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舒心之秘（下）
舒子华心头大震。
明知这人来历不明，不能轻信。但是，耳边响起的每一句话都似有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莫离见舒子华头顶类似宕机的数值信号，顿了顿便继续往下说。
续命绳其实是个小型阵法，可以自动吸食各种凶杀现场的血气，然后将充满戾气的养料输送给宿主。
最初，现任舒心院院主芷青是直接花重金聘请死士，成为续命绳的宿主。
但，戴上红手链的人不出三日便会癫狂暴毙，完全扛不住。
后来，她便想出了收养弃婴的法子。
她救他们一命，然后选其中一人还她一命。
婴儿的适配性果然优于成人，但却只能撑十年。
十年一到，照样殒命。
直到舒子华的出现。
他戴上续命绳，却活到了十八岁。
“这链子怎么也不该叫续命绳吧，催命符还差不多。”
舒子华自嘲道。
“对你们是催命，对某些人却是续命。”莫离微微转头，笑着看向不远处，“院主，我说的可对？”
一袭华衣踏月而来。
“公子说得不错，对芷青而言，这红绳就是续命之宝。”
女子声如黄莺，面若芙蓉，恰是十八九岁的形貌。
“斯人已逝，院主这又是何苦？”莫离见芷青眉间隐隐有血渍浸出，知她已然下定决心。
女子缓步走向舒子华，用手抚了抚他的衣领：
“子华，你可会怪我？”
舒子华抬眼，认认真真将身前的女子看了个仔细，然后笑笑：
“怪你？怪你什么？怪你在十八年前收养了我，怪你教我习武，抚养我长大，还是怪你将红绳给了我？”
女子脸上似有不忍，却转瞬即逝。
“我什么都不怪，只是累了……闻了太多血腥味，不想再闻下去了。”
舒子华习惯性转了转右手腕：
“长生不死……就那么重要么？”
女子闻言，一时恍惚。
眼前的人影忽然就化作了千年前某人的身影。
当时，那人也是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
然后，自己说了什么呢？
“当然重要。”女子转过身背对着舒子华，
“只有长生不死，我才有足够的时间等他归来。”
“他？”舒子华皱了皱眉。
莫离见女子不愿多说，便开口道：
“他让你服下不老不死之药是为了全你心愿，让你放下执念……并未让你等他。”
女子颇有兴味打量起莫离：
“公子知道的可真多……千年前的事儿都一清二楚。”
“那人留下这法阵，是为了净化张氏军队一路攻城产生的血戾之气，以保此方天地安泰。
可你，却并未按他吩咐在天下清平之后将阵法封印，而是继续吞噬血戾，妄想以此血气来复活他。”
莫离微微叹了口气，
“你可有想过，或许他根本就不愿复生呢？”
“他当然不愿。”女子抿嘴一笑，“生死于他从来都不重要，不然……也不会在命悬一线时把仙药给我服下。”
说这话时，女子唇边带笑，却眼角含泪。
“他明明知道我是张氏安插在舒家的一颗棋子，却还是对我那么好。
好到……我给他下毒后也给自己下了毒。”
舒子华越听越糊涂，但这对话却莫名让他想起了外出时听到的一则传言。
传言中说，张氏王朝建国初期，舒家战功赫赫的舒小王爷与夫人双双服毒殉国。
可无论新皇帝派了多少兵力，都没能寻得二人的尸首。
而之所以这么费心费力，全是因为舒小王爷手中有一枚能活死人，肉白骨且能让人不老不死的仙药。
“我可以为了不死药而杀他，也可以用不死药来救他，不是么？”
女子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癫狂，
“很快……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莫离看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却浮现出年二小姐的模样。
那人又是以怎样的心情为躺在红木床上的自己续命呢？
刹那恍惚，莫离缓缓开口道：
“他回来了，你却也活不了了，不是么？
舒子华以及这满院的生灵都会被阵法吸收，成为复活那人的献祭，而你也会因为主动与仙药剥离而化为枯骨。
张芷青，你这么做意义何在？”
“什么？”
舒子华猛得抬头，
“不是只用死我一人吗？为何其他人也会丧命？”
女子眼神黯了黯：
“复活阵三日后便能完成，院中其他人已陷入沉睡……子华，届时你也能解脱了。”
舒子华在听到全院人都得陪葬之时，顿觉自己这十几年来的坚持就是个笑话。
七岁那年，他无意听见院主酒后自语，才知自己右手腕上的红绳意味着什么。
舒心院第一公子的名头，原来是用命换来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有怨言。
被父母所弃，是院主救他护他，能活到现在已是莫大的恩赐，况且，只用牺牲他一人，便可保身边所有人的性命，也挺值的。
可是到了十岁生辰，院主并未与他提起这事，反倒是接连几日对他嘘寒问暖，备加关怀。
舒子华以为是院主不忍杀他，心中愈发感激。
可从那以后，每隔一月，院主便会带他去不同的地方，教他用红绳吸食血戾之气。
那浓重的血腥味直接让他趴地上吐了起来。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后来，对红绳的驾驭愈发熟练，已经能够让绳子去吸食，而自己在不远处等。
但夜间，当红绳将血气注入自己体内时，还是会犯恶心。
好在，这牺牲是有意义的。
每每见着小灯笼追着后山的小兔子嘻嘻哈哈疯跑，或是史林儿他们故意在自己面前找茬，就觉得生命好生鲜活。
自己虽然活不成他们那样，但却可以支撑这一切。
可现在，哪怕是自己死，也换不来他们活命。
“青姨，我七岁那年听到的话，是你故意让我听的，对吗？”舒子华轻声道。
女子略迟疑，但仍是点了点头：
“只是那时我没有料到，你竟然能活过十岁……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来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