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冥婚
陈牧看着道路中间的那顶大红花轿，一阵无语。
剑童子信誓旦旦告诉他，有一个绝密的传送下山阵法，是它三千年前偷偷溜下山玩耍时开辟。
这些年来也仅有德阳子在百年前用过，绝对安全可靠。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传送的目的地，居然会是一座荒冢！
幸亏他曾经和土夫子一起行动过，会点寻龙点穴的功夫，通晓墓道布局，这才找到一条逃生之道。
想起方才地下那扇阴森森的石门，少年就感到一阵晦气，他可一点都不喜欢荒冢内部的风景。
走到大红花轿前方，用龙渊剑挑开轿帘。
只见一个妙龄女子，被捆绑住了手脚和嘴巴，满脸泪痕地倚靠在花轿之中，用哀切恳求的眼神，望向自己。
陈牧心中微微叹息。
这就是修行之人大多选择深山潜修，躲避红尘的原因。
有时候行走江湖，许多因果纠缠，并非你想躲就能躲开。
比如眼下，
他破土而出，是无奈之举，而惊动迎亲队伍，纯粹机缘巧合。
但也产生了“因”。
是由于他的出现，才会导致迎亲队伍受惊，众人奔逃，将一个女子抛弃遗落在荒郊野岭之中。
无论陈牧是选择无视，放任这女子自生自灭，还是选择承担，帮助这女子寻到一处安全的容身之所。
都是接下了“果”。
由此又会引出无穷麻烦，一桩因果连接另外一桩因果，让人疲于奔命，祸患无穷。
七重因果杀劫就此应运而生，并且逐渐壮大，直至让人惊觉它的存在时，已然不可匹敌，无法挽回。
但陈牧走的道路，和世间绝大部分修士，都不尽相同。
正如师父德阳子在世时，安排他一个又一个功课，进行一场又一场历练。
本身就是主动揽下无穷因果的举动。
别人要避红尘，躲因果，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入红尘，揽因果。
以红尘气为食，以因果业为资粮，行——
作死之道！
少年坦然一笑，某种程度上，作死也是一种自由和洒脱。
他无需像寻常修士一样，要考虑太长远的因果报应，反正都是业火缠身，倒不如在那把火彻底燃尽自身之前，随心所欲，率性而为。
是为——债多不压身！
陈牧用剑挑断女子嘴上的布条和身上绳索，后者顿时匍匐跪下，凄厉哭喊道：
“这位少侠，请你救救小女子吧！”
陈牧神色平静，只是缓缓开口问道：“你是何方人士？又为何要向我求救？”
身穿玄色为主，纁色镶边婚服的女子，俯首不起，啜泣道：
“回禀少侠，小女姓段单名一个萱字，乃三棺城封阴镇人氏，七天前，三棺城有一韩姓大户，遣家奴来镇上寻找生辰八字合适的闺中待嫁女子，要给韩府长子娶亲，于是……”
女子泣不成声，虽然话未说完，却已经足以让人知晓后续内容。
“你不愿意嫁入韩家？”陈牧继续问道。
女子闻言，却是摇头，说道：“最初爹娘兄长与我谈及此事时，皆是欢喜，小女也无怨言，毕竟那韩家乃三棺城内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小女能嫁入韩府，也算是高攀了人家。”
“可，就在纳征收完，准备亲迎之际，忽然镇上有从那三棺城返回同乡，说、说……”
名为段萱的女子，此时满脸惊恐，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他说那韩府长子韩良骏，却是在一个月前，就患病身亡！”
“韩府张罗着要为长子娶亲，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婚事，而是一桩——冥婚！”
陈牧想到这里，眼角余光再次扫向地上被遗落的物件。
却是又有了一番不同的心情。
他右脚不动声色地将脚下一枚玉镯踢远，眉头皱起。
而段萱的哭诉，还未结束，她继续道：
“爹娘兄长从小疼惜我，闻言大惊失色，哪里肯继续这桩婚事，于是兄长陪同阿爹，亲自前往三棺城退婚，所有彩礼也都一并退还。”
“小女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不曾想，父兄久久未归，家中却迎来了一批凶神恶煞的韩家家奴。”
“对方放言，既然已经收了韩家的聘礼，就绝无退婚的道理可言，直接就动手将小女捆住，换上婚服，抬送上花轿。”
“娘亲急怒攻心，吐血昏迷，家弟想要从家奴手中救我，却被当场打成重伤，生死未卜！”
“不曾想，一桩婚事，竟是让小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段萱双拳紧握，许是用力太猛，指甲陷入掌心之肉，渗出鲜血，滴落在轿底。
陈牧眼眸低垂，沉默片刻，复又开口问道：“你接下来要如何行事，可有打算？”
“打算？”
女子停下哭泣，目露迷茫。
随即她眼神投向玄衣少年身上，在他背负的剑匣上，目光流转，浮现希望。
“请少侠救我！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如若少侠不弃，小女余生愿为奴为婢，侍奉少侠！”
陈牧不置可否，目露怜悯，轻叹一声，问道：“你此行可是要去往那三棺城？”
剑童子只说会将他传到北玄州的某个偏僻地界，远离上清宗，但具体是何位置，他对北玄州半点不熟，一时也找不准方向。
最终还是要找个烟火气旺盛的地方来寻人问路，才好去往玉简中记载的四位师兄所在之地。
既然如此，
那三棺城也不失为一个就近的选择，可以顺路携带这女子一程。
但女子闻言却是摇头。
“回禀少侠，此行并非是去往三棺城，而是……韩家位于邙谷之中的一座……义庄！”
义庄？
倒也符合女子口中那韩家的做派，直接是一步到位，连许多表面功夫都懒得去粉饰了。
陈牧冷哼一声，眼眸冰寒。
若是老头还在，撞见此等世间不公平事，是怕也会立即就是一门功课安排下来。
如今老头不在了，陈牧倒也可以自己给自己布置功课，算是延续老头的心愿。
“请少侠救我！”
段萱似乎是看见了希望，再次磕头恳求。
而此时陈牧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次垂眸，看向凤冠霞披的女子，眼中的怜悯化作一声深沉叹息。
他右手搭在龙渊剑柄，神色变得凝重，开口问道：
“你可知道，自己已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