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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恩泽及舍下 千金至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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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树叶一天天地黄了,地上的落叶一天天地厚了,弯弯曲曲的山路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如果叶子下面是看不见的石坂,那可就要小心一点,稍不留神,便可滑倒,遇到险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秋天正在与冬天做着交接,红叶开始了舍近求远,不回自己的家,专往远一倍都不止的大姨家跑。看来,兄弟姊妹多的家庭与独宠一人的家庭有着天壤之别。

    山里见霜了,一天比一天冷。大姨买了一块红碎花布料,亲自裁剪,一针一线地给红叶缝了一件褂子,外翻着的衣领,对襟上钉着一排红色的透明纽扣,单是那扣子看着就让人欢喜,更何况式样花样都新奇。

    红叶脱了外衣,露出里面带着补钉的夹袄,大姨把衣服套在夹袄外面,一颗一颗地扣好纽扣,抬起头轻轻拉扯,又轻轻地拍了几下,左看右看,开心地说:“大小正合身,嗯,看看我的丫头,好看着呢!”丫头满心欢喜,满脸欢笑,心里美得开了花似的。

    夜凉如水,大姨父摞开火笼上方的饭桌,从锅洞里掏了几瓢火灰,放进地火笼里,那火灰尚有余炭,红彤彤地放进地火笼里。地火笼是在地面往下挖的半尺深,直径一米左右圆圈,再用青砖围一圈,一个圆型的坑就是火笼了。靠墙的一面码了几块砖,上面可以放煤油灯。干透的劈柴,放在燃烧的炭上,立即冒烟,用吹火筒轻轻一吹,便燃起了火苗,越烧越旺,都能听见火苗的欢叫声。

    饭吃过了,睡觉还有点早,三个人,一猫一狗,围坐在一起,烤火。

    第二天阴天,湿冷湿冷的,大姨的晚饭便在火笼上煮。火笼上方新吊了一杆带勾的树棍,系在屋梁下,这样便可以一边烤火,一边挂上吊罐烧水或者煮饭,饭好后就可以换成吊锅炒菜,菜熟了,往上挂点,可以就着火吃饭了。吊锅里的菜,咕咚咕咚地冒着泡,热菜热饭,加上一笼的炭火,那股热乎劲,从内到外,别提多带劲。

    姨父话语不多,加上听力差,聊天主要就是听大姨挖古,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让大姨绘声绘色的讲出来,吸引着红叶的好奇心。扒在大姨腿上,吧嗒个大眼睛看着红红火苗往上窜。故事到了妖魔鬼出场的时候,红叶就会不自觉地瞄一眼黑漆漆的窗外,感觉好像哪里都藏着妖怪似的,便一点一点地往大姨怀里拱。

    这时,大姨父就会责怪大姨:“又吓着丫头了。”大姨就伸出胳膊揽着丫头的小瘦身子,轻地安抚。

    这种依偎的亲切感是大姨父没有体验过的,这样的温馨时刻,却是她俩最享受的。一个想要,一个想给。尔后,一阵抚摸,没动静了,哈哈,竟然是在大姨怀抱里睡着了。身前烤得暖烘烘的,身后是热呼呼怀抱。稍后,红叶迷迷糊糊地就送了进了温暖的被窝。

    隔壁孙春花家,远比大姨家要穷很多。孙婶是外地嫁过来的,满嘴都没有一颗牙齿,没牙就撑不起上下颚,嘴巴自然地瘪了,嘴一瘪,人就显老,像个老太婆似的,与孙叔站在一起,看上去远比他要大十好几岁。齐肩的长发,从来不上发卡,估计是没有,整天乱糟糟地蓬着。脸上时不时描上一块、两块的锅烟子,藏青色大襟褂的胸前常常显出面汤浆子,横一块竖一块地,像画的地图。红叶去过一次她的房间,那床上的被子褥子,乌漆麻黑的,看不出本色。

    许是她们家住的是茅草屋,光线差的原因吧。红叶这样对自己说。

    堂屋一角是春花的床,还算是干净整洁,但常年挂着的蚊帐被烟熏成灰黑灰黑的。有一次,春花邀请红叶跟她一起睡,大姨没答应,她说:”以后丫头会经常来,我要给她准备新床铺。“其实是给姨父重新准备床铺,胆小如鼠红叶,怎敢一个人睡?

    孙婶身体状况不好,所以,她从不出工去队里做活,他们家就孙叔一个人出工。孙叔有一只腿受过伤,走路一跛一跛的。春花本来就比红叶大几岁,回到家总有忙不完的事情,挑水担柴,喂猪煮饭,洗衣洗菜都是她的活计,有时,甚至和她父亲一起出工挣工分。

    红叶没有人玩,成了大姨的跟屁虫。大姨走哪就跟哪, 有时孙婶喊她:“丫头喂,跟我去溜石坂上晒太阳。”红叶回应她:”不啊,给大姨打猪草去。“

    两家人,守着偌大的山,在哪里掏掏,撂两个种子下去,都能长出东西。堂屋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红薯和南瓜,缺粮户都是用来过冬的,可大姨家却更多是用来喂猪了。大姨家的猪吃得比别人家的丰盛,长得也快,毛光水滑的,到过年时就是一头大肥猪。

    而春花家圈里的两头猪却是嘴尖毛长,毛发泛红,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整天还在圈里嗷嗷叫,像极了被囚禁的野猪。

    大姨家菜园外,是一顺溜层层往上叠加水田,稻子收割完了,稻茬上又冒了一茬新嫩叶。生产队的牛没有专人放,是轮着放养。冬天,轮到大姨父家了,清早便赶到门外的田野里,晚黑再去牵回来。青草枯萎了,牛就关的栏里,大姨父从稻床草垛里扯一捆稻草,丢进去,老黄牛就懒懒地躺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嚼,大姨父说:“牛把吃到肚子里的草再返回嘴里嚼细,所以一天到晚嘴不闲着。”

    后来从书本上,红叶读到那个名词:“反雏。“

    有太阳的时候,就把牛从栏里牵出来,拴在木桩上晒太阳,那时候,牛是悠闲自在的,可以不用干活,但吃的也就只能是干枯的稻草。夕阳西下的时候,姨父就把牛牵到水塘边,饮牛。牛的肚皮眼见地鼓起来,知足地一声长”哞“,姨父就把它送进栏里睡觉了。

    如果不是生产队集体来溜石坂做活的话,这里完全就是一座静默的大山,不到跟前,两户人家躲在树林里,外人都不知道。偶尔来一个要饭的,也是十分辛苦。真遇到了,大姨就会拿出现成的饭菜,给他吃一顿饱,再添上一碗水。遇到熟悉的要饭人,还能进屋里烤烤火,或许可以在草垛里打个洞睡上一觉。

    人迹罕至。红叶就问大姨:”为什么要住到这样的大山来?“

    有时,大姨就敷衍几句,说:“山里人少,种地烧柴都方便呀。”那晚烤火时,红叶就靠着姨父的臂膀,问他:”为什么要住到这样的大山里?“

    姨父沉默了一会,问:”丫头,真想听?那可是个又远又长的故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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