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间多少惊天月 几分凉意几分愁
生活本就平淡如水，放一点盐就是咸的，放一点糖就是甜的，想调成什么样的，全凭自己心境。
世间许多东西，无论在意还是不在意，都会慢慢地浸入到内心世界，影响也会无处不在。
放了寒假的周雪晴，回到奶奶家，一刻也不停地帮奶奶洗衣洗被，把家里家外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下午时，弟弟周明轩也回来了，祖孙两代人好久没被聚在一起了，平日里，雪晴上学两周才能回来一次，是来去匆匆，弟弟住在姑姑家上学，回来得更少。姑姑偶尔回来看一眼，送来油盐酱醋什么的。奶奶一个人在家，除了跟狗呀、猫呀、鸡呀、鸭呀讲话，天天就是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八十岁高龄的奶奶已经很老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两个尚未成年的孙儿，就是她的精神支柱。过年，说热闹吧，也没有多热闹，说冷清吧，总比奶奶一个在家要热闹得多。
放假了，奶奶看到孙儿们回家，陪伴在左右，心里既是高兴，又是伤心。一家六口人去了一半，随着孩子们的慢慢长大，奶奶看到孙儿也就看到了盼头，她依然是孙儿俩的主心骨。
周雪晴的脚还没有完全好，重力气活如挑水担柴的，都归周明轩了，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继承了他爹的基因，一举一动和他爹一模一样的，有时候，奶奶会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并没走远。
放假砍柴是周明轩的主活，他总是一天不歇，长在山上一样，拼命地砍柴，几天功夫，奶奶的山墙那儿就码了高高一排柴垛。奶奶总是心疼地喊：
”轩儿，歇歇呀，轩儿，别累着了！“
姐姐雪晴也很心疼弟弟，从前姐弟俩一起上山砍柴，她能挑会砍，弟弟小时候是跟在她的屁股后的，这脚还没好，她也不敢拼命了，就实话实说地告诉了弟弟，弟弟当然不会让她上山了。所以，他要加倍地努力，利用短暂的假期，为奶奶储备好半年的柴禾。
过年了，奶奶在堂屋里祭拜已故的亲人，大桌子上摆满供菜，斟满菜和酒，台子上点燃香烛，从大年三十至正月十五，奶奶总是对着香烛嘀嘀咕咕地祷告，祈求儿子、媳妇回家过年，她弄了许多吃的、喝的，让她的儿和媳回来吃点喝点。偶尔也会问一句：“老头子，你回了么？你跟顺、琴一块回来吧！”奶奶的一番絮叨，总会让雪晴和明轩心里感到沉重。
正月十四的晚上，奶奶吃过饭后，喊两个孙儿坐到火笼边，奶奶说：
“轩儿、晴儿，奶奶心里有个事，趁奶还健在的时候，告诉你们，等你们长大了，再按奶奶的意思把事办了。”
“奶，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吧。”明轩说。
“哎，说起来又要让你俩伤心了。奶老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你们的爹娘是怎么死的，至今你俩还不明白，是奶一直瞒着你们的。你们的爹娘不是病死的，是一场意外两个人一块死的。
那时你爹娘住的是茅屋，在晴儿四岁时，轩儿一岁多时，有一天，茅屋突然起火，干茅草烧起来特别快，火势太大，难以扑灭，你爹救出你俩后，返身去救你娘，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来，屋顶就塌了下来，将你爹娘砸在里面当时没有人能进得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爹娘葬身火海！等火势减小后，你爹你娘已经烧焦了，没了人形。”奶奶一口气说完这些，仿佛要虚脱一般，空洞的双眼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雪晴与明轩瞪大的双眼里，蓄满了泪珠，心在颤抖，人在颤抖，他们仿佛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大火中的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他们在烈焰中燃烧，在燃烧中熄灭。周明轩突然一声：
“啊！”地狂叫，他发疯一样冲出屋子，一溜烟跑到后山上，冲着旷野，撕心裂肺地大喊：
“爹、娘！啊”明轩的嘶吼声，仿佛将树叶上的雪都震动了，“哗、哗”掉落，他抱着那棵大树，嚎啕痛哭！没想到，怎么都没想到，爹和娘死得这样惨！
奶奶已经精疲力竭，瘫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
“晴儿，奶告诉你们这些，是想等你们长大了，有能力了，去山里把你们爹娘的坟迁回来，迁到祖坟里来，你爷已经把坟地留出来了，明天你们上亮时奶指给你们看。
现在那里住着的三伯三娘，这么多年都是他们在照看着你们的爹娘。以后他们老了，百年归世了，那个地方就成了荒郊野岭了，时间长了，没有人，路也就没了，路没了你们的爹娘的坟就找不到了。你们也都长大，应该知道爹娘是怎么去的，所以，奶得告诉你们这些”。
“哎，我们可怜的顺啊、琴啊，娘总算盼着轩儿、晴儿长大了，娘也就快要去见你们了，娘把事交待清楚明白的，再见到你们时，也能给你们一个交待了。”雪晴看着奶奶就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这样重的打击，奶奶能坚持到现在，实在是不容易！
晴儿把伤心和疼痛都忍住了：
“奶，我会的，我们一定能做到，你的心愿，也是我和弟弟的心愿。”
正月十五那天早上，雪晴对奶奶说：
“奶，我带着弟弟去给爹娘送灯吧。以前跟爷爷一起去过一回，我记得路的。“
&34;你俩一起去吧，去爹娘的坟上磕个头，烧点纸钱，路有点远，你们早去早回吧。”
雪晴和弟弟一起，提着奶奶准备的供菜和酒，带着纸钱和灯笼，去往溜石坂。路确实很远，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听见狗叫声。狗的叫声引出周老三和林慧妹的身影，看着这两个俊俏的后生，两人一眼没认出来。到了跟前，雪晴喊道：
”三叔、三娘，你们在家呢！”
“你是哪个呀，没认出来呢。”林慧妹问道。
“我是大妮，他是仔仔，我们来给爹娘送亮来了。”
“哦，是二顺小琴的两个娃儿，长这么大了呀！”周老三惊讶地说。
“快屋里坐，屋里坐吧。”林慧妹招呼道。
“三娘、三叔，我们先去爹娘的坟上祭拜一下，完了再到家里去。”雪晴说道。林慧妹赶紧喊道：
”聋子，你快陪两娃儿一起去！三娘在家煮饭等你们哈，一会你们在三娘这吃了晌饭再回。这大老远的跑上来，累呢。“林慧妹叮嘱他们。
周老三将两个娃儿带到屋后山那块巨大的溜石坂旁，一座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坟茔就显现在两个娃的面前。墓碑前的平地上，有烧过的一堆纸灰，不用问，就知道三叔来过了。
周老三的手掂起坟头上的杂草，说：
”你俩放下东西吧，把火纸在这里烧着，再给你爹娘磕个头。“
周雪晴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周明轩死死地盯着墓碑，一声不吭。供菜摆好了，酒也倒上了，周老三对坟墓里的人说：
”二顺兄弟，小琴妹子，今天你们的娃儿来看你们了！看看，这两个后生长这么大了，你俩该高兴了，也该放心了吧！多好的娃儿呀！“
雪晴先跪下磕头，明轩也跪下磕头，他将头抵在地面上，久久不肯抬起来，肩膀在一耸一耸地晃动着。许久，周老三拉他起来：
”娃儿呀，快莫伤心啊。你爹娘看到你高兴呢，都长这么大了，看看，多俊啊！“
林慧妹已经做好了一桌菜，等着他们下山。看着两个娃儿心情低落，她说：
”先吃饭，吃饭吧。“两个娃低着头，默默地吃着饭。
三叔三娘已经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在这个大山里，住了几十年了，守护着二顺小琴。他们也有老的一天，也会有走的那一天，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而已。
饭后，周老三端来两杯茶，几个人围坐在火笼边。雪晴说：
”三叔，我爹娘走时候，我俩太小了，什么都记不得了，你能告诉我们有关他俩事么？“
三叔沉默了好一会，就将他们的爹娘如何相识，如何相爱，为啥会逃到大山里来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他俩，最惨痛的结局娃儿们大约知道了，他不想叙述那场惨状，不仅是娃儿们的悲哀，也是他周老三的悲哀。每每想起，都是疼痛难耐。
周老三告诉他们，当年他们舅舅张正北来找过他，是他隐瞒了事实真相：”几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得上。也不知道你娘的娘家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唉！造化弄人啊！“
周老三又说：
”娃儿啊，我跟你三娘俩也在一天天地变老，也不知道会活到哪一天，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们都走了，要记得把你们的爹娘牵回祖坟去啊，不能让他俩永远留在这荒郊野外了，太寂寞了。隔壁的孙爷爷家，小女儿准备出嫁了，他们的儿子住在河西，估计也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了。以后我们走了，就不会有人来了！你俩要把这事记在心上哦！“
”放心吧，三叔，等我长大了，有能力了，我首先要办的事就是把爹娘带回老家去。“明轩肯定地答复道。
”都这么大了，看我们老是喊你们的小名，妮呀，你俩上学的名字叫啥呢？“林慧妹问道。
”三娘，我叫周雪晴，弟叫周明轩，你们喊我晴儿妮儿都一样。“三娘又接着将他们两家之间的情谊一一道来，两个娃儿都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亲切和关爱。
明轩说：”三娘，以后你们老了，就搬回老家去吧，等我长大了，我来照顾你们！我是爹娘的儿子，也是你们的儿子！“
”看这娃儿多懂事哦，我们没有养过你们一天，哪轮得到你照顾哦，唉，看我们一天天地老了，以后的日子谁说得准呢？“
”晴儿，你们俩都还在上学吧？“
”是呢，三娘，我跟弟弟俩一直都是姑父在供我们读书，姑姑、姑父也挺不容易的。“
”有书读是好事，一定要好好上学，书读出来了，也是给你爹娘脸上添光呢！“
林慧妹装了满满一袋她亲手做的各式米糖，递给雪晴：
”这些拿回去吃吧，我家丫头最爱吃我蘸的糖了，你俩也尝尝好不好吃。“
”谢谢三娘了，我们回去了，明天就要去学校了，还有好多事情呢。“林慧妹在那包糖里放了五百块钱，这也算是尽他俩的一点心意了。
送了一程又程，林慧妹说：
”真不巧，要是丫头在，兴许和你们还能成为朋友，可惜了，但愿下次能遇上。你俩慢走啊，放假了再一起来玩哈。“
”三娘回去吧，我们放假了再来看你们。“雪晴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到家了，歇了一会，奶奶说：
&34;天不早了，走，轩儿，晴儿，奶带你们去认认祖坟，以后，元宵节、清明节，要祭拜哪些祖人，不能搞错了。”祖孙三人提着灯笼一起往屋后山走去。
“这里是你们的老太爷、太奶，这边是老祖宗的坟，这是我们这一支公共的祖宗，这里是爷爷的，将来奶奶走了，就和你爷爷睡在一起了！边上那块空出来的地，是留着将来迁你爹娘的地场，轩儿，晴儿，你俩要给奶记清楚了。这些都是年年要来的，一个都不能少了。”
“奶，我们记住了。你放心吧！“晴搀扶着奶奶，轩儿将一个个灯笼点亮。天黑了下来，山山洼洼里，这里一个亮点，那里一排亮光，十五的灯，照着亲人们回家的路。
到了学校，周雪晴拿出特意带给余红叶的米糖：
“给，红叶，这是我三娘自己做的米糖，看，有芝麻糖，冻米糖，花生糖，可好吃了，我都舍不得吃，给你留着呢。”
红叶用手掂起一块放进嘴里，刚咬了一口，就含在嘴里说：
“跟我大姨做的一模一样，又香又脆又甜，真好吃，我都吃了十几年了，和这差不多的味，你也吃吧，下次我去大姨家也带给你试试，我敢保证，是一模一样的口味。“
&34;红叶，我三娘真是好人，不光给我各种各样没吃过的米糖，还在糖里放了五百块钱，这学期我和弟弟的学费不着急了，给姑姑也减轻了负担。不过，等我会挣钱了，我一定加倍地还给她。“
”听你说的，你三娘真是个大好人呢！不过，她肯给你，指定不需要你还的。“
学校开学上课了，余红叶和周雪晴坐一位，睡一床，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支持，同进同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