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就诊日记
日记还在往下，房内一片宁静，连呼吸声都不自觉得放轻了，生怕惊扰了本子里正在叙事的人。
——第一次见到沈渺时，那孩子浑身是伤，衣裳破乱，头发凌乱，有些肉的脸上一道细长的划痕，好在没有破皮，但身上的很重，还在往外淌血。
——带他来的人，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无情，竟让一个浑身是伤的小孩子一瘸一拐地撑着一路走过来，那人的脸上挂着我无法理解的神情，看着沈渺的眼里，有着异样的兴奋和好奇，躯体动作上，却避之如蛇蝎，连我替沈渺处理伤口时，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嫌弃。
——而沈渺这孩子全程连吭都没吭一声，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倔犟的神色，好似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一样，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第一页的内容大抵这么多，但足够他们了解，照片上的小男孩应该就是记事本里所说的沈渺。
也让温如染更加坚定了，这孩子一直在受到来自家人的虐待这一事实。
气得拳头都捏紧了，重重得呼吸了几口，实在是气不过，一拳锤在了桌上，“气死……啊哦……疼疼疼疼……”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木清初好笑得将人自己锤红的手包在掌中，捧到嘴边旁若无人给对方吹抚，“姐姐，你说你锤桌子干嘛？”这下自作自受了吧。
当然，最后一句话她是不敢说出口的。
温如染面上有些挂不住，小声嘟囔了几句，不过太小声也太含糊了，众人听不清楚。
而让温如染陷入如此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轻描淡写的翻到了下一页，强行跳过了这一话题。
再往下，时间跳跃了半年。
——2048928，这是沈渺第二次来看诊，自上一次帮他包扎好伤口后，我已经半年没有再见过他了，我曾向交情好的同事打听过他，同事直接给了我一个警告，说“如果你还想好好活着，就别打听那个小男孩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提！”
——同事表情太严肃，语气太郑重，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没有再跟别人打听过他，只是待着看诊室时，时常会想，他的伤怎么样了？我刚来这座基地不久，这里的人很忙碌，我却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而且都是医学研究员，为什么非得要一个只能替人看些头疼脑热的新医生过来呢？！
——或许是为了沈渺？！我是这样想的。
——沈渺又受伤了，不过比半年前那次轻很多，只伤了一条手臂，依旧是被利器划伤的口子，不深，但口子大，给他缝针时我忍不住看了下他的脸，脸上的婴儿肥消散了，整个人消瘦了很多，比半年前好像小了一圈，精神瞧着好像还可以，只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一副老沉的，好像心中藏着巨大悲伤的小大人。
——伤口处理完后，带他来的人又一次一点时间都不给得带他回去了，我偷偷从门边看了下他们的去路，直接穿过玻璃栈道去了后面的小院。
——如果不是我在基地里没看到小孩子的身影，我都要怀疑基地里的人是不是在拿沈渺做什么不人道的事情了。
——我以为再次见到他会是半年或者更久，没想到刚过一周，他就又被人带来了，这一次，伤的更严重了。
“唰——”纸张翻到了下一页……
——20481005，沈渺刚出现在诊室门口，基地内就响起了警报声，负责带沈渺的人匆匆丢下一句“看好他，别乱跑”就赶紧往外跑，廊道上红光闪烁，沈渺侧着看外面，不知是红光的原因，还是沈渺本就……他的脸上神色晦涩不明，就着红光的微弱，我好像看到，那张小小的、苍白的、干瘪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冷笑……
——我肯定是看错了！心中这么坚信着，但我自己清楚，我是不愿意承认，一个不满四岁的小孩脸上，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一次无人打扰，我边帮他清理伤口，边跟他搭了话，我问他，伤口是怎么弄的？他没说话。我又问他，疼不疼？他错愕得看着我，好像是第一次收到关心一样，我顿时心酸不已。
——但是好奇怪啊，沈渺身上的很多伤口都很严重，就算有很好的祛疤药，也不可能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让身上的伤口消失得一清二楚，除非，他的体质有问题！
——包扎好后，沈渺自己离开了，离开前，这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小孩终于开了口，说出的话，却是警告，他说，“姐姐，别靠近我，会的。”语气平静，已然习惯了一样。
——这样一句跟当时同事警告我的话几乎意思一致的话，让我失神了许久。
纸张再度往下，时间直接跨越到了今年，异变未爆发前……
——205034，与沈渺第一次见面的时间，这是第四次见到沈渺，小男孩长大了些，却已经瘦小，脸上的干瘪非常碍眼，但我很高兴，因为这一次，他没有受伤，负责带他来的人说，他五岁了，要识字，但基地里只有我一个闲人，所以就将沈渺托付给了我，让我教沈渺识字。
——我对这个小男孩非常好奇，也非常在意，有这机会接触他，我何乐而不为呢？之后沈渺每隔一周就会来找我一次，跟我识字，有时全须全尾而来，有时伤痕累累而来，但每次离去时，他学会了跟我说再见，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好像活络了不少。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知道了他和妈妈住在基地后面的院子里，他在基地里出生，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只是，每次提及他妈妈，他都会抿紧嘴不再开口，我知道了，妈妈是他的禁忌，提不得。
——我有心想打听他的伤从何而来，他每次都会说：“姐姐别问，我想你活着。”意思与之前警告她的话一样，却不再是以警告的语气来说。
——最后一次见沈渺时，他很开心，我问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他说，“妈妈病好了，外公要来看他们。”
——原来他妈妈生病了啊，不过，沈渺真是个缺爱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带他出去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内容，到此结束。
再往下翻，是一些没头没尾的话，笔锋凌乱，抖得难以成字。
但还是能勉强看出一些。
就比如，“……渺渺，快跑，快跑！”
“渺渺……渺渺……你在哪儿……”
以及，“渺渺，你来了……”
最后一句颇为瘆人，温如染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搓着手臂，鬼使神差得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看到背着枪守门的几人时，慌乱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柯听寒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那张合照，很有可能是沈渺和他妈妈、外公的合照？！”
木清初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肯定，沈渺和他妈妈是确定的，但那男人，不一定是沈渺外公，也有可能是他爸爸？或者什么叔叔？”
毕竟日记上只是说了他外公来看他们，但并没有提及他们拍了合照的事。
话头一转，又道：“不过有一点能肯定，涂改合照的人，应该不是这个女医师。”因为对方并不知道合照的事情。
温如染微弱的声音插了进来，“会不会是，沈……”
最后一个字她说不出口，因为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心理竟然这么阴暗。
但其他人都懂，附和道：“也不是没可能。”
一个被长期虐待的人，即便是个小孩子，坏境也会催生他心理上的成熟，而长期遭受的伤害，是最容易扭曲一个三观都不成熟，甚至是都不一定会有的孩子的心理，从而诞生出阴暗面。
只是，他们还是不明白，沈渺为何会被称作，“奇迹的孩子”？！
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女医师不知道的，不过想想也是，从日记里不难看出，女医师在这基地就是个边缘人，肯定接触不到基地的核心内容。
这里已经没有值得注意得东西了，众人又将剩下的几间房搜查了一遍，除了那间看诊室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外，其他房间一点有价值的物什都没有。
于是，一行人，由持枪的男人在前，柯听寒等人在后，保持着警惕往长廊拐角而去。
即便灵灵已经说过，基地里没活物，他们也不敢托大，不敢放松警惕。
乱世中，最不能丢的就是谨慎，一旦大意，死得可能就是自己了。
基地里的众人不曾看到，外面的天色，正在昏暗下来，而雪地上，一道小小的影子，艰难得从雪中走过，正往基地后面而去。
影子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圆球，好像是用雪堆成的，边走边小声呢喃。
“妈妈……会喜欢吗？”
片刻后，又自问自答一般，“姐姐，你喜欢啊，那渺渺再给你找一个好不好？这个要留给妈妈的，妈妈还没见过雪呢，肯定会喜欢的。”
“姐姐，妈妈会回来吗？还记得渺渺吗？会不会回来找渺渺呢？”
“渺渺不走，要等妈妈，妈妈回来找不到渺渺会难过的。”
“姐姐，你留下来，陪着渺渺，好不好……”
低弱的呢喃消散于皑皑白雪中，小小的影子渐行渐远。
而雪地上，除了他，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