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春风若有怜花意 可否许我再少年
人生在世，谁都有无法言说的苦楚。
腊月的小街，虽然清冷，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上的店铺并不多，除了一家供销社，一家经理部，就要数红叶姐姐的商店货物最齐全。个体经营的商店比供销社生意还好，一是品种繁多，二是价格合理，三是服务态度好，四是方便快捷。有了这些人性化的条件，所以，相对而言，生意红火得多。
余红叶上学的吃喝用度都是姐姐在付出，所以，帮姐姐也是在帮自己。她这个临时工，也跟着顾客需求，忙进忙出，一刻不闲。这样的生意，越忙越有劲，到上晚上，姐姐抽出装钱的抽屉，递给红叶：
“给，帮姐数数钱！姐累了，歇会！”
看着满满一抽屉的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票子，红叶是满眼放光：
“哇，这么啊！姐啊，我愿意天天帮你数钱，数到手软！”
“财迷！”姐姐鄙视她。
忙到腊月二十八了，半上午的时候，红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丫头！”红叶在人缝里寻找，以为自己幻听了呢，又是一声：
“丫头，丫头！”姐姐先看到大姨，姐说：
”叶，大姨来了！喊你呢！“红叶放下手中的货物，挤出人群，欣喜地喊道：
”大姨，大姨！你来了！我放假了！准备去你家，可是，姐忙，要我帮她几天。”
“大姨，你先歇会，喝杯水吧！等这一拨人走了，你要买东西，再给你拿！你在这里吃午饭！”大姨当然会等，而且她是来接红叶去过年的。差不多十几年了，红叶每年都去大姨家过年的，这已经成了习惯。
过年也并不都是要三十，也有二十九的，今天二十八了，明天就过年呢！红叶对姐说：
“我下午要跟大姨一起回去过年了，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姐姐就找了一堆礼物，让红叶带去给大姨、大姨父。午饭后，红叶背后起背包，与大姨一起回家了。
过年的吃的、喝的、用的，品种齐全，不仅有大姨、大姨父亲手制作的各式糖果，还有商店里拿回来的各式糕点，应有尽有。
孙春花也说了个婆家，正月初二，赶上她的新女婿来上门。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各挑一副挑担，新女婿走在前面，后面一个应该是他的父亲，这俩人快要到家门口了，孙叔请的陪客就准备放鞭炮迎接。新女婿上门有很多讲究，堂屋里的大桌子上点着双灯双蜡，桌前的地面上铺着红毯，桌子上摆放着十个盘子，里面全是各式糖果糕点，茶水已经泡好了。新人进屋，先鞠躬，再分别坐下来，第一道工序叫喝果子茶。
开席了，就是请了专门的厨子，做了流水席，一碗一碗地出菜。讲究的人家，新亲家一桌，新女婿一桌，陪酒的客人一定是平辈，恭恭敬敬地敬酒，让菜，一场饭局吃得拘拘束束，客人不吃，陪客也不能只顾着吃，别看花样多，品种齐，往往一场酒局下来，大家肚子还是空的。
孙春花满脸的喜庆，红叶知道她相中了，是她自己想要的。这种感觉与她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余红叶的新女婿上门时，她甚至都不在家，一切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她是局外之人，事情又将她拘在其中。亲眼目睹这一场豪华的接待，再想想自己已经被命运安排好的婚约，红叶的心里特别地不是滋味：越是隆重的事决定，想翻盘的机率越是低，也就越是艰难。
大姨看着红叶心情低沉，大约也能猜出个一二，大姨说：
“丫头，放假至今一直没回去看父母，要不要回去看看她们呢？如果想回去，让大姨父送你吧！”小点的时候，每年过节基本都是：春节过完了就送，后来大点了，就赶着初一、初二回去。初二也过完了，红叶还不提回家，不是她不想家，而是她怕，怕遇见不想遇见的人！大姨不问还好，这一问，红叶又忍不住地想家了。
初三早上，红叶又如从前一样，由大姨父送至屋后，她独自回家。
娘看着红叶回来，特别高兴，娘说：
“叶，我就想着你昨天就该回了呢！怎么今天才回来？大姨父也不来家里坐坐就回了？你怎么不喊他来家吃晌饭？”
“姨父回去有事，家里来客了。”红叶说着就进到自己的屋子里，将背包放下。这时，从外面回来几个人，红叶抬头一看，与那个人目光相接，红叶顿时怒火中烧，她立即收回目光，低着头返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特别懊恼，为什么去年相遇了，那人当天就回去了，今天居然还没回去？
她在家里熬着，许多次都想跑到姐姐那，无奈姐姐也在家里，她真是无处可逃！初四的清早，姐姐回店里，红叶正准备与她一起走，这时，娘喊住她：
“今天他妹妹来接你去他家上门，娘陪你一起去，吃顿晌饭就回来！”娘不说还好，听娘一说，红叶立即提起背包，一声不吭就摔门出去了。爹看着红叶，气顿时就上来了，脸马上黑了下来：
”红叶，你给我站住，今个哪儿都不准去！“好吧，哪也不准去，红叶返身进屋，将自己反锁在里面。
”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犟种！“爹低声地骂道。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说狠了，她不忍心，毕竟时代不同了，逼婚也是不现实的。不说吧，眼看着这事就要翻大人的眼皮了。
红叶硬撑着数时间，度日如年是深有体会了！娘来敲门：
”红叶，把门打开，娘跟你商量一下。“红叶还是比较相信娘的，将门打开,娘进来后也顺手将门关上了：
“叶，你不能犟，犟狠了，你爹连书都不让你读了，怎么办？听娘的，娘陪你一起去，走个过场。下午就回来！有娘在，他们又不能将你怎么样！”红叶低着头，眼泪“叭叭”地往下掉，娘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里也不落忍，但娘也没有万全之策。红叶擦了擦眼泪，说：
”娘，你不能逼我做不愿意的事，你要是愿意，陪我去姐姐那，爹不在那里，他再骂，我也听不见“。娘说：
”那怎么行呢，真要那样，连你姐都要受牵连，你信不信爹连你姐一起骂？再说你上学还有一段时间，你爹明天上班，还不去你姐那？”
&34;明早，我还是去大姨家，从那边的大路走，我一个人不怕的。“娘也没有办法，娘想避开爹，劝他们兄妹俩回去，容她做好工作再去。那个妹妹说：
”我和哥哥去接大姑一起回娘家，你们在家等我们。“娘说：
”那行啊，要是邀上她大娘，叶准能去。“他俩前脚刚走，娘就说：
”他俩接你大娘去了，让我们在家等。“红叶一听，就明白了：
”娘，我先行一步了。“红叶看见爹出门送客，趁机开溜。到了姐姐那，姐姐挺诧异地：
”你今天不是要去他们家么？“
”你才要去他们家呢！哼，我不去，打死我都不去。“
”你真胆肥，你不怕爹打你啊？“
”打呗，打死都不去！“
”那你不想读书么？“
”他不供我，你供我，你不供我大姨供我，只要我想书，谁也管不了！“
姐也不想火上浇油了，姐说：
”我看你还是去大姨家避难去吧，不然爹会撵到这儿来的。“胆小如红叶，胆大也如红叶，她突然决定，正面面对一次，看爹的态度到底有多坚决。红叶说：
&34;姐，我昨天刚从大姨家回来的，我总得在家待两天，不能搞得我无家可归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娘也被接来了，娘故意在家里喊：
“叶，叶，快换衣服出来，大娘来了！”没听到人答应，娘就喊小丫头：
“去把你姐喊出来。你们快坐，喝杯茶，等一下吧！”小丫头说：
&34;我姐早就走了，估计都到大姐的店里了！“
”啊？你姐先走了？我怎么没看见呢？“娘惊讶地说。
”她大娘，要不你们去大丫头店里吧，她肯定在那里等着呢。我这家里家外事多，去不了，你出面去喊她，可照？”大娘连声说：
“最好我们一起去，我怕她不听我的呢！”娘喊来小丫头：
“毛丫，你跟大娘一起去，如果你愿意，跟你姐一起走人家去吧。”小丫头也就十二三岁，憨憨态可鞠：
“好的，大娘，我陪你们一起，走吧！”大娘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一行四人，真的往大姐店里去了。爹进来看客人都走了，娘怎么还在家，就问：
“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娘说，我让毛孩陪她姐一起去了。“爹又问：
”那个反骨的死丫头就这么听话？“娘也来气了：
”你自个的女儿，有当爹地这样逼的吗？她要是不愿意去，你还能绑着她去不成！“
”她要是敢不去，看我不打断她的腿！还翻天了呢！“爹愤愤地说。娘懒得跟他置气，就不理他了。
爹想想不放心，就对娘说：
”我去趟店里。“娘一想，坏事了，赶紧说：
”你去店里做什么？家里天天来客，哪个招呼！“
”不是有你吗！我去去就回。“小妹陪着三个人来到店里，姐在大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就对红叶说：
”不好了，叶子，他们追来了，还把小老妹带着。“
”娘来了吗？“
”没有，大娘来了！“
”我赶紧躲起来，一切交给姐姐了！“
”就不怕姐姐出卖你？“
”不怕，怕就不来你这了！“姐迎上那一队人马：
”大娘来了！你们一起啊？“跟大伙算是打招呼了。
”大姐，细姐呢？他们是来邀她走人家的，娘让我陪她一起去。“
”啊？也没到我这来呀！早上我走时，她不是在家吗？&34;
&34;娘说她到你这来了，早上我也看见她拿着包走的呢！“小妹妹说得让那几个人一愣一愣的。
大娘说：”你娘说她来你这了，你又说她在家里，到底在哪呢？“
”那估计是去大姨家了，她连过年都不在家呢！我早上走的早，真的没看见！”姐说。那个人拿眼往姐店里搜寻，姐说：
”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你们到屋里屋外搜搜吧。“姐既然敢这样说，那就是真的不在这了。三个人也不想多待，那个妹妹就说：
“大姑，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于是，三个人默默地走了。姐冲小妹做了个鬼脸，红叶听见一拨人走远了，就从货架后面走出来了。姐说：
“得亏我厉害，站在柜台这没动，不然啊，真有人进去搜你呢！你看这都是些什么事哦！“
姐仨正在聊得热火朝天的，不想爹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余红叶，你怎么还在家里？“红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红叶趴在姐姐的缝纫机上，一言不发。爹忍着火，低声下气地说：
”叫你去吃顿晌饭就回来，又不会留下你的，你听爹的，爹又不会害你，去吧，啊？“红叶趴在那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爹顿时火冒三丈，将矛头指向他的大女儿：
”她敢这样，都是你惯的！是你一直袒护着她！我说不让她读了，你非得供她读，现在翅膀硬了，连老子都不理了！这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书读多了，长本事了！想飞了！这书不准读了！你再供他试试！啊！你们一个个都不听老子的话，都给我从家里滚出去，不要回了！“爹用手指一个个地点着，骂着，还不解气，伸手将柜台上的玻璃杯使劲地摔在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小妹也吓得眼泪直掉躲在大姐后面不敢露脸。
爹骂骂咧咧地转身回家去了。红叶低着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直在滚落，听着爹爹 的骂声，心里的绝望空前膨胀。良久，姐走过来，抚着她的肩膀：
”莫哭了，爹已经走远了！“红叶抬起头，看着姐说：
”让你受委屈了，姐！都怪我！“
”我怕个啥，要不是看着爹气那么大，我得跟他理论理论呢！我看了，你这婚约迟早还是退了的好。“
”姐，我现在还在读书，没有主见啊，爹说不让我读了，我好怕！“
”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有姐么！“姐拍胸脯。红叶顿时不哭了：
”我就不相信，我不去他家，爹能把我绑到他家去！我不愿意的事，爹能把我逼死不成！“
小妹说：”爹发这么大的火，估计回家要跟吵架。“红叶心里真不是滋味，因为她，大家都过得不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