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夜里四点,方休骑着狂野的摩托车,撞上了分手七年的前任,并被前任好一顿追,他目前想不出来比这更荒谬的事。
车上的人是岳竹吗?他知道是谁撞了他的车吗?
岳竹的车笔直地跟着摩托车从路面呼啸而过,左右的街道是刚建好的高楼,还没开始软装。
两公里的路被速度压缩,他们一前一后驶上老高架,急着出省的火车疯狂对超车的摩托狂摁喇叭。
方休知道半小时内交警必定能解决他,他必须要抓紧时间甩开岳竹。
光头那一下用力太狠,方休的血到现在都没止住,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浸湿毛衣。等下,他忽然想起来今天穿的这件皮衣是他送给岳竹的,岳竹走的时候没带走他就给留在了身边,肯定就因为这外套让岳竹给认了出来!
傻逼!他在心里怒骂一声,愈加提速去超前方的车。
耸立的高架路灯在眼前霍闪交替,视野有限的方休开始恍惚,每隔几百米他就回头确认,岳竹变了一条又一条道,阴魂不散地跟在他后面。
没过多久,方休开始听到警铃声,迫不得已提前拐下老高架,慌不择路选了条去城北的路。
初冬的夜狂风肆虐,方休心里升起无名的火,为什么岳竹就能在温暖的车里,他就要被冻僵胳膊地玩命?
就这样被追了二十分钟,抵达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再往前就是纪家的景区。
他以为到了纪家的地域对方就会停下,没想到仍然咬着尾巴,其实没有路障的时候要超摩托车绝对不是什么问题,方休不知道为什么岳竹不上来拦停他。
他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涌上心头,开始减缓车速。
岳竹果然也放缓了,方休松手在机身上死命砸了一拳,异常愤怒。
他需要镇静,现在是一条山道,右边是自然的山坡,山底有个纪家的湖泊。等麻掉的左手恢复知觉,方休控制刹车让摩托停在一个九十度的转弯。
岳竹的车也停在离他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两人就如此僵持住。
……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驾驶位推开了车门。
身着黑色西装的岳竹站在车旁,他棕色皮鞋何其光亮,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着自己的身份。方休惘然地看着车灯描出他笔挺的走姿。
当岳竹迈来一步,方休就后退一步。
没成想事态竟然变得无法掌控,方休厌恶失控的事,他下意识挑起嘴角,把嘴里的血咽了下去。
他不打算陪岳竹玩,既然撞到的是岳竹,他就不打算负责了。
心一横,他蓦然蓦然扯下皮衣的拉链,将衣服脱掉。
再然后他把皮衣甩到准备过来的岳竹脚边,疾步跨上摩托,头也不回地蹿进山坡。
岳竹绕过地上的皮外套,小跑直路边,矮树林里闪烁着冷白的光,蜿蜒向山底而去。
他攥紧拳头,捡起地上的石块朝光斑砸去,然后他把地上的外套捞起,里侧还有少量方休的余温。
回到车上,他接通了路上一直在打进来的电话。
“岳总!你在哪!”
岳竹有些困乏地揉着太阳穴,发动车子掉头。
“我没事,现在回来。”
经过红绿灯时,他垂眸去看副驾驶上那件满是脏水的皮衣,连叹好几口气。
……
在野山林中骑摩托车是什么样体验?方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
此刻的他已经抵达人工湖,那辆还没磨合好的新车已经沉进了湖底,湖面荡起涟漪,扩散到湖那边的洋房。
他绕湖慢走,冬风不留情面地搜刮他的体温,百米后他卸下头盔,反手给抛进湖中。
刚才要是慢一步,自己也得跟着坠湖,这一切都是拜岳竹所赐,他还不能生气,因为是他先撞了人家。
他越想越气,鼻腔的血又涌了出来。他骂骂咧咧地用毛衣擦脸,下一秒立刻开始后悔,羊绒被血液沾在的鼻口,擦都擦不掉。
晦气,太晦气了。
他咬着牙跑起来,前面那幢洋房也是纪家的,算是景区的一部分,只有夏天开放。
夜班的守门人是个大爷,一如既往的很有精神,当看到满身血迹的人出现在寒冷的冬夜时,大爷的第一反应是撞邪了。
“老罗,是我。”方休开口才惊觉声音都在发颤,他实在冷得受不了,迫切需要洗个热水澡。
“阿!方总管!”大爷默默放下揣在兜里的剪刀,连忙上前去开门。“这脸上……”
方休从门缝挤了进去,“没事。”
庄园的卧室都是空的,方休进门后边走边脱衣服,到浴室正好全部脱光。
热气迅疾缭绕开来,他仰起头让水冲掉脸上的凝血块,弥漫出一股铁锈的味道。
滚烫的水沿着他的躯干淌到地板,得淋个几分钟才能让身体暖和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觉得头晕。
一天见了两次前男友,还是在不同的场合,方休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如何。
为何要将衣服丢给岳竹,又为什么宁愿铤而走险也不想面对岳竹,他回答不上来这些问题,只觉得当时脑子存在一定疾病。
留给他思考人生的时间不多,洗完澡后时间直逼六点,他草草处理完伤口就找了个地方睡觉。
……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十一点,连梦都没有,眼睛一睁一闭被老天爷偷走五个钟。
醒来的他身体局部酸痛,揉捏着颈椎把衣服套上,马不停蹄让老罗开车翻过人工湖,抵达纪家宅邸。
昨夜的雨不仅停了,还出了大太阳,地上找不到雨的痕迹。
方休打开车门,顶着通红的双眼走进庭院,两条杜宾随即抛弃逗它们玩的女佣人,跑来他脚边绕弯。
不幸的是纪杉今天没有出门,正坐在红沙发上凝视着他。
“你什么意思?”大小姐半眯着眼,把绘画的电子笔放到茶几上,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你非得每次骑车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吗?”
方休抓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庄园里都是你哥的衣服,我随便拿来穿也不合适吧?”
“所以你就把我送给你的毛衣反着穿?你知道它多少钱吗?”纪杉没好气地讲,“上面的血是谁的?”
“我自己的。”
“给你三分钟把衣服换掉。”
他严格按照大小姐的吩咐,在两分五十秒的时候重新回到客厅。
纪杉不耐烦地用眼神指着茶几旁的红椅子。“说说吧,你那些私事。”
方休知道瞒不住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惹了祸,被人一路追到城北。
纪杉听不出方休的谎言,但还是格外生气,“你那么多人呢,收拾他们啊。哪有欺负到我纪家头上的说法!”
方休抿了一口冰水,“不想给你添乱。”
“一派胡言!”纪杉上下打量他,“不是和你说了以后要跟我同进同出,你今天这儿一块伤那儿一块伤的算什么意思?”
“我会解决的。”方休低头认错,表情虔诚,“但可能会动用一些纪家的关系。”
“这些事以后别问我,你自己决定。”说完纪杉拿起平板电脑准备上楼。“还有一件事,在你睡过头的期间。岳家的人说今晚会登门拜访。”
方休心中一惊,把冰水灌进肚子里,“我知道了,我会准备的。”
“然后张家那边可能会和岳家合作,你给我盯紧宋家,我们的项目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是。”方休回道。
等纪杉消失在视野,他把杯里的冰块塞进嘴里嚼碎。
……
他有点烦躁,现在距离晚上就几个钟,留给他的时间有限,岳竹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花了点时间交代完佣人们要准备的事,关于岳家的登门他还需要去确认纪枫的情况。
纪枫的房间在三楼,纪老爷子过世后大少爷把三楼的装修改了一遍,用的都是浮夸庸俗的西式风格。
走廊两侧的墙壁悬挂着精美的画作,除了纪枫斥巨资买入的藏品外,有一副纪老爷子的画像,不知被谁在上面涂了个巨大的红叉。
那间敞开门的房间就是纪枫的,屋内很暗,只亮了一盏床前灯。方休把窗帘拉开一些解放阳光,随后坐到躺卧的纪枫身旁。
“你来……干什么。”床上的人用气声询问他的来意。
床头放了几颗艳红的苹果,方休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开始削苹果。
一长条苹果皮剥落在床头柜,他切出一小块喂给纪枫,“明天岳家要上门,你能见吗?”
脸色苍白的纪枫张开嘴咬住苹果,咀嚼了好半会儿才咽下去,“我不想见。”
“知道了。”方休又切下一块递过去,“那你明天在房间里休息,我们会处理好的。”
“刚来的……佣人呢?被她弄走了吗?”纪枫冷冷看向他。
方休放下苹果,“我们佣人也是要休假的,放心吧,明天就回来了。”
纪枫别过头去看窗外,“给……给我把窗帘拉上。”
方休听闻照做,屋子又被黑暗笼罩,他看着床上瘦弱的人,心里沉了口气。
“滚吧。”纪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