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厉鬼
“我是……死人?”
在陈牧的视线之中,段萱是一位相貌相当清秀的女子。
鹅蛋脸颊,挺秀琼鼻,唇若樱桃,香腮微晕。
此时的段萱,凤冠霞披,画着短阔眉毛,眉心之上点缀着花钿,右唇下方还点着一枚黑靥,国色生香。
但就在少年说出她已是死人之后,一切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一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残下来。
唇色发青,眼眶枯槁,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此刻也是如同干瘪的枯树枝,根根开叉。
因用力握拳而滴落在花轿底部的鲜血,忽然间变成黑紫,带有强烈的腐蚀之意,要洞穿轿底的木板。
她十指都涌现出灰色的冗长指甲,锋利如刀,在夜色照耀下,散发着凛凛寒光。
此时再看段萱,哪里是什么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分明是一位死去多时的鬼新娘!
难怪遇见丁点风吹草动,整个迎亲队伍就四散而逃,丝毫没有一个人顾及花轿中的“新娘子”。
恐怕那些人也早已知道,大红花轿里端坐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新娘子,而是一个死人!
“对,我已经死了,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段萱嘶吼一声,痛苦地抱住脑袋,十根冗长锋利的指甲,插入脑壳之中也浑然不觉。
一幕幕画面从她眼前闪过。
阿爹与兄长抬着聘礼去三棺城退婚,路遇山匪,兄长当场被杀,阿爹拖着重伤之躯,回来报信,然后气绝在屋门之外。
娘亲悲痛交加,当场吐血而亡。
小一岁的弟弟欲带上姐姐逃往他处,却在官道上被韩家家奴拦截,活活打死!
她被那群家奴掳回镇上,竟还是要强迫她“光明正大”地嫁入韩府,并且张罗了一群当地青皮恶少,来冒充本地亲属,混入迎亲队伍。
她不堪受辱,举起剪刀刺喉自尽,却不曾想,就连死亡也不是终点。
依旧是被换上婚服,浓妆艳抹,送入这大红花轿之中。
死人,
冥婚,
大囍!
“啊!!!”
鬼新娘忽然间仰天长啸,枯发张扬飞舞,一身玄纁婚袍无风而动,猎猎作响。
原本泛白的眼珠子内,突然有一抹浓郁血光浮现,一股青紫煞气,从她天灵盖上冒出,冲天而起,化作一朵煞云,遮挡住了天上的皎月。
月黑风高夜!
狂风刮起,顿时将整个大红花轿都撕扯粉碎,木屑纷飞。
等狂风骤停,陈牧的眼前,已经没有了鬼新娘的身影。
唯有一地碎裂的木板,在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厉鬼,诞生了。
在年轻的剑修面前。
在他眼皮子的注视底下。
其实他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在阴煞之气被吸入鬼躯之前,挥剑斩断鬼化的过程。
但他握剑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松动的迹象。
甚至,
在厉鬼完全诞生,不知去往何处后,
他都依然是站在原地,仿佛陷入到沉思之中。
足足等待了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才抬起头,找准了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一炷香,加上步行赶路的时间,
足够了。
…………
邙谷山脚,一座挂着两排“囍”字灯笼的庄子,坐落于山道右侧。
两个摇摇晃晃的醉汉,一高一胖,从屋内推门而出,径直往茅房走出。
“钱、钱兄弟,你,你今夜,喝,喝得可曾尽兴?”
“哈哈哈,好酒好肉,岂有不尽兴之理?倒是你,堂堂卓黑熊,一身横练功夫纵横天下,酒量却是比你这大肚子要小太多太多。”
“胡,胡说!你,你不要,小瞧了俺,等,等俺去完茅厕,再,再与你饮,饮个痛快!”
“好好,卓兄,饮个痛快!只是,可惜,可惜啊……”
“钱,钱兄为何叹息?”
“唉!这韩府婚宴,酒肉是管够了,就是这穷乡僻壤之地,连个可以亵玩的小娘子都不见,属实没劲!”
“谁说没有?!”
顶着大肚子的黑胖汉子,突然扯开嗓门,大声叫嚷一句。
“害,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怎么,你还能在这鸟地方变出个美娇娘来不成?”
谈及女子,这黑胖大汉似乎酒意也散去不少,咧嘴一笑,小眼睛微微眯起。
“钱兄,你可还记得我们兄弟受那韩府所托,在官道上劫杀两人之事?”
“怎不记得?!那韩府管事是个出手阔绰的豪爽之人,我们抢来的那些金银饰物,竟然分文不取,通通交给兄弟们挥霍,对手还是两个手无寸铁的镇民,简直是无本买卖,甚是快活!”
“嘿嘿,你有所不知,那钱货,本来就是韩府娶妻的聘礼,人家自然是看不上眼。”
“聘礼?”
“对,韩府要为死去的长子韩良骏办冥婚,在那封阴镇上寻了个生辰八字合适的殷姓女子,下了聘礼,又怕人悔婚,特意让我等在山上拦路打劫,让那殷家退不回聘礼,被迫就范!”
“啧啧,好狠的手段,好歹毒的心肠,依我看呀,这些豪绅大户,心肠比我们这些绿林好汉,要黑心太多了!”
“嘿嘿,钱兄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没有那些黑心的大户,哪里来兄弟们的逍遥快活?”
“也是,不过,这和美娇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钱兄,你想啊,这庄子棺材里躺着的那位韩府公子,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可他的新娘子,却是一位娇滴滴的活美人啊!”
“你的意思是?”瘦高汉子眼中精光暴涨,露出淫邪笑意,伸手摩挲着下颌短须。
“反正都是要去地府陪那短命鬼的,身为黄花大闺女,走了却是可惜,倒不如在下去之前,陪兄弟们快活快活,也算不白白枉来这人间一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理,有理!只是,不知那新娘子何在?”
“韩府的家奴去镇上带人了,估计过不了多时就会送到,届时,只需在那冥婚举行前,我们兄弟找个机会,潜入房中,嘿嘿,哈哈哈哈……”
“卓兄,只怕用不了那么麻烦,你看,新娘子,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胖大汉闻言一怔,随即瞪眼瞧向同伴手指之处。
果然,
就在茅房不远处的墙角之上,
有一席玄纁婚袍,似乎是飘在空中,迎风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