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两清
谢谢你在那个夜晚接下了我的负面情绪,也谢谢你在那个夜晚让我不至于漂泊。谢谢你让我在这样迷茫的年纪遇到你,也谢谢你给了我偷偷喜欢你的勇气。
“谢我什么?”
林扬保持着划手机的姿势,他抬起头用清澈的眼神和陆淮对视。他声线温柔,在冬日的夜晚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陆淮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从小我妈就不喜欢我。陆准穿过的衣服就是我的新衣服,他吃过不要的东西就是我的零食。家里冰箱满满当当的,没有一点食物是属于我的。”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学着自己去做能做的工作,给自己赚零花钱,给自己买新衣服。我把别人和自己算的很清楚,因为他们对我的好,我没法还,宁愿他们不对我好。”
“我高中的学费是自己赚的,因为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有到十二年,他们不愿意出钱给我这个多余的儿子读书。我在南市一个月赚一千二,我来回要坐四个小时的车。我睡沙发,晚上都不敢吃东西,就怕半夜没地方上厕所。”
“本来觉得上完高中就好了,可我又想要上大学,我想好好学习,我想有个不一样的未来。我又要努力的读书,还要努力的赚钱。我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家。我在那个想好好读书的晚上被关在家门外,我住进了你家。”
“可林扬,不想欠别人的我,欠了你这么多,我该怎么还。”
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人在没钱的时候会想要走歪路。会偷会抢,会想着蹭一点算一点。还有一种就是陆淮这样的,陆淮不知道和他一样想法的人有多少,但是他怕。
他不想寄人篱下,但他怕还不起。
陆淮城墙厚的脸皮在遇到林扬后,被剥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剥到夹血带肉的这天,他才发现,原来是不会痛的。
他其实早就不会痛了。
“陆淮。”林扬喊了他的名字。
陆淮抬起头,大概是错觉,他仿佛在林扬眼中看到了水光。
“嗯。”陆淮没有哭,只是带了点鼻音。
林扬对着陆淮弯了弯嘴角,紧接着他轻声说:“你愿意和我当室友吗,我一个人住有点孤独。”
林扬说这句的样子,和那天在医院说自己梦见妈妈的时候一样。
总觉得自己不会哭的陆淮,还是因为这句话卸下了那最后一点坚强。他毫无顾忌的哭了,在这个叫林扬的人面前。
怎么会有林扬这样的人呢,陆淮心想。
林扬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搓了搓陆淮的后背。他实在不会安慰人,上一回陆淮哭的梨花带雨他也是这样连张纸巾都没想着递。
但陆淮的后背被他搓的暖暖的。人总是会眷恋着温暖,温暖像水,你可以不在意它,但你不能没有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扬又开了口。他说:“你还没说呢,愿不愿意当我室友。”
陆淮没抬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林扬笑了笑,这会儿是有声音的笑,他说:“既然你不想白嫖,那我也不瞒着你了,我饿了,你去给我煮夜宵吃吧。”
陆淮抬起无辜的脑袋,他眨巴眨巴眼,泪水还挂在鼻尖。一时间,他没明白换台速度为什么这么快。
林少扬了扬眉毛,发号施令,“听没听见。”
陆淮吸着鼻子没讲话,林扬丢了包纸巾给他。他拿着纸巾胡乱的擦着脸,小声嘀咕着:“你陪我。”
“听不见。”林扬说。
“我说你陪着!”陆淮坐直了瞪他。
陆淮眼睛还红的和兔子似的,语调已经奔着大灰狼去了。
林扬被逗得笑了起来,“不陪。”他嘴上这么说着,屁股还是挺愉快的跟着陆淮挪了起来。
陆淮用厨房的水洗了把脸,转身问坐在椅子上的划着手机的林少:“想吃什么?”
林少眼皮都没掀,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的飞快,“还提供点餐?”
“没有。”陆淮生硬的回答。
林扬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想骂你吗?”
“不知道。”陆淮说。
“不能点餐你问我想吃什么干吗?”
“没话找话。”
林少百忙之中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把脸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陆淮拿着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完事就站在桌边不讲话。
林扬被这祖宗气笑了,瞪着他,“我随便吃什么,你煮的时候顺便给自己煮一份,我不想一个人胖。”
陆淮收到准确命令,这才开始着手执行。
有时候你必须得承认基因这种东西很神奇,虽然它连带的血缘会让你和某些人的关系密不可分,不管你愿不愿意。
陆淮的老爸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厨子,厨艺不错,并且是属于天赋性选手。至于为什么这些年饭店的菜色越来越趋于平淡并且往难吃的方向发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做一件事总会失去耐心。
总之陆淮在这一点上,确实是陆家的亲生子。
魏云买的都是些适合放在冷冻室保存的干货,基本是肉食。冰箱里仅剩的几片菜叶子还是晚上实在没有人吃,才被迫打道回府的。
林扬虽然饭量不大,但一直讲究荤素搭配。陆淮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倏然想起那次背林扬的事。
他一直觉得林扬挺瘦的,少年清瘦的骨架撑着宽大的校服空荡荡的,总有种下一秒就会被风垂的鼓鼓的和商城门口迎风抖动的充气小人遥相呼应。
陆淮,“”
确实应该好好学语文。
前两天上体育的时候,唐瑞那孙子不知是哪里想不开,打远跑来挂到了陆淮背上。陆淮当时被勒的离去世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冰箱开着不费电阿。”林扬的声音把陆淮脑子里硕大的唐瑞踢了出去。
“阿。”陆淮愣愣地看他,“哦。”
陆淮重整旗鼓,从冰箱里拿出了鸡蛋和挂面。
林扬往这边瞥了一眼,“我不吃挂面。”
“那你还买。”陆淮把面放回去。
“魏云买的。”林扬说。
“那你要吃什么?”
“除了挂面都吃。”
“哦,那年糕。”
“不吃。”
陆淮深吸一口气,“你故意的吧。”
“大晚上让我吃年糕,你才故意的吧。”林扬反驳他。
陆淮哑口无言,年糕晚上难消化,林少确实不会吃。“那就只有拉面了,你吃这个?”陆淮问。
林扬“嗯”了一声。
“行。”
陆淮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两根火腿肠以及几片菜叶子后,投入了战场。
“蛋花还是煎蛋?”陆淮问。
“蛋花。”林扬说完又想了想补充道,“加糖。”
“行。”陆淮这个行,行的有点勉强。
林扬听出来了,并且笑的挺开心。
陆淮不挑,林扬怎么吃他就怎么吃。没一会儿他就端着两碗清汤不寡水的面上来,比饭店的菜色看起来确实好看不少。
面上左边是葱花,右边是菜叶,中间是切成一块的火腿肠。林扬捏着筷子,夹了口钦点的加糖蛋花。
“怎么样?”陆淮好奇的问。
林扬吃的慢条斯理,好半天才说:“好吃。”有点像我妈做的。
陆淮得到评价后也开始尝了尝蛋花,原来甜甜的味道是这样的。他好像能理解林扬为什么喜欢吃兔子包和糖醋排骨了,都是甜甜的。
“我明天也想吃兔子包。”陆淮说。
林扬瞥了他一眼,“我说给你买了吗?”
“你吃了我煮的面。”陆淮提醒。
“一会儿我洗碗,两清。”林扬说。
“不行,我洗。”陆淮说。
“行,你洗。早餐不买。”林扬说。
陆淮,“”
总觉得被套路了。
夜晚很安静,饭桌上也很安静,林扬和陆淮消停的吃完了面,又看着陆淮把碗洗了。才各自去了卫生间洗漱。
被子还是前两天睡的那床被子,陆淮却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大概是魏云和林扬在家的时候帮忙晒着。
想到“家”这个词的时候,陆淮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不要脸的悄悄把这个字藏进了心里。于是,陆淮那溃烂了十几年的伤口随着这句话逐渐愈合。
这一晚,是陆淮十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他一觉到天亮,连梦都没有做。
清晨,阳光隔着窗帘缝隙照了进来,陆淮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顶着一头鸡窝走出房门迷迷糊糊的和坐在餐桌上的林扬,打了个招呼。
林扬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已经迟到了。”
陆淮塞着一嘴泡沫震惊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林扬温柔重复:“我说,你,迟,到,了。”
丫有病!
从卫生间出来后,陆淮才发现桌上摆着两袋兔子包,一袋多,一袋少。
“你还没吃?”陆淮有些诧异。
“我不说了吗。”林扬漫不经心的说:“我一个人有点孤独。”
因为这句话,陆淮同学在迟到的基础上又陪着林扬吃完了早餐。
学校在这个时候大门紧闭,不出不进。他俩只好转战男生宿舍楼外的围墙,陆淮对着面前的墙感慨万分,“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翻墙竟然是为了学习。”
围墙内的老赵也没有想到,他只是随机挑了个角落想练习一下元旦汇演献唱的曲目。好巧不巧,就捡了个彩蛋——还是枚双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