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设计楼的设施很好,连地面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水磨石打造的。
不像时根发家,地上连块红砖都没有,只有被鞋磨到油光锃亮的泥地。
时莺一踏进这边,不由深呼吸了好几口空气。
太香了!
像是月季花的味道。
循着香气来源望去,就见窗台上摆满了各式竹编花篮,里面盛满绚丽的月季,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时师傅您来了,找富花妹子的吧。她解手去了。”
迎面走来一个看着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看到时根发,跟他打招呼。
“那我们去她座位上等着,还是靠窗那个位吧?”
“对,就是那个一眼能望到湖的位子。”
时根发带着时莺走到南边中间靠窗的桌子旁,对她说道:“莺子,你在你姐这玩一会。走这一路渴了吧,爸去水房打点水来。”
说完,他拿着时富花放桌上的搪瓷杯出去了。
时莺并不喜欢乱动人家东西,但时富花桌上正好摊放着几张手稿。
时莺没什么事干,就探过头去,看看时富花都在设计些什么。
看着像是鞋柜样式的竹制家具,还有灯笼样式的竹制品,想来应该是发到国外,给人当灯罩用的。
“谁允许你坐这的?你很脏你知道吗?”
一道很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就是那人伸出手,把桌上手稿全叠好在一起,反扣在桌上,“还敢随便翻我东西!我手稿都脏了!给我站起来!”
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原本时莺以为时家这朵富贵花,应该是三姐妹中最好说话的那个。没想到,富只助长了时富花的威风,没长一点点善心。
不过时莺也不想跟她计较,她过来,是来看竹工艺品生产流程的,并不是来看时富花的。
不欢迎她,那她走就是了。
时莺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朝外走,旁边那人已经等不及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来,大力拽住时莺胳膊,猛地朝后一拉。
时莺没想到富贵花会动手,她都没任何防备,人一下撞到后面那张桌子的尖角上。
撞的位置还特别不巧,在右后腰上。
一股强烈的疼痛像是烟花一样,从腰间瞬间爆裂到全身。
时莺痛苦面具,蹲下了身。
她在这边疼到闷哼出声,旁边时富花就像没事人一样,很坦然地坐回她座位,在纸上涂抹着什么。
“富花姐,这人谁啊?怎么惹你了,生这么大气。”
办公室其他职工听到动静,都围拢过来,问道。
时富花只顾低头忙她的,没搭理她同事。
想来,她嫌小可怜丢了她的人,不愿向同事们介绍她。
时莺用手轻轻揉着右后腰,站起身,朝着满是疑惑的围观职工扯着尴尬的笑:“我是她妹子。家里穷到揭不开锅,这才来到这边,我只是想问她要点钱。各位哥哥姐姐,你们成家以后,都不给家里钱花的吗?”
“我给的。”
“我也给的,每月多少要拿一点给父母。”
“富花,你都不拿钱给家里人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时莺你瞎说什么,爸还能赚钱,要我给什么钱。给了钱,让你拿去花天酒地吗?你可真是想得美!我告诉你,除非爸妈把你扫地出门,不然,我一分钱都不会拿给家里用的!”时富花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脸涨到像个酱猪头。
时莺听了时富花的话,淡淡笑了笑:“大姐,你这边工作环境真美。听爸说,你工资是三姐妹中最高的。可你这么没孝心,还从小欺负我到大,凭什么,你这么坏的女人还能拥有这么好的工作。等着吧。”
时莺探过身子,嘴巴凑到时富花耳朵边,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不出半年,我会让你卷铺盖,滚出工艺品厂的大门。”
时富花听了时莺的威胁,先是一愣,而后乐了,像是不愿再顾及面子,直接转头,对着看戏的职工说道:“王姐,你丈夫是副厂长,你要守紧他。我被我这个弟妹威胁了,她说,她要让我卷铺盖走人。她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因为她会松裤腰带这一招!”
又转向另一个年轻点的女职工,“还有你,小徐,你丈夫是人事科的科长,也可能会在她松裤腰带对象名单中。你俩都警醒着点,不要让烂女人钻了空子。”
“富花,瞎说什么呢!莺子是你小妹啊!”时根发端着搪瓷杯进来,气到整张脸都是抖的。
时富花见时根发不站在她这边,委屈到跺脚:“爸,你还袒护她呢,她都把我们老时家的脸丢尽了!昨晚富果哭着跑到我那,眼睛都哭肿了!我安慰了她大半夜,她才止住哭!要不是这贱人勾引沈和平,富果会那么伤心吗?”
“住嘴!出去说!”
时根发重重地把搪瓷杯掼在桌上,拉着时富花出去了。
旁边围观职工都用很复杂的眼神打量着时莺,时莺朝他们笑了笑:“你们放心,我眼光非常高,已经被用过的男人,我绝对不会沾。大家很安全!”
听见当事人嘴里的虎狼之词,等于半承认刚刚时富花所说的,这些人脸色更复杂了,面面相觑了会儿,各自回他们座位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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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莺站的远远的,她又没八卦之心,非要凑到时根发和时富花跟前,去偷听他们在聊什么。
但让时富花吃点教训,是时莺必须要做的。
小可怜从小到大,一直受到家庭暴凌。
领头人物,就是这个时富花。
小可怜心中就没感受过爱,不然她也不会走上绝路。
只要小可怜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那她就不会穿过来。
这种意义上,时富花也是时莺穿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本来,时富花要是和和气气的,时莺也不会拿她怎样,毕竟她不是小可怜本人。
而且,时富花还是时根发的骄傲。就算看在时根发面子上,她也不会太针对时富花。
可没想到,时富花居然还是那么小心眼,又没孝心,还习惯性地欺负她,那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报答”这个女人让她穿过来的“大恩”。
时莺发现,她不钻牛角尖之后,好运也跟着找上门。
这不,刚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身旁有两个年长的厂工经过,他们正焦灼地议论着什么。
有几句零碎的话飘到时莺耳朵里。
“好好的,阮翻译为什么要去买猪头肉?”
“他说,他小儿子嘴馋了,非要吃到猪耳朵,不然这熊孩子就一直哭。阮翻译想着,摊点就在拐角处,也不远。谁知天一黑就那么危险,下个楼,就跟混混打了照面。他也就迟疑了那么一下,没及时掏出钱来,胳膊就被打折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日本人还在这边等着选样品,没翻译可怎么办。”
时莺看了看还在跟时根发争论着什么的时富花,没想到啊,半年时间她还是保守了。看来,她有希望把这个时间缩短到一个月。
时莺抿了抿唇,快步追上前面两个厂工:“同志请留步,我会日语,我能当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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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里县竹制工艺品厂的厂长室里,时莺站在徐礼国办公桌前,用日文磕磕绊绊地介绍着自己。
当然,时莺会好几门外语,还都很熟练,全部达到日常对话的水准。
但她现在正在扮演小可怜,就算小可怜到了杭城,不吃不喝天天学日语,三个月的时间,也不应该达到说话流利的水平。
所以,时莺故意顿啊顿的,用日语磕磕绊绊介绍完自己。
“时姑娘,你这日语听着也不太灵光啊,怎么像是田里便秘的老牛似的。”
徐国礼看着有五十多岁,可能因为操持整个厂子太辛苦,脸上又黑,褶子又多。
时莺脸一黑,这都什么比喻嘛。
“徐厂长,我才学三个月的日语,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沟通嘛,除了嘴巴,还有手和身体。说不通的时候,可以比划对吧。”时莺手舞足蹈了一会儿,办公室的三位长辈年纪的男子看见这么活泼的时莺,全都捂嘴笑了。
成了!
时莺露出甜甜微笑:“徐厂长,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帮您圆满完成选样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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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莺没想到,她客串这个临时翻译,还能混到一套工装。
正好,裁缝铺没那么快做完她的衣服,她原想着再从王春花那蹭一套,现在不用了,她可以大花布衣服和工装换着穿了。
出发去展厅前,时莺让厂长找人通知时根发,她要去帮忙做翻译去了,让他在大门口等她一会儿。
想象了下时根发听到这话,该是什么表情,时莺忍着笑,跟在徐礼国后面,朝展厅走去。
“徐厂长,你们工艺品厂还招学徒工吗?我想来学篾匠。”
时根发每天走街串巷是为了赚钱,主家肯定不愿意她用人家待修补的竹席练习篾匠的技术,还是得接受专业培训才行。
“时姑娘,你都会日语了,那就能坐办公室,还学篾匠这种苦力活干什么?”
反正还没到展厅,徐礼国很有耐心地和时莺聊起来。
“篾工是一门学成了,就一辈子都有饭吃的手艺,日语嘛,就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想学谁都能学。我想着,还是得有一门能伴身的手艺,晚上才睡得香。”
“哈哈,有你这样想法的年轻人可不多,现在大家都想往办公室里钻,办公室多好,冬暖夏凉的。”
“可我还是想学篾匠。”时莺坚持道。
“那这样吧,要是日商满意你今天的翻译,我做主了,让你来工艺品厂,做学徒篾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