力气了,那可以听我解释了吗?”
“一点力气都没恢复!不然我早就打你了!”
纪怀民伸出手掌,托住时莺的右脸,轻轻扶正,让她的眼眸中能看到自己。
而后,理了理思绪,慢慢开口道:“你今天在紫竹酒馆看到的那个小孩,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叫纪怀量。”
家庭这么复杂?
更不喜欢他了!
时莺才不会傻乎乎地承认:“什么紫竹酒馆?我没去过!”
纪怀民没理会时莺的否认,接着说道:“我还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大哥,他叫纪怀兴。二月份,他出了一场很离奇的车祸,运输军械的大卡车翻到河里去了。副驾驶员逃了出来,他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么离奇?
不会也像她这样,一下穿到别的世界去了吧。
时莺微微竖起了小耳朵。
纪怀民看见时莺偷偷转动的眼珠,轻抿了下唇:“我们父亲是军区比较大的一个官,我让他动用他手中的权利,加派人手,沿下游大面积搜寻我哥,他不答应。我一气之下,才跑到我外婆这,还故意做一些他平日最反感的事。当然,我有我的目的,就是找到王麻子。我收到一些消息,王麻子收了钱,才去出事路段设下的陷阱,故意害我大哥。我必须知道,是谁付钱给了王麻子。”
“可王麻子人都死了。”时莺轻轻开口。
说完,她立刻后悔了。
这不是不打自招,承认她在紫竹酒馆偷听了吗?
发热都把她给烧傻了!
纪怀民的轻笑声传入耳朵:“放心,王麻子不只他一个人,他们有一伙人。只要不是他和他身边的人全死尽,我就能查到。小糖葫芦,我要向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王麻子上个月已经死了。不然,我不会让你登上时家的门。好在我还能补救,待会儿时叔过来了,我会跟他说,你不是他的童养媳。”
“我是!”时莺急忙看向纪怀民,“你千万别去说!我就是他家童养媳!”
纪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