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缘聚缘散缘如水 花开花落花归尘
早起的周老三喝了一碗林慧妹煮的菜糊汤，就悄悄地出门了，今天他要做一件大事，一件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大事。
用了小半天时间，他才到达二顺的家。二顺清早出门寻找食物，夜里刚下了一场小雨，山上的松树菇该出来了，那也是难得一吃的美食，在没有油水的开水里还是能煮出鲜美的味道。二顺提着满满的篮子往回走，恰巧在山岗上遇到三哥。
“咦，三哥，你这是打哪来？”
“我从家里来，找你来了。”
“找我？啥事，去家里说吧。”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走。
到家里看到这一家四口也过的也不容易，他不好开口，既然来了，还是说吧，反正二顺是自家兄弟，也没什么好相瞒的。
“我和慧妹在家待不下去了，想从家里搬出来。”
“怎么了？搬出来的意思是搬哪里去？”
周老三就把二嫂和林慧妹之间发生的事说了，其实他也不是怪二嫂蛮横不讲道理，他是觉得自己媳妇老是在她的淫威之下过得憋屈，在一起不是长久之计，树大分叉，弟兄大了，一样要分家，这是迟早的事。
”二顺，我想和慧妹也搬到这里来，和你们一起搭个伴。你看如何？“
”好呀，好呀，真是太好了！我们一家四个人在这大山里，确实太孤单了，你们来了，正好有个伴。“二顺喊来小琴，将这事也说给她听，小琴一听，更是欢喜，何况这几个人之间比亲兄弟还可靠，比亲姐妹还知心。
”那你们赶紧准备好，早点上来吧，我把屋子腾一间出来，给你俩住，吃呢，先就在一起，一口锅里吃，你不介意吧？反正都是吃糠咽菜，一样的。“小琴抱着小儿子，眼里冒着光。
”生产队里还是要去打个招呼的，生产队里正经劳动力还不足二十个人，田地都种不上，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回头去帮你跟队长说一声，准成。“
”那行，这事呢，我先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我想先来搭个简易的窝棚，找个高点的平地方，不能进水，再把棚顶加厚实些，不漏雨就成，只要比工地上好点就成，我们俩也没什么东西，一个挑担就上来了，说来就来了，容易得很。“
&34;小琴，煮点吃的给三哥填填肚子，一会我跟三哥去队长家里说一声，明天，三哥，明天你们就上来。”
小琴将二顺刚采回来的松树菇，洗洗，放锅里煮开，加点园子里的小青菜，再加点葛根粉进去，一锅鲜嫩可口的香菇汤，喝到嘴里比肉都香。
俩人来到队长家，没看见队长，只见队长娘子，那个又老又瘦，腰勾成了虾米妇人说：
”孩他爹出去了，你们坐下等会吧。“
两个人就坐下，队长娘子递给一人一碗水。不一会，队长提着的篮子回来了，篮里有野芹菜，有松树菇，有一大把竹笋，他把这些能吃的，都薅回来。将把篮子递给她：
”他娘啊，这是刚从山里寻到吃的，先把这些个煮了，吃点，饿了。“
二顺将周老三要落户的事说给队长听，队长立即表示欢迎：
”我们生产队本来就在山旮旯里，山大地广人稀，这荒山野岭的，没多少人愿意来，人口本来就不多，现在农活在即，正是缺人的时候，你要是真想来，随时随地来，我说了算。“
”那好，队长，我这回去收拾收拾就来，那我们也不坐了，回去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周老三、周二顺一起站起来准备走了，队长说：
”吃点再走呀？“虽然食物比较金贵，但该的有礼节一点都不少。
”不了，不了，我们刚吃了。“二人出了队长的家。二顺说：
”哥，这事就算是定下了，回头有空了，我先帮你平个地场，等你来了，我俩一块搭窝棚，有个对手。“
”那好，我回去了，说不定明个就上来了。“
这事哥俩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周老三回到家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林慧妹细细说了一遍，一想到要与二顺小琴住到一起，心里就特别地期待，俩人商量后，决定明天就搬走，有了这样的决定后，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真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大嫂和她的三个孩子，虽然自己没有什么能帮得到她，但两个苦命的女子，心里都装着彼此，表面上看不出来，暗地里两个人的感情比亲姐妹还亲，比知己还懂的知己，林慧妹要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嫂。
刚进大嫂家，就看到大嫂在喂她的三儿，两个大点的女儿都捧着碗在低头喝菜糊糊，屋里也不见大哥身影，锅里也没有多余的菜汤，林慧妹看一眼便知道，大嫂的每一口吃的，都是先紧着三个孩子，她自己宁可饿着，也不舍得多吃一口。
”来了，妹子。坐！“大嫂招呼着。
”大姐，你还没吃呢？我来是跟你说个事。“林慧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喊大嫂为姐了。
”哦，我吃了，有什么事，你说。“大嫂将小儿抱在腿上，坐在那听林慧妹说事。
&34;明个我跟老三就搬走了，以后隔得远，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你要过细些，把自己身子照顾好了才能更好地照顾三个孩子。”
“啊？你要搬走？去哪？”
“老三说搬去最远的九斗冲生产队，就是二顺那儿，他已经跟生产队长见过面了，队长答应我们去落户。”
“那么远呀！怎么说走就走啊？”大嫂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舍得。她知道二妹容不下三妹，在一起过长远了也不是个事。就说：
“那敢情好啊，出去了总归自由些，想干嘛就干嘛，不受管制，再说，有的人找吃的，跑的比那里还远。去山里吃的肯定多些，你会过得要好一点。”
“嗯，嗯，就是舍不得三个孩子，也舍不得大姐你啊！”说到这林慧妹有些哽咽了。
“想我们就回来看看，以后日子过好了，再搬回来也行的。”其实，大嫂更是舍不得她呀，这个比亲妹子还亲的人，往后想见一面都难。但留不住人的地方，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随了他们自己的心愿。
两个侄女听林慧妹这样说，小二子抱着她，都流眼泪了：
”三娘 ，很远吗？你还能回来看我们吗？“
”半天的路，不是很远，想你们了我就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俩要好好听你娘的话，帮你娘照顾弟弟，有吃的呢，也要分一些给娘吃，娘不能饿了，娘要是饿了，就带不动弟弟，干不动活了呢？“
听到三婶娘这样说，姐俩特别懂事，将她话记在心里，以后，大妞不管吃啥，都要先将碗送到娘的嘴边，娘喝一口，她喝一口，二妞也照着姐的样子，往娘嘴边递碗。
晚上收拾家当的时候，周老三跟二哥说：
&34;二哥，我要搬家去九斗冲生产队了，以后这个家就是你的了。”二哥有点意外，就问：
“怎么好好的，要搬去那远的地方？”老三说：
“那里人口少，山大林深，就是路远点，真有力气的话，总不会缺吃的。”
二哥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分家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料到三弟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周老三和林慧妹只收拾了自己穿的，林慧妹的嫁妆，那两只木箱，里面只放了俩人的衣服，鞋子，平时自己置办的东西也少得可怜，能留下的她都留下了。
就这样了，一担挑箱，就将家搬走了。二嫂始终不说话，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要走也是你个自己走的，与我何干！走了就好了，这家就是我们自个的，住的宽敞了，吃的也自由了。
林慧妹一步三回头，她走在周老三后面，手里提着自己的针线筐，那是她平时用来缝缝补补的家伙什，这个家，怎么说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但她在那里从没找到一丝主人的感觉，总觉得是寄人篱下，现在真的走了，从此，这里的一切将与自己无关。
大嫂领着三个娃，远远地目送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野里。大哥在山岗上，手里提着把镰刀，肩上扛着把锄头，拦着老三：
“给，带上这个，不然怎么生活？”
“哥，这些你也要用，你留着吧。“老三不接。
”你先拿去用，以后有了，再还我。&34;
林慧妹就伸手接着了，她知道，这是大哥大嫂的一片心意，他们知道，从那个家里出来，老三不会拿走任何农具，大哥才决定将这送给他们。
二顺已经将场地找好了，就在他们家的西面，有一片稍微高些的平地，那里以后再往里扩点，就能建三大间房屋。
小琴、慧妹这姐妹俩兜兜转转地又聚在一起了，这真不是一般的缘分。特别小琴的一男一女的两个孩子，让林慧妹这个没有生育过的女人，无比的喜欢。女孩子眼睛大大的，看着这个外来的婶婶，心里有点怕，又有点爱。她躲在娘的身后，瞪着大眼看着林慧妹：
“来，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林慧妹一把扯过她，将她抱在怀里。她害羞地低着头，不敢看，也不吱声。
“认生呢，这是，好吧，不问你，等过几天了你再告诉我。”
林慧妹知道，他们的到来，最关键还是吃的问题。突然多了两张嘴，一下子要给他们增添了不少的负担，她放下丫头，提了个篮子，说：
“这里的山好大，山上各种吃的应该很多吧，我去转转。”
“刚到，你歇歇，不在乎这一会，晌午吃的已经有了。怕什么？”小琴说。
“我去转转看，看到这么大的山，心里就忍不住要出去，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别走太远了，早去早回。”
“知道啦，你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还怕我丢了不成？”
林慧妹这么快就开启了他们新的生活。
张正北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靠挖卖药，能攒够一笔钱，去帮助余月香，或者去向她爹提亲，没想到又一次被命运捉弄，倒腾药材本钱都折了进去，赔得一干二净。他又变回一穷二白，这样的自己，哪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她呢。张正北背着采药用的竹筐，来到比较靠近余月香的地界，在他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倔强的姑娘。
无数次，张正经悄悄地来，悄悄地去，悄悄在躲在远远的地方，看一眼她的身影，哪怕是她们的家，她们的房子，看一眼也觉得心安。自己家里的变故这么大，她呢？她一个弱女子的肩膀能担得起多重的担子？他不放心，又帮不了她，他想走近，又迈不动脚。张正北站在那里，看着余月香的家的方向，在心底涌起无限的思念。
余月香的爹本来就身体不好，人一老，就百病出，这病没好那病又出来，从内到外，从头到脚，没有不疼的地方，吃喝困难，瘦成一把老骨头，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整天哼哼叽叽，像风中的残烛，轻轻一阵风就能把他给吹灭。那天早上，女儿余月香熬了菜汤，喂给他的时候，那菜汤一点不剩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流进脖子里，滴在前胸上，头一歪，就这样走了。
余月香只能静静地看着，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她和妹妹看着这个从出生骂到现在的爹，心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悲伤。队里的老弱病残排着队似的去阎王那报到，她们的爹也走到那支队伍里去了。爹的身体清理后，套上干净的衣服，扯了爹床上的竹席，将爹卷了起来，喊来自家的两个叔叔，钉了一个木匣，将爹放进去。
他们在屋后那块荒草的坡地，挖了一个可以放进他爹木匣那么大的坑，亲手把她们的爹给埋了。
余月香抱着妹妹，坐在爹的坟堆旁，默默地看着那堆新土，余月香对妹妹说：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骂我俩了！“说完这句话，她的泪才顺着脸颊往下流，一直流进嘴里，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