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劳动是人类存在的基础和手段,是一个人在体格、智慧和道德上臻于完美的源泉。
任何轻视劳动、蔑视劳动、贪图享乐、不尊重辛勤劳动的人,都是错误的,都是可耻的,都应当受到劳动人们的批评和指责。
从此,周老三不再是仰头看青天,不再是低头看河水,只谨慎着自己的双足,一步一步的踏进泥土里,在堤坝上烙下深深 的脚印。
愉快只是幸福的伴随现象,愉快如果不伴随以劳动,那么它不仅会迅速地失去价值,而且也会迅速使人们的心灵堕落下去。
周老三只是个普通的劳动者,身在工地,就要牢记祖国和人民的使命。劳动相当于一种责任意识,只要生存在这种环境里,他就意识到这种责任的存在。
坝堤像静卧在峡谷里的长龙,在日复一日的堆砌、修筑下,逐渐粗壮,高大。人来人往的民工,在坝堤上穿梭,像蚂蚁搬家一样,忙忙碌碌,永不停歇。
周二顺的眼神像是被钉在那一路挑着土而来的姑娘身上,忘记的手上还搬着一块石头,站在那里的痴样,被身旁的江川看见了,就取笑了他说:”看你个怂样哦!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没见过女人啊?“
另一个男人接着说:”他就是个二流子,整天围着女人转,妹呀、妹呀地叫得亲,想调戏人家吗?这事如果让队长知道了,是要受处分的。“
二顺嬉皮笑脸地怼过来:“妈来个巴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调戏人家了?屎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的!”
人家不说了,他自己细细一想:也是哈,干嘛好好地招惹人家良家女子!还是老实老实地干活吧。
二顺管住了自己的脚,不再往她身边凑。可那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却在心里茁壮成长,令他日夜躁动,寝食难安。
二顺把眼睛收回来,暗自发誓:像三哥一样,把力气全部投放在劳动上,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吧。
二顺还是喜欢和三哥搭活,两人在一起久了,有默契感,许多时候,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把事情看明白,协调一致,不差分毫。
老三变得沉默了,二顺觉得三哥有些深沉,他也想变得深沉一些,可有些时候,心里像有群蚂蚁在乱爬,在乱咬,他的烦躁克制得很是辛苦。让一个整天唠叨的人闭嘴,差不多就像修坝一样,把汹涌的河水堵住,不让它流,只有时间会让它安静下来,变得平静。
消磨一个人的精力、精神,无一不是时间在作怪。单纯的做法还是永不停歇地干活、干活。歇工了,周老三像往常一样,吃罢晚饭,趁着月色,又往那块被据为己有“自留地”河滩走去。
这回,被二顺盯上了,二顺尾随而来。
二顺一幅二流子相,手里捏一根树枝,悠悠打打地走过来。装着误闯禁地,一脸无辜的样子,大喊:“三哥,原来你在这里!”
“有什么事”?老三不屑,他知道被跟踪了。
“没啥事,溜达、溜达。偶遇、偶遇而已。”二顺痞痞地说。
可他没有离开的意思,见三哥倚着柳树根坐了下来,他也二话不说,一屁股挨着三哥坐下来。随手扯一根狗尾草,放在嘴里含着,像是要堵住呼之而出的言语。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眼睛看向远方。谁都不愿开口去打破这份宁静。二顺往后一仰,躺下了。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人,突然的安静了,不是什么好事情。老三斜过身子看向二顺,觉得他有心事。老三在等待时机,等他开口,他不说,他绝对不问。
“哥,天热了。”“嗯,热了。”
“哥,再热点,就可以下河洗凉水澡了。”“嗯,可以。”
没话找话,话不投机。二顺又开始莫名地烦躁。
“哥,我突然感觉好热。我想下河洗澡去。”“嗯,好。“
二顺突然坐了起来,真的脱衣,光着身子,”扑通“跳进河水里。天虽然暖和了,但水温还不适合游泳,特别是山里的水,冷沁。二顺被冰凉凉河水浸得打了个寒颤。
”啊,好冰人!“一声惊呼冲口而出。老三这才缓过神来:”你怎么跳水里去了?“
二顺说:”我热,以为可以洗凉水澡了。可是还很冷呢!&39;
三哥起身,向他伸出的手:“快起来,会冻凉感冒的。“
二顺似乎感觉心里的火熄灭了。一抬脚就起来了,三两下穿上衣服,收缩的毛孔,在衣服的包裹下,慢慢打开,体温快速回升。
”唉!“二顺叹了口气。三哥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有点烦。哥,他们说我是二流子,我真像二流子吗?我天天干活可起劲了,我哪里像是二流子呢?“
二顺的家其实挺好的,他只有一个姐姐,母亲生了他以后落了病根,就再不能生育了。姐姐出嫁了,嫁到了隔壁公社的初中教师,姐姐随姐夫一起住到学校去了。家里一切还都是父母在操劳,虽然在农村,但在家里他享受的绝对是少爷般的待遇。
如果不是从小跟三哥屁股后混,如果不是三哥的一言一行影响着他,也许他真会成为”二流子。“从小,三哥就是他心中的英雄,三哥只比他大两岁,可他对三哥是言听计从,唯三哥马首是瞻!
”有屁快放,不放就滚!“三哥知道他有事想告诉他,就是难以启齿。
二顺终于没憋住,&34;三哥,你有喜欢的人吗?“”没有“。
”三哥,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不知道“。三哥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呢!
三哥回头看过来:”你有喜欢的人了?“”这个,咳、咳,没有啊?“
三哥太了解他了,一旦出现 这样的情况,百分之百是有了。
&34;谁?说!”
“也不是,唉,就是那个、那个,铁娘子队的,那个、那个叫、叫小琴的,张小琴!”结巴半天,二顺终于费力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哦“!三哥猜着了。见没有下文了,二顺就问:”哥,怎么办?“
”不知道“。三哥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呢,问他怎么办,他还想问自己怎么办呢!
兄弟俩沉默了。各想各的心事。
这时,几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五六个人,一起往河边走来。每个人都拿着脸盆,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一路欢笑,繁重的劳动好像永远也击不垮这群铁姑娘。
二顺和老三赶紧躲到石头后面去,生怕被她们发现了。
姑娘们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们有的脱了鞋子,挽起裤脚,站进水里,开始洗脸、洗胳膊,有的蹲在石头上,清洗衣服。站在水里的不知是谁,撩起水往岸上的人身上浇,岸上的姑娘就开始骂:&34;你个死妮子,看你上来不打死你!”
嬉闹声是那样的愉悦,哥俩禁不住偷偷伸出头来,想偷看个热闹。
”哥,我俩像不像牛郎偷看织女洗澡啊?“二顺在三哥耳边轻轻地说。
三哥不说话,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头顶:”不许看!“二人就缩回了脑袋。
姑娘们的说笑声远去了,哥俩才敢爬起来。
“要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多好啊!”二顺向往着这样的爱情能降临在他的头上。
老三也想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却很会装,装得若无其事,装得事不关己,装得越轻松却越是感到沉重、感到压抑。周老三站起来,抖抖肩膀,他想把这些个无名的感觉抖落在河水里,流淌到远方。
上千人的工地,就十几名年轻的女子,有多少人在眼巴巴地愁着她们,又有多少在心里默默地稀罕着她们,只是大家都是藏着自己的尾巴,伪装着自己,把那群姑娘当作同自己一样的劳动者。
姑娘们保持着自己最初的模样,甚至一个个都晒黑了,但没有谁去刻意地打扮自己,没有功夫,没有精力,也没有实力,条件不允许啊。
谁会关注这些呢?谁会在意这些呢?到这里来的,都是劳动者,奉献的不仅是青春和汗水,还有她们作为女人最美好的年华。
干活搭子周老三、周二顺总是像连体人一样,同时出现在劳动场地,无论是开山放炮,还是垒砌坝体,都是最为默契的伙伴。一块方块石,两双手同时用力,抬起来,放下去,总是丝毫不差。
每天,老三和二顺俩的工作就是将石头抬起来,砌上去,一个人能搬的,不用两个人动手,一个人搬不动的,另一双手就能准时出现。干这样的活计,基本上都是两人或者三人的一起完成。大家站在差不多的位置,干着差不多的事情。
突然,“呀!&34;的一声惊呼,把场上的人吓惊了!
在场的人们急忙涌了过来:&34;怎么了?怎么了?”
老三和二顺用手抬着石块,在放下的时候,二顺早松了一把劲,把三哥的手指压在石块下面了!大家赶过来,急忙抬起石头,三哥的手指血肉模糊,三根手指在流血!血透过尘土,将整个手掌染成了酱红色!
”赶紧送医务室去!“有人喊了一声。人们赶紧让开路,江川推开众人,拉着老三往外跑。老三脸色煞白,用右手握着左手腕,将受伤的左手托起,这会,还是麻的,疼痛感是钝钝的。
二顺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根手指压扁了,左手四指像是粉碎,指尖的骨头都露出来了!看着心里直发怵。
医务室只能作简单的处理,必须立即送往公社医院,或者更上一级的医院。大队长找来拖拉机,和医疗队卫生员一起,跳上拖拉机,让周老三靠在他的身上。拖拉机冒着黑烟,”嘟嘟“地开走了,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周老三手受伤了的消息,在工地瞬间传开了,有人跑过来,想一看究竟,被告知送到医院去了。
站在人群里的林慧妹,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她的担心超越任何一个人!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失掉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