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静待花开终有时
劫后余生,才知生命之卑微,大难不死,方懂生命之敬畏。
凡事都有过去的时候。这场风雨以差点要了两条人命为代价而告终。
默默无语地坐地火笼边的周老三,想到事情到了这一步,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他向舅欠了欠身子:
”舅,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地待慧妹,请你将她许给我。我才是她想嫁的人,也只有我能给她幸福。“
舅舅看着他,无力地说:
”她的路,她自己走,她愿意跟你走,我不拦。以后怎样过,都是她自己的事,过得好不好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有了这句话,周老三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他决心马上改善条件,迎娶他的爱人。
林慧妹算是从死神手里又逃了回来,能换来自己想要的生活,死一次也值得。家里又剩下这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小了。舅来到床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心疼地说:”慧,你好些了么?以后可不敢再做傻事了,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舅怎么活呀,好在你没事,以后你的事自己作主,舅再也不为难你了。“
林慧妹挣扎着坐起来,抱着舅舅的胳膊,哭着说:
”舅,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事藏在心里不说,你不知道,我怎能怪你。舅,你坐下,我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你就明白他是个好人。“
林慧妹就把工地上差点被洪水冲走,是周老三舍命相救,要不然她早就不在了。又将周老三在工地上的先进事迹说给舅听。最后又告诉舅,他和她一样身世,只有同样经历的两个人,命运才会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些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事情,让舅那颗冰冷的心慢慢热了起来,他觉得慧妹的选择是对的,这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吴家新听说林慧妹没死,在家里又哭又闹,非她不娶。当会计的好歹也是要脸面的人,哪里容他吃回头草?会计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
“天底下的女子死绝了吗?你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那种人也是你能惹得起的?遇点事情寻死觅活的,就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我看她是没有过好日子的命,贱命!”会计心里也憋屈着呢!人没娶着,还倒贴了彩礼钱,虽说不多,但前前后后也没少花,不说别的,光为了办酒,那头养了快两年的大肥猪,简直白杀了!卖又卖不掉,吃又吃不起,腌一缸还费盐!
会计左思右想,自己吃亏了,吃大亏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我们不娶,是她不嫁,受害的人是我们!他就气冲冲地去了姐姐家,他要让姐姐去讨回公道。
“姐,你得去把我们家花出去的钱给要回来,我不能又丢人,又丢钱的。”
“这事吧,说要呢,也能去要,只是她们那个穷样,能拿出啥钱来?不过,我们占理在,去一趟也为尚不可!”
第二天,表大娘来了。毕竟是老亲戚,新亲不成老亲在,也不能太撕破脸了。看到慧妹在火笼边烤火,就装出笑脸:“慧的身体可好脱体了?这大冬天的,你说要是冻出个毛病来可咋整呢!”林慧妹坐在火笼边,轻声说:
“不碍事了。表大娘操心了。”
“那就好 ,没事就好。大兄弟,今个呢,是受我娘家兄弟托付,一呢,是来看看姑娘好不好,二呢是传个话,我家侄儿还一心一意地想着姑娘,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舅赶紧打断她的话:
“这事莫提了吧,快莫提了。”
“不提也行,我也觉得没有挽救的可能了。还有一事呢,我兄弟家说亲时,你没有推脱,满口答应了,我兄弟家也没少花钱,临了临了,落得过人财两空。也是我多事,这事因我嘴多。但我也是好心呀,人家都说一家有女千家求,我说亲也没错吧。”
“表大娘是看得起呢,是我家慧没那个好命,这事怪不得别人,怪只能怪我们自己。只是,吴家的钱呢,为慧出嫁置办东西花得差不多了,这事我认,但钱呢,容我慢慢还,还得你多帮衬说说好话。”
&34;钱难挣,但花别人的是好花。“这话能出口,那就不是好随便解决的了。
这时,慧妹开口了:
&34;表大娘说个数,就是砸锅卖铁,这钱我也还。”
“还是慧爽利,这前前后后花的,少说也有百八十来块钱吧!”
“那行,只要有数,就能还清,人不死债不烂。”舅舅硬气地说。真算起来,也就三五十块钱都不到。谁让这事给摊上了呢。
”那我就不多说了,走了。“表大娘起身就走,这趟路没白跑,该说的说了,该办的办了。
糟心的事又来了,到哪去弄这大一笔钱呢?舅这又愁上了。
被耽误的建房工程,重新启动, 二哥决定,在山墙那边先搭个偏厦做厨房,将厨房重新抹一遍白灰,周老三用竹扁作楼板,将漆黑的房顶隔断在上。这样看起来,也是不错的一间新房。
娶亲也不是说娶就能娶地呀,虽不能三媒六聘,但总不能两手空空就把人家大姑娘娶进来吧,况且林慧妹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不管怎样,都要给她一个风光的嫁娶。
周老三看着自己微薄的积蓄,想着怎么快速地挣到钱,没有钱啥也办不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砍柴、卖柴,一担柴卖到畈上,才两三块钱,这要忙活大半天。周老三想出绝招,一次两担柴,送远一担,再回来挑另一担,来来回回地转,天黑时两担柴就可以顺利卖掉,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五块钱。
这让周老三有了信心,天未明上山,天黑了才归家,饿了就啃硬梆梆的冷馍。他这么辛苦劳累,还要瞒着林慧妹,免得她担心。
他不能白娶了她,舅舅养她一场也不容易。到了腊月二十了,周老三去了一趟林慧妹家,他把自己攒下的五十六元钱,送给舅舅:
”舅,我虽然穷,但我有力气,以后凭我力气养活慧妹。这点钱给你备着,那家肯定来要你退彩礼钱。“周老三真是个心思缜密的好男人,舅打心眼里喜欢上他了。这也算是解决了林慧妹的心头急:真是雪中送炭!
舅拉过他说:”只要你真心对慧好,舅也不要什么礼节了,只要慧愿意跟你走,你就带她走吧。“
周老三说:”不成,舅舅,等我再攒下钱了,就请个人来提亲,我一定要按礼数来,我要让她无论在哪都要把头抬得高高的。“
舅这才真正相信慧是有眼光的,这娃是个好娃,值得托付终身。唉,总算跟死去的姐有个好交待了。
临近过年了,二顺娘想让他俩回家过年,这都大半年没在家了,两个老的也孤单,顺爹就跑了一趟,把意思说明白,爷俩一合计,就准备回老家过个热闹年。
小琴的肚子已经显怀了,顺娘天天开心的合不拢嘴。顺娘担心过年闲人多,人多嘴杂,让小琴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二顺得空跑去看三哥,再见三哥,是整个人又变了,这回,精气神十足,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见着二顺来了,忙着招呼他,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把个二顺弄得一愣一愣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哥,你这样准是有好事,快说说,让弟高兴高兴。
自上次见面后,两人再没有碰面了,二顺整天提心吊胆地,怕他出什么事,这下好了,一看就是有好事了。
“说来话长,现在是顺了,但半个月前,差点你就见不着哥了&34;周老三把这前前后后的事,都说给二顺听,二顺就跟傻子样,张大嘴巴都不知道怎么合拢。这也太传奇 了吧,要说他跟小琴是真情,这周老三更是痴情中的真情啊!他都不知道怎么去接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哥,这才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心想事成了。”憋了半天,二顺说了这么一句经典的话。
“哥,我就怕你怎样,都不敢跟小琴提,怕她担心。现在好了,回去我要把你们的事都告诉她,比起我们,你们俩更难得。”
”哥,哥,我也有特大喜事要告诉你!“
”什么喜事,快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小琴有喜了,我快要当爹了。“
”嗯,这真是喜事,我先恭喜你了。“
”哥,走,去我家,咱俩晚上喝一盅。“
要说,最难熬 的那个人,除了张正北,再没有别人了。这个在社会上走南闯北的人,在自己家里,什么都玩不转。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好,稍微冷点,气喘病就发了,咳嗽起来,人弓成了虾米,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背过去了。大哥整天埋头打草鞋,冬天窝在堂屋的一角,搓一堆草绳,打一堆草鞋,等着开春了拿去卖,一双草鞋三毛五分钱。三哥懒散,跟冬眠的熊一样,蜷在火笼一角,拢着手打瞌睡。老四要负责给大家做饭,负责怎么把大家的肚子喂饱,小五还小,能吩咐指使的人只有小五了。
张正北在这个冬天把自己熬成了一个家庭煮夫,这让他痛不欲生,从前一走了之,潇洒闯天涯的人,突然被安排铁锅顶在头上烧了,这才知道撑起一个家真的不容易。他又想起了妹妹小琴,是他们不懂珍惜,不懂得付出,只懂得享受。许多年,小琴一个弱小的女子,硬是用她柔弱的肩,在支撑着这个大家庭。
过年了,还有更多要操的心。小琴在,爹的身体也好,爹嘱咐小琴买啥,小琴就买啥。现在,爹不吱声了,小琴走了,这些个琐碎的大事小事,都得张正北操心了。
要买张红纸,写幅春联吧,要买点方块肉,烧个萝卜过个年吧,还要点香烛火纸祭奠一下祖宗吧,正月待客的香烟、打发小孩子的糖果,这些总归多少要有点吧。这一算下来,得老不少的钱呢。张正北没有什么经济来源,靠大哥和爹攒的一些零钱。他要去打趟年货。
住得又远又偏,上趟供销社,来回得大半天时间。从山上下来,路上还有积雪,有水的地方还结着厚厚的冰。风很冷,路很滑,行人稀少。下山肯定要比上山难走,站不住脚就小跑,速度好快。幸好下山是空着手,张正北就是这样一路小跑着下山来的。
供销社的方块肉都成了紧俏商品了,幸亏来的早,人不多,还能让你挑一块又厚又肥的。晚了估计就没有了。张正北按自己的计划,买好东西,就提着往回赶。路过余家湾时,遇见了熟人余月香,这会她正挑着一担水,小心地走在他前面。只见她双手拉着水桶,走在雪地上,一摇一晃地,既要防着下脚地面不滑,又要防着水桶里的水不外溢。
几道石阶就在她眼前,这石阶上滴水成冰,走上去得格外小心。余月香将挑水扁担换到另一边的肩膀上,用左脚踏上去试试可打滑,第一步小心上去,右脚又去试第二步,就这样试一步,走一步,张正北看着她的腿在抖,怕她摔倒,便喊了一声:
“余月香,小心。”不喊还好,他这一喊,冷不丁地把她吓了一跳,本来集中精力,小心又小心地走着,这下好了,脚下一滑,身体一晃,倒了,水泼了,一只桶顺着波滚到田里去了。
这下余月香摔得不轻,她歪倒在台阶上,大骂:
“你要死啊,喊魂啊,呜呜,”她大骂着哭了起来。张正北慌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去扶她。他本意是想帮她挑上去的,结果,自己一犹豫,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这样了!
他把余月香拉起来,台阶上太滑了,站不稳,脚下又是一滑,余月香又滑倒了,她这一倒把同样没站稳的张正一同带着倒下去。这回张正北给她当了妥妥的肉垫背。俩人在地上挣扎好半天,才算是站稳了。
水泼了,桶跑了,余月香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朝张正北的胸部捶过去:
“都怪你,都怪你,遇到你就没好事,倒霉透了!”
张正北也不争辩,松开她,就提着一只桶,拿起扁担,再去寻别一只桶。他又从井里打来一担水,挑着往走上来。余月香不知是疼还是咋了,眼泪往外冒个不停。
张正北什么话也不说,将水倒进空空如也的水缸,又出去挑,缸满了,又挑一担放在桶里,这才拾起地上自己的货物,回去了。这整个过程,余月香就看着他,一声不吭,他也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