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时莺说她会用这些玩意儿，她没撒谎。
但这并不代表，她真要展现出来。
按照小可怜的人设，这些东西，她都不该会。
经过昨晚，时莺怀疑，纪怀民可能知道，她并不是小可怜本人。
时莺并不是瞎怀疑，她从运河里钻出来时，身旁除了纪怀民的那条乌篷船，就没别的船。
只要纪怀民救她前的视线，恰巧投射在河面上的，那他一定知道，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她第一次回时根发家时，他完全可以自己送她，却非要黄毛帮忙送。
是不是说明，他知道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小可怜，也不知道她家在哪，而他那个时候，恰好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在场的只有黄毛最清楚这些情况，那当然就喊黄毛帮忙送她了。
这样一来，既能帮她遮掩她根本不是小可怜的事实，还能顺水推舟，给她一个短时间可以顶用的身份。
她和纪怀民后来那么多次碰面，他从不喊她“时莺”，都用“小糖葫芦”代替。
就连秦姨也只喊她“丫头”，也不喊她的名字“时莺”。
还有秦姨开导她的那番话，现在想来，倒更像是站在她本人的角度劝说她，根本不是站在小可怜的角度进行劝说的。
不过，时莺是不会找纪怀民和秦姨去确认这些疑问的，他俩对她都很好，并没有以她的突然出现为借口来要挟她，反而处处帮她遮掩。
那就一直心照不宣下去吧，也挺好。
现在纪怀民要试她的武力值，应该也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在这个家里自保吧。
要是她根本没武力值，他会怎么做？
直接带她走吗？
时莺想试试。
于是站在院里的人看到，时莺“啊”的一声惊呼，鞭子居然被她甩脱了手，一下缠到院里的石榴树上去了。
又“倏”的一声，大刀斜斜地从她手里飞脱，直接冲着纪怀民的脚面而去。
“停！可以了！”
纪怀民轻盈地朝后边一跳，弯身接住飞来的刀柄。
“怎么样，我玩得挺溜吧。”时莺不害臊地问道，“你还没看我射箭呢，我射箭才是最厉害的。”
时莺说着就去弯弓搭箭，可她拉弓的姿势好别扭，胳膊还特别无力，弓才拉到一半，臂膀上的肉已经痉挛似的抖动起来。
“这是你们男人玩的弓，需要好大的力，我都拉不开。”时莺气馁地放下弓，“我去拿我爸给我做的那个弓。”
她从小可怜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破旧的弹弓，又跑了出来。
“时莺打弹弓很准的，小的时候，富庄天天和时莺抢这玩意儿。”王春花像是想到什么美好时光，难得对着时莺露出一丝笑颜。
尹大山挠挠头：“谁是富庄。”
“我小儿子，哦，也是时莺男人。去年人没了。”
尹大山吐了吐舌头，朝纪怀民望去。
纪怀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继续朝着时莺：“后天开始，我来教你。”
“不需要吧，我这不已经很厉害了吗？”时莺继续装成井底之蛙，大言不惭。
那人没再理她，大长腿已经朝院外走去：“明天下午你不用去书报亭了，我会来这边接你。”
纪怀民的声音飘出院外，而后就是发动摩托车，“突突突”驶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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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怀民他们一走，时莺连忙钻进她房间换衣服。
丝绒质地的衣服只能干洗，可八十年代哪有干洗，趁着还没怎么冒汗，赶紧换下来，不能影响明天的宴席。
“提儿子干什么，你没看怀民对莺子有那个意思吗？”
厅里，时根发的声音传入时莺耳朵。
“我就是故意的！怀民多好一孩子，时莺配吗？我可不想以后一出门，就被街坊戳着脊梁骨骂，说我放任这么下三路的儿媳，去勾怀民这么好的孩子。”
“富庄他妈！说了从现在开始，莺子就是亲闺女。莺子她能过好，你跟我，不也跟着享福吗？”
“我可没那个命去享她的福，昨晚又不是你一个人到处找她，我也跟着去的。我得到她一个眼神，一声谢了吗？”
“你就小肚鸡肠吧你，没出息的样！”
时根发摔门的声音。
“老头你去哪？”
“不用你管！”
时莺听到时根发出门了，忙抱起在百货大楼买的布，装上时根发给她的余钱，冲出家门：“爸，等一等，我也一起去。”
便宜公公和“重生”儿媳走在去裁缝铺的路上，每人手里各抱着几匹布。
“莺子，怀民那小子看来对你是认真的。昨晚他一听说你不见了，急的跟什么似的。你要是也喜欢他，爸不阻拦，但从此以后，你要收心，不能再和其他男人扯花头。你妈说的话，话糙理不糙，要是你辜负了怀民，他家就不说了，义仁帮也不会饶过咱们的。”
“爸你别瞎想，我和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时莺微红着脸，轻声说道。
“你身上那件好看的衣服不是他送的？”
“不是，那是秦姨送给我的。”
“那板砖什么的呢？那些玩意儿，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上面系了红绸，也就有那方面的意思了。我们可不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时莺：“”
板砖都能当聘礼？
那也太便宜那小子了吧。
“那我明天还双份板砖给他就是。爸，先别说这些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帮人修补竹席，我想跟着你一起，边看边学。”
-
时莺把布留在裁缝铺里，让女裁缝量了她的尺寸，依照这个年代女生常穿的衣服样式，下了定。
时莺叮嘱女裁缝，帮她用剩余布头做点内衣裤。
她在外边，实在买不到尺寸匹配的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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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沟通完以后，她和时根发一起，朝余里县竹制工艺品厂走去。
时根发是工艺品厂的退休老工人，但他手艺还在。偶尔回厂里，职工们都很欢迎他，总嚷着要他指点下年轻篾工，看看他们的活哪里不够仔细，哪里还嫌毛糙，他们可以改进。
大家对时根发很热情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大女儿时富花在工艺品厂设计科上班。
时富花运气好，顶了时根发的班以后，正好遇到外商接连来这边工艺品厂考察，厂子里的设计岗位一下人力不足。时富花经过层层考核，顺利转岗，去了大家最眼红的设计科。
设计科是工艺品厂工资最高，却最清闲的地方。每天不用篾竹子，更不用一直弯着腰，只负责坐在办公室里，品着茶，画画图，设计些外国人可能会喜欢的竹制品，再拿给老师傅打样就行。
等外商一来，哪款产品入了他们眼，人家下了大订单，这款产品的设计人员也能分到不菲的奖金。
可以说，这是一份在大伙眼中，“大文化人”才能干的工作。
“爸，大姐现在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有多少钱。”
还没到工艺品厂，时莺没话找话，问时根发。
“她工资高，有十张大团结！要是外商定了她设计的竹制品，加上奖金，最多的一个月，她总共拿过二十张大团结呢！”
“这么多啊！大姐可真厉害，二姐和三姐两人工资加起来，都比不过大姐一个人吧。”
时富果顶了王春花水果罐头厂工人的活，时富香去年毕业，才招工进了竹纺厂当女纺工。她们俩拿的都是余里县的平均工资，一个月只有六十来块钱。
“还真是。富花在她们三姊妹中，运气最好。”
“那二姐和三姐就没抱怨过？大姐可是顶了你的班，后来才有机会去到这么高工资的设计科。”
“怎么没。没当着你面闹罢了，背地里，没少找你妈闹腾。可我们有什么办法，这都是命。”
命？
时莺想到了小可怜。
小可怜才是这个家中，命运最不好的那个吧。
“老时，多久没来厂子里玩了。”门卫老大爷看到时根发，热情地从门岗窗户探出头来，打招呼，“哟，这个水灵丫头是？”
“我小女儿，她也想学篾匠的手艺，我带她来厂子里，让她看看篾匠每天都做些啥，她就知道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了。”
老大爷使劲朝时莺摆手：“小姑娘，你可不能当篾匠，腰吃不消！就跟你爸进去玩玩就行，可千万别真做什么篾匠啊。”
这位老大爷这么热情，时莺抿唇笑了笑：“谢谢大爷，我会看着办的。”
八十年代的竹制品工艺厂都是国企单位，时莺跟着时根发走在林荫大道上，路两旁都是简陋但整洁的厂房。
“这是专门存绿竹的仓库，阴藏四年，才能取出来，再制成钓鱼的竹竿，韧劲足。日本人最喜欢买了。”
“这是专门制竹艺家具的厂房，这间厂房最大，里面造的都是大家伙。美国人和日本人全都喜欢买。”
一路过来，时根发像个向导，很激动地给时莺介绍着他曾经挥洒过汗水的地方。
“大姐的设计科在哪个楼？”
待遇最好，想来办公环境也最好吧。
“就是不远处那栋爬满爬山虎的楼。”时根发朝前边一栋看着像洋房样式的小楼指了指，“去年在楼前边，厂子还专门让工人挖出个小人工湖。说是风景优美，更有利于设计科职工们发挥想象。走，爸先带你找你大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