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纪家宅邸。
几棵水杉树掩去洋房大半的视野,门前庭院满地枯黄的树叶,雨还没完全停。
轮椅上的纪枫目光无神地望着山下的民宿群,任由年轻管家将自己抱起,正在清理书柜的佣人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帮忙,将纪大少爷带到三楼卧室。
后边跟着的纪杉打了个呵欠,坐到大厅砖红色的沙发上,“你怎么苦着张脸。”
方休忙着把她的随身物品收纳到该在的位置,没有作答。
“怎么样?”她将外套也脱下递给方休,抬着眉问道。
“什么怎么样?你在说什么。”方休解开胸前的领带和第一颗扣子。
纪杉啧一声,往他的方向坐来,“岳老头的儿子啊,我第一次这么近看他,比电视上好看多了。”
方休满脸的毫无兴趣,“没注意。”
“他喜欢男人吗?感觉一直在看你。”大小姐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茶,“还是家里的好喝。”
的确,岳竹和纪杉说事情的时候没事就挑眼看他,肆无忌惮得已经让大小姐都发现了。
“你心情不好?”见管家不说话,纪杉追问着。
方休别过头来,故作困惑的样子,“有吗?可能早饭吃咸了。”
“一派胡言,你根本没吃早餐。”
方休起身接了杯冰水一饮而尽,“唉呀你管我干啥,你不是说人家好看吗,怎么的,看上了?”
纪杉食指杵在下巴,眼珠转了一圈,“没有,我觉得他肾不太好。”
说到这里,方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给咳出来,“何以见得?”岳竹肾很好,他很有发言权,但他不能说。
“我乱说的。主要他板着个脸,跟你一样遭人嫌。你俩一左一右,碍眼死了。”
方休把擦嘴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是吗?我觉得他挺好的,要是戴副眼镜就更文质彬彬了。”
“你喜欢啊?”大小姐忽然眯起眼看他,方休认真地看回去,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三十秒。
好在她并没有看出端倪,放松身子坐回原位。方休松一口气,起身去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冰水。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主持人说今年冬天还会有一股冷空气,提醒市民朋友注意保暖。
要降温了,会不会比九年前遇见岳竹的那个冬天还冷呢?九年啊,真是太久了,两人都快三十了。
再次见到他有种不真实感,岁月并没有在天之骄子脸上留有痕迹,想到这里,方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疤。
就像他给琼姨说的那样,过去的事已经彻底过去了。今天出现在岳家,是大小姐认为时机成熟,要他随着纪家出席各大场合,恰巧第一回碰着岳家的葬礼罢了。
纪家已经发展达到了一定阈值,纪杉对岳家在美术行业的这块大蛋糕很感兴趣,先前让人打探过岳老爷子的口风,全部没有后文。
现在人死了,机会也来了,纪杉当然不会错过,像今天这样的正式会面,以后只多不少。
……
方休走上楼梯,穿过二楼的走廊来到露天阳台,两条睡着的杜宾立刻来了精神,摇着尾巴小跑向他。
他抚摸着狗的后背,坐到了地板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方休对自己身份认同是纪家的一条狗,专为纪家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刚才和纪杉对视的那三十秒里,他几乎快要将他和岳竹的事脱口而出,或许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活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就算纪杉知道这些事,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同时自己要是说了出来,也不会影响接下来要做的事。
所以有什么必要去谈论一桩过去七年的□□呢?
——你和岳竹是过去式,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他要成为一颗太阳,而你活着阴影中,你们不应该有关系。
方休这样想着,两条狗钻进他怀里舔他的下巴。
半小时后,他开始带着佣人们准备今天的饭菜,纪杉吃饭没什么讲究,但轮到他下厨的日子还是会为大小姐准备几道挑不出毛病的菜肴。
厨房里,他准备把红酒倒入锅中,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起初他并没有反应,直到试图联系他的人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放下酒瓶接起电话,那边的人直奔主题,“大佬,有消息了,在基地。”
方休打开对方传过来的照片,他追查了很久的人被绑在一间昏暗的毛坯房里。
总算有点收获了。
“今天吃什么。”换了一身米白色连衣裙的纪杉从门口探出头。
他灭掉手机屏,用手机敲了敲旁边的红酒,“炖牛肉啊。”
“你怎么拿那么贵的一瓶。”说完纪杉梳着头发走了进来,水池的佣人给她让出位置。
“我自费买的。”方休将红酒倒入锅中,然后把大小姐从厨房赶了出去,“没看见我们在忙吗。”
纪杉冷哼一声,踩着棉拖走回了客厅。
“老大,倒多了。”旁边的人小声提醒他,他烦躁地把酒瓶放到一边,用锅勺舀了几瓢出来。
“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吧。都会做的哦?”他边走边脱下围裙,去客厅之前先绕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本来打算从后门出发的,想了想他还是折回客厅,“我有事出去一趟。”
绒沙发上的纪杉正在用平板电脑绘画,“有什么事吃完饭再去呗。”说着她回头看到穿皮衣的方休,“骑车?”
骑车的意思是办私事,如果问的是开车,则是公事。
方休打了个响指,“别忘了给你哥送饭。”
……
纪家在城北远郊的山腰上,附近的山林景区还有数座纪家宅邸,山脚则是新兴的民宿区,供前来游玩的游客居住。
摩托车从山腰到山脚,速度顶峰时只要三分钟。
方休隔着头盔都能听到风的呼啸声,临近岔路的瞬间他抬高车身,骑进山林。
天差不多黑下来,他全神贯注地辨别山林里的路,大约几分钟后,他开到山背一条废弃的乡道上。
绕过三座矮山,漆黑的摩托车停在一扇三米高的铁门前。这里是最初的纪家宅邸,现在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只有地下室能正常使用,方休问纪杉要来当办公区。
他跨身下车,张嘴撕开手套的魔术贴,“遥控。”他叫的是铁门后方站着的那个瘦高男人,正为他推开铁门。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地下室,顺着石梯来到地下二层,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的地下走廊。
水泥墙上挂着一大串白炽灯泡,有半数已经烧坏了,剩余的白光照在地板的沟渠,因为雨太大,沟渠里的蓄水漫出地面。
白炽灯照不到的走廊尽头,方休猛地踢开眼前的铁门,嘎吱响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方休伸手按掉了屋内的灯光,整个十平米不到的地下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通常来说,方休会把这间房当做审问室,坐在里面的人也不需要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尤其是他调查自己的事时。
他找到墙上的冷光棒扔过去,光线只足以让自己看到对方,而对方不可能看清自己。
这个男人是刚抓到的,身上的衣服还很干净,双手双脚被绑在一张木椅上,神色惊恐。
“你们是谁?”男人试图挣扎,无奈遥控绑绳一直很认真,几下过后只能作罢。
“我也想问问你是谁。”方休声音很低,“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调查七年前北湖的那场大火。”
椅子上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几秒后他更加猛烈地挣扎,方休走过去连人踢翻在地,扬起了大量的粉尘,像雾一样朦胧。
“我也才加入没多久!只知道他们在抓一个人!”男人很快就松口了,毕竟脑袋被方休踩在脚下,地上的灰全灌进了他的口鼻。
方休加重脚下的力,“在抓谁?那个人,是不是姓方啊?”
“对!”男人嘶吼完就开始咳嗽,“对对对,是的是的,就是姓方。”
得到想要的答案,方休收回脚,将椅子重新扶了起来,“找到了吗?”
“还……还没有。”男人声音软下去,用肩膀擦掉嘴边的灰。
“你们在给谁做事?让我猜猜看……”方休从后方抓起男人的头,迫使对方抬起头,“冯家?还是宋家?”
男人的视角里只能看到方休的下巴,感受着施暴者的呼吸,他知道这人不好惹,但给谁做事肯定是不能说的,他觉得自己还能挽回一下局面,“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找到我的?”
方休啧了一声,托住对方的后脑勺往地上送,虽然不高,但自由落体还是让男人砸在地上,大脑嗡嗡作响。
“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方休蹲过去,摸到对方的手,没用多少力就让男人的小手指脱臼。
“啊——”男人尖叫的期间,他又把手指接了回去。
然后他起身拍拍手,“说吧,说了我就放了你。你老婆还等着你吃饭呢。”
“白……我只知道姓白。”
显然方休没想到会是白家,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外边等着的遥控叫了进来。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他问。
瘦高的男人愣了一下,“没啊老大,都是按照你说的去办的,是北湖的人发的动车班次,不会有错的。”
方休来回踱着步,怎么会是白家呢?岳竹母亲就是白家的,白家的人怎么会在查他那个不见踪迹的亲哥呢?
他想不明白,走出了房间。
后面的遥控追了出来,“不是!老大,人怎么办?”
“怎么抓来的怎么送回去。相信他也都没看到你们什么样子哦?”方休头也不回地离开,“噢对,晚上老地方,给兄弟们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