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愿随西北风 长逝入君怀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秋天最适合怀旧 季节，很多的故事和人都在不经意中被勾连，悄悄的说声想念，似乎总是在这样凉气渐深的秋天，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走过的路竟是那般苍凉。风花雪月的往事，不堪回首，辛苦奔波的岁月，历历在目 。
秋收秋种都基本完成了，秋天也就悄悄地走了。区委召开总结大会，各村书记都来参加，午饭当口，李伟端着饭碗，专门踱到吴家畈公社前畈大队吴书记跟前，与他聊了起来。他悄悄地说：“跟你打听点事。”
书记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李部长有什么吩咐？”
“不是工作上的事，是私事。我跟你打听个事，你村的会计家儿子说亲了？”
“是啊，李部长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我还听说女方的姑娘不愿意呢，这事他知道不？”
“那我不知道呢。这事还不是都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听说定亲礼都下过了，冬天准备迎亲呢。”
“啊？这么快。如果姑娘不同意，硬来怕是不行呢，别搞出事了哈。”
“那总不会吧，听说那姑娘父母早亡，跟舅父长大的，这事应该他舅当家吧。”
李伟也不好多说什么。：“哦哦，我听说那姑娘好像有自己中意的男子，不想嫁到他家呢。”
“啊？这样啊，会计家境不错啊，还有比他家更合适的？”
“总之，这事不能硬来，最好让人家姑娘自愿。”
“那是，那是。”书记也没有更好的回答了。
“我的意思你要明白，不能来硬的，人家真不愿意，再找呗。”
“这亲都定下了，估计改不了。听说他儿子看上那姑娘了，希罕着呢。“
李伟就说：”吃饭吧，不聊这事了。“
回到家，书记没过夜，就去了会计家。会计好烟好茶地招待。书记公事公办地传达了区上的会议精神，话题自然转到会计儿子定亲的事上来。
”你们家天新都定亲了，啥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快了，快了，日子选定了，就腊月初八，老日子吉利。“
”哦，那快了，快了呀！就剩个把月了，都准备妥了吗？“
”准备妥了，圈里养着大肥猪呢，到时候提前宰了，办几桌喜酒还是够够的。“会计的笑容堆在脸上。
”有个事也不知真不真，听说那姑娘不太愿意，是怎的？&34;
&34; 不会吧？我这样的家她还看不上，我家新儿你看也没得比吧？她一个孤儿，还想找怎样的家庭？要不是新儿看上了，我还嫌弃她呢。“
”话是说得没错，如果她真有了走心的人儿，也说不好有犯糊涂的时候，强扭的瓜不甜，你得好好思量思量。“书记婉转地提醒他。
”还思量个啥，这新儿恨不得明就娶了她。我就这一个儿，还不得依着他的意思办？“
”是呢，是呢，顺利就圆满。我得走了。“说着书记就起身离去。
这婚期将近，那姑娘要是真的不愿意怎么办？会计琢磨这事还真不能大意了，更不能出啥幺蛾子，还得找老姐想个周全之策。
会计趁黑，就去了一趟上榜生产队老姐家。听见狗叫，老姐就出来了:
&34;哟，小舅，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呢？”
“有点事得跟姐商量下。”
“进屋，进屋说。”
敬了茶，奉了烟，姐弟俩坐在火笼边。
“啥事呀你这着急忙慌地大黑天赶过来？”
”今晚我们书记到家来，传了几句话，说是林家那姑娘不愿意嫁给新儿，说好像她有自个喜欢的人了，这事你可知道？“
”不能啊，没听她舅说起过呀！那不会吧，看那丫头挺老实的。再说，还有能超过新儿这条件的？“
”我说也是呀，但这好像区里的李部长给说的，估计差不离呢。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这事？不过，细想也有点不对，我去过两趟，她总是不喜呢。这姑娘大了，没爹没娘的，有心思别人也不知道呀！这样吧，赶明个，我抽个空再去她家一趟，把这事说死。”
“就是呢，这事还得姐出面。“
” 这十里八乡的，我说过多少媒，还没见有不成的呢！“姐拍着胸脯打包票。
”这事指望着姐了。姐，不早了，我回了。“会计说着就回转了。
这表大娘可是个有事不能过夜的人。第二天，就着急忙慌地来到林慧妹家。
见她来，林慧妹便知道没好事。就躲了出去。
舅舅忙出来撵狗迎客，这可是他们家的贵客。
”她表大娘，你怎么得空来了&34;
&34;哦，也没啥大事，就是过来递个信。“
”哦，哦，屋里请，屋里请。“
舅冲屋里喊：”慧，表大娘来了，快倒茶。“
不见慧的影子：”刚还在家，这就出去了？这妮子死哪去了？“
见林慧妹不在家，表大娘就把身子凑了过来：
“大兄弟，问你个事，你家慧是不是有相中的人了？”
“没有啊，没影的事，她大娘，你是打哪想起来的？”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说，这两娃的喜期都定下了，这也没剩多少日子了，可不敢闹出啥幺蛾子哈。”
“哪能呢？哪能呢！我敢跟你打包票，绝对没影的事，你就把心放肚里吧！再说，一切不是有我吗，她能在我手里翻花？“
”你可得费点心思，看好了，我家新儿可是喜欢上她了，等她嫁过去就安逸了不是？“
”是呢，是呢。放心吧，放心吧。”
“我走了， 这事你得长点心！”表大娘又叮嘱一句。
“急啥呢，吃了晌饭再回嘛，这慧也不知哪去了，我去喊她回来。”
“不了，不了，家忙着呢，走了。”
林慧妹背了捆柴回来了。舅喊她：
”慧，你去弄柴了，表大娘来了又走了，你没遇见？”林慧妹不吱声，只是摇摇头。
冬闲了，周老三隔三差五地砍担柴送去卖，每路过窝棚，都要放下担子，进去拿下竹筒看一下，里面空空如也，虽感到很失望，但他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自己这想尽了法子，也没有好招。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感觉危险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让他不安。
晚上，坐在那火笼烤火时，舅轻言细语地问：
“慧，你是怎么了？有心思呀？舅跟你说话总是爱搭不理的，舅这么多年不疼你？有什么委屈的，说出来让舅知道知道。”
林慧妹不吱声，低着头，两眼盯着跳动的火苗。
“有什么事，说呀！你说你跟舅过了十几年了，这马上要出阁了，你走了，舅还真舍不得呢。“
林慧妹的泪一下子滚出来了。
”咋还哭了呢？你这是咋了嘛，问你也不肯说，有什么事跟舅说嘛，能依你的舅自然依着你！”
听舅这么说，林慧妹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斗胆颤声说道：
“舅，舅，我，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给他！”
“什么？你说的甚话呢？不嫁给他嫁给谁？这婚期都定下了，你才说不想嫁他，你这是要把舅放火上烤啊！”
林慧妹压制住心中的悲愤：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不嫁给他！”
“啊？难怪他们说呢，原来是真的呀！事情都到这般田地，你才说有喜欢的人！早干嘛去了？现在都成定局了，你再说，有用吗？你让舅这老脸往哪搁？”
舅气愤地站起来，盯着林慧妹：“出嫁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八了，再说，你到哪找这么好的家，啊？容不得你瞎想，这事我说了算。”舅舅一甩袖子走了。
林慧妹泪如雨下，舅连问都不问那人是谁，根本不在乎那人是谁，只管他认定的。
林慧妹心如死灰，绝望包裹着她，夜里，泪水打湿了半边枕头。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34;我死不都嫁给那个人！“
”三哥，我生是你的人，死也要做你的鬼。“
婚期越来越的，林慧妹开始想绝食，可是行不通，她不吃，舅舅也不吃，舅说：
“你要想饿呢，舅舅就陪你一起，舅先饿死好了，不用操这份心了。”还用手抹泪。
林慧妹心软了，她吃，把米饭硬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掉泪。舅说：
&34;慧呀，你糊涂呀，不是舅逼你，以后过日子你就知道了舅是为你好，舅是过苦日子过怕了呀！“
林慧妹一句也不说，泪水加速地往下掉。
腊月初六，下了一场小雪，冬天的冷是刺骨的，风刮到脸上像刀割似的。林慧妹用头巾裹着头，她怀里揣着个纸条，她要将最后的爱，进行一场豪赌。来到那个窝棚，找出那个竹筒，将纸条放进去。
雪一直下，地上已经厚厚一层了。”大山上的雪，平畈上的霜，“雪将这高山之巅覆盖成一个洁净的世界。
路上的脚印被抹平了，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周老三看着那个被白色笼罩着的窝棚出神，她又没来！他怕极了那个空空的竹筒，一次次让他高兴而来，失望而归。尽管这样，他还是有空就来，他不知道自己要等一个怎样的结果。
周老三站在那里，看着远方半山腰下的那个山窝出神。细碎的雪飘在他的头上，眉毛上，衣服上，他仿佛成了雪地里的一具雕塑！
晚上，林慧妹等舅舅睡了，她又出门了，雪已经停了，洁白的雪地里，泛着圣洁的光，她向窝棚走来，她要赴一场约定。到了窝棚一看，没有人影，再去取下那个竹筒，里面的纸条依然躺在那里！她的心顿时跌进了冰窟窿：他没来！天啦，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掏出纸条，展开，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那句话：”三哥，今天晚上在这里等我，不见不散！“
原本她是想他能带着她走，后来想想一切都不可能，她又想着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他！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可是，上天不肯成全她！她捏着手中的纸条，万念俱灰，使劲地把纸条攥在手心，纸团又滚落在地，她失魂落魄地离开。
无法改写的命运！留给她的只能是一条死路。
第二天，周老三又来到窝棚那，雪地里居然有杂乱的脚印，往窝棚那，周老三激动得心都要蹦出来了！肯定是她来了！他奔进去，拿出竹筒，一看，里面仍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失望顿时钳住了他的心！无力地坐下来，目光死寂。突然，他发现了窝棚角落似乎有个纸团，跳过去捡了起来，果然是纸条，展开一看，他已错过了那场约会。懊恼让他真想抽自己。坐在那里，他左思右想，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是什么在牵引着他向她的家走去。在屋后面，就看到她们家好像有许多人在忙碌，这不年不节的，那些人忙啥呢？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往上奔涌。他找个隐蔽的地方，寻找可以靠近的机会。
脚冻僵了他都没在意。许久，有个身影上来了，往那柴堆走去，估计是背柴吧。周老三赶紧过去打探：
“老伯，这家那么多人干嘛的？他家有事？”
“是呢，是呢，他家明天嫁女！都是亲戚，来帮忙的。”说完抱了一捆柴走了。
周老三被雷劈了一般，定在那里不能动弹。那种冷从脚底穿透到心脏，把他生生地冻住了。待他慢慢清醒过来时，感觉脸上都结冰了。那一夜，他蜷缩在窝棚里，真想把自己冻死算了。可是，除了麻木的双脚，颤抖的身体，绞痛的心一起折磨着他，竟然死不了！
一阵鞭炮声远远地传来，周老三的泪一下子奔涌出来：他的妹，他的心，他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了！他晃悠悠地站起来，麻木的双腿无法支撑僵硬的身体，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要去送送她！”这一个意念支撑他，手脚并用，再次站了起来，他使劲地拍打着双腿，把失去的知觉慢慢找回来！许久，他才唤回那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他一步一步向着他的爱人走来，每一步都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混在人群里，远远地站在塘埂边。他看见心爱的妹妹一袭红衣，头顶红盖头，被大哥背着从屋里出来了，大哥在屋拐角把她放下来，两边的牵娘跟在左右，一行人在热闹的鞭炮声中，接亲的，送亲的混在一起，说着、笑着
突然，一抹红影从屋角一跃而起，一个闷声砸破水塘厚厚的冰面，覆盖满塘的冰被砸了个大窟窿！
“天啦 ！新娘子跳塘了！“有人惊喊道。
大家蜂拥到塘边，只见碎冰浮动，早不见了人影。瞬间，人群里冲出一个身影，跟着跳了下去，又是“噗通”一声。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集到塘埂上。那迎亲的队伍，看着这要出人命的，在表大娘的一个眼神下，悄悄地撤离了。
可怜的舅舅，看着这样的阵势，一下晕了，倒了下去。
人群一片混乱。在大家的焦急叫喊声中，冰窟窿托起一抹红色：
“找到人啦，找到人啦，快拿竹竿来救人！”有人背来长竹杆，伸过去，可是，在冰水里早已冻僵的人，哪有那个能力呢？
有人说：“赶紧砸凌冰，砸出一条路来。”大家都齐心协力，用锄头、用树棍、用竹杆，一会就砸出一条水路。周老三一手托着林慧妹，一手划着水，好在水塘不是很大，一会便在众的的帮助下，将两个人拉了起来。林慧妹紧闭双眼，面如纸白。周老三牙齿磕得直响，冻得不行，可他的心在林慧妹身上：
“赶紧给她换衣服，抱到床上焐着呀！”
一群妇人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进屋里，两个嫂嫂赶紧把她的湿衣服脱了，又用手在她身上使劲搓！给她穿上衣服，放在被子里，两个嫂子也钻进被窝把她的脚焐在胸口：
“慧呀，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能干傻事啊？’嫂子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说。
屋外的人看到是这个不认识的男人，跳下去把人给救上来，心怀感激，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拉进屋，赶紧找来舅舅的衣服给他换，拉着他到火笼边，烧大火给他暖身子。
周老三身子是慢慢地暖和了，但他的心一直在嗓子眼，林慧妹还没有醒来：可怜的妹啊，你怎么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呢？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我从来不认识，你就不会遭这样的罪！
周老三又担心，又害怕：妹，只要你醒来，哥带你走，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吃苦受罪，哥都带着你，死也不放手！有泪涌上眼眶，周老三悄悄地将头转向墙壁。
一个时辰后，林慧妹悠悠转醒，这是哪里呢？我这是死了吗？能不能马上见到爹和娘呢？分明记得自己跳塘了，慢慢苏醒的身体，慢慢回归的意识，她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嫂子还在掉眼泪：莫非没死成？怎么就没死成呢？
嫂子看到妹妹醒过来了，惊喜得眼泪直流：
&34;慧，慧，你醒了，你总算醒了，你吓死嫂子啦！“嫂子抱着她”哇哇“大哭。屋外的人听见哭声，以为林慧妹走了呢。都哄进屋来，周老三也是一跃而起，挤开众人，最先到达床边，看到林慧妹正睁大双眼看着他呢！
“你，你醒了！”周老三惊喜万分，大家这才知道，林慧妹已经醒过来了！这才放心，一个个都慢慢离去了。
舅躺在床上，听到这消息，老泪纵横：“我的傻女哦，你要是死了，舅也活不成了！”
舅挣扎着要去看一眼慧，大哥就扶他来到妹的床前，林慧妹心一酸，泪就奔出来了，舅看见慧哭了，忙说：“慧，莫哭，莫哭，舅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的婚事就算是彻底地黄了！
舅转过身，对着有救命之恩的周老三说：
“救命恩人啊，得非有你，慧才没出事，舅得重重谢你！”说着就弯下老腰，向他鞠躬。
周老三这吓得，哪承受得起，赶紧扶着舅：
“舅快莫这样说，谁遇到都会去救的，慧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天转黑了，周老三也不提回家的事，他的衣服还没干呢，总不能穿别的人衣服走。再说，他不放心，他得守着，这次，不管怎样他都要把他俩的事告诉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