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方休指挥着佣人们干活,把庭院和大厅收拾得无可挑剔。
准备晚餐时,他下意识准备了几道岳竹会喜欢的菜,就当为了纪家的面子,希望岳竹的口味没有发生变化。
傍晚,城北的天际霞光万道,一辆银白的轿车从山麓驶来,稳稳停在纪家庭院门口。
方休和纪杉在此等候多时,等车上的人下来后,方休贴心地为他们将车门关上。
岳竹从副驾驶走上前,与方休擦肩而过。
“岳总晚上好。”纪杉笑吟吟地打招呼,“咦,车怎么坏了?”说罢她踱到汽车尾部,车体有大面积的摩擦痕迹,几处表皮凹陷进去。
“出了点事故,还没来得及去修。”岳竹的语速很慢,说话期间看了一旁的方休,后者下意识避开了眼神。
以岳家的地位断然是不会开一辆破车出门的,方休觉得他是故意开过来给自己看的。
“两位里边请,外头风大。”他恭敬地对岳家主仆说道,这时大小姐侧身给了他一个眼神。
“去帮岳先生停车。”说完优雅的女主人便领着贵宾前往自家宅邸。
方休看着岳竹的背影陷入沉默,隔了几分钟才钻进昨夜被他撞过的银白轿车。
他以前也给岳竹开过车,年少的两人经常背着琼姨开车出去玩,有次还跑去了省外,气得琼姨一周没给他好脸色瞧。
那辆车也是亮眼的银白色,车里面会有岳竹喜欢的松木香,他很喜欢。可惜今天他并没有在车里闻到那股熟悉的香气,一时间有些错愕。
七年的时光足以改写一个人的人格,何况是行为习惯呢,是他想太多了。
方休将车停进洋房后面的车库,熄车后他又在车上坐了五分钟,他伸手去碰后视镜,发现了后座隐藏在视野盲区的熟悉物件。
是昨晚自己丢出去的皮衣。
他伸手把皮衣掏来,领口还有些许难以察觉的暗红血迹。
想了一会儿,他决定把皮衣偷走。
首先衣服是他花钱买的,要知道对当时的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次他丢掉衣服的行为属于头脑发热,拿走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说干就干,他把衣服藏在窗户下的草丛里,假装无事发生地回到了宅邸。
“上菜吧。”和岳竹坐在大厅主桌的纪杉扬起下巴提醒他,他嗯一声,走进右边的厨房。
“琼姨去帮忙。”岳竹轻轻挥手。
……
上菜时,方休刻意将岳竹爱吃的菜全摆大小姐面前,岳竹要想吃必须得起身去夹,主桌那么大,真站起来可不好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神经,下午的时候还想着不能让前任饿着,现在只想看岳竹出糗。
家主吃饭时,他和琼姨像保镖一样各站一边,静静听着家主们的交谈。
“岳总,城北的医院什么时候能开呀?我看眼睛总要跑到城西,三十公里了要。”
“年后吧,今天已经开始软装了。”
岳家的大头产业是私立医院,以眼科和口腔为主,经营了将近百年,口碑和生意久盛不衰。
方休今天查了昨晚他撞车的区域,正是岳家一年前停滞的城北院区。
“我哥最近在疗养,医生实在不让他多下床,所以只能由我来招待岳总了,岳总今天所来何事可以先和我说,我会转告给我哥的。”
一派胡言,你哥就在楼上。
“纪总恢复得怎么样?岳家能帮到的地方请纪小姐尽管提。”
胡说八道,岳家除非疯了才会帮一个给对家添柴加火的新兴家族。
“岳家的事太多,一直没给纪小姐关于画廊的反馈,今天特地过来和纪小姐讨教一下。”
嗯,岳家疯了。
琼姨和方休相视一眼,脸上都是惊讶的神情。
岳竹父亲那一辈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延续医院产业,女儿则是自己做了画廊的生意,因为没有子嗣,岳竹的姑姑去世后产业都归回了岳家。
画廊的项目在国内很有名气,绝大部分画家都会选择岳家的画廊作为初次展览,纪杉对此很感兴趣。
岳竹也是认准了这一点,有意无意透露品牌目前正在停滞,而他又没有时间去处理。
商谈这方面纪杉经验有限,话题走向很快就被岳竹拿捏。
当纪杉喜笑颜开的时候,方休就知道又有人上岳竹的狗当了。
酒杯快见底,方休上前去倒。
他单手持瓶,拇指压在瓶底的凹陷,将酒液倒进杯中。
而岳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毕竟这个手法还是他教给方休的。
红酒倒了三分之一,方休低身把酒杯放回桌面,这才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松木香。
“谢谢方总管。”岳竹说,“麻烦你把那盘虾拿过来些。”
方休没想到岳竹会直接命令他,短暂愣了几秒,“好的,岳总。”
调换餐盘的位置后,岳竹并没有放他走,“这虾的做法很少见。”听到此话,其身后的琼姨满脸担忧地望着方休。
“岳总尝尝看,是方休做的,别看他一脸凶相,其实他厨艺很好。”纪杉称赞道。
岳竹笑眯眯地夹起一只虾,“那我有口福了。”
方休机械地勾起嘴角展露笑容,微微弯身退到一旁。
“嗯。”岳竹说,“很好吃。”
装什么装,方休咬着牙笑,对方故作沉醉的表情令他恼火。
两家此前没有过交流,话题没聊多久就结束了,画廊的事被岳竹控制得很好,说是下次请纪杉到岳家再详谈。
这意味着方休有可能还要和岳竹打照面,更生气了。
这顿饭没吃多久,纪杉想留岳竹再喝一会儿,被岳竹礼貌拒绝了。
人走的时候方休躲进了厨房,多一眼都没看,直到纪杉回大厅他才从里面钻出来。
前者打个了哈欠。“岳家父子两真是一点儿都不像,岳竹不光长得好看,还很会说话。”
“你很高兴?”方休的声调有些高,自家大小姐被聊开心的模样让他有种被背叛的错觉。
纪杉对两人的事毫不知情,茫然地回说:“还行吧?你有意见吗。”
方休冷着脸不作声,径直走出了宅邸,绕回了车库,他蹲下在草丛里找了半天,却发现空无一物,皮衣不见了。
“操。”他骂了一句。
岳竹,你给老子等着。
……
回城南的高架上,副驾驶的岳竹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微微开窗让冷风吹进来,鬓边的碎发被扬起,挠得他很痒。
“你姑姑不会希望你把画廊给纪家的。”开着车的老练管家手指在方向盘上叩击,她对今晚岳竹的表现很不满意。
岳竹没有回头,仍旧望着窗外,“我没说要给。”
“宋家的医院下个月落地,别忘了纪家可出了不少力。”琼姨提醒他纪家不是岳家的朋友。
副驾驶的家主没把话听进去,“我知道。”说着他解开领带丢向后座,落到那件两度失而复得的皮衣上。
“你别告诉我今晚是为了方休来的。”
“当然不是,你不觉得纪家有鬼吗?”
琼姨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说他们兄妹俩?”
岳竹不紧不慢,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口说道:“纪家换位的时候,纪枫差点把生意玩完,反而是车祸后逐渐好起来,要知道就算是纪老爷子在世,宋家也未必愿意捞他一手。”岳竹耐心地分析着,“或许你想要了解纪枫的车祸吗?”
老管家心领神会地挑眉,“明白了。”
夜风继续吹,将车送回了岳宅。
琼姨最近偏头痛很严重,一落脚便回了房间。
岳竹在大厅里回复邮件,半小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来到车库。
他坐在驾驶位,从后视镜看着自己,今天胡子有个死角没剃干净,想起这个,他还记得以前方休经常因为这件事批评他,再后来干脆把胡子交给对方来剃,每每都能被处理得完美无瑕。
后视镜上有细小的指纹,他不自觉伸手去碰,“你究竟什么意思呢?”说着他轻轻拭去前任留下来的痕迹。
回到房间,他把皮衣铺在铁灰的床单上,先前方休唰的那下,将破旧的拉链彻底弄变形。
岳竹脱掉西装外套,走到落地镜前把皮衣穿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你别动,我给你拍张照!”他还记得那是个傍晚,在方家狭小的次卧里,方休亲手为他穿上这件衣服。
他也记得,方休为了买它,卖了整整三个月的水果。
“你忙死忙活三个月就为这?”他当然很珍惜,只是他觉得不该为了身外之物让方休没完没了地扛果箱。
话的本意是感动,方休却不买账,一把扯下他身上的皮衣,“那你脱下来。”
“我给你买。”
“能随便搞到的东西还值钱吗?”方休坚定地表达自己的价值观,不忘用胳膊锁喉他,将他挟制到床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那么阴阳怪气呢?”
那时的自己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有嘲讽意味,不服地回怼过去,“你好脆弱,一说就不行了。”
两人在床上打闹着,把床单和被褥搅得一团糟。
这些回忆被提取的时候仍旧保持清晰的画面,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想着想着,岳竹的嘴角出现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而另一名当事人就没那么好过了。
方休狠狠失眠着,即便骨头生疼大脑发昏,他就是睡不着。一闭眼,他便会看到岳竹那张欠打的嘴脸。
他觉得自己不该对岳竹产生应激反应,更不该在应激的矛盾情绪中反复横跳。
“七年都够你俩生多少胎了?”他抬头问被他强行抓进来的两条杜宾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