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哑巴
这个世界上愿意对你好的人都千篇一律，不求回报，卯足了劲关心你。
就像肖总和程总，陆淮有时候觉得这俩人可能得去验一下血缘关系，这么上头的事怎么他俩偏偏喜欢往上凑。
毕竟是昨天逃课的一员大将，陆淮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也是无可厚非，肖总心地善良，顾及这位大将仍是病号，特赐“老虎凳”一张，以儆效尤。
凳子底下是老虎图案的坐垫，挺舒服。
由于恐惧“老虎凳”的威力，陆淮同学当场决定坦白从宽。他双手举过头顶都不用对面两位开口，他便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肖总，“……”
“在我面前丢人就算了，在老程面前也这么丢人，你让我面子往哪搁？”肖总瞪着他，一脸不爽的说。
程总今天没和肖总吵嘴，估摸着是被昨天的事影响的。
陆淮有时候觉得很有意思，他身边会关心人的都是男性。那种妈妈辈的关爱，无论是老师还是亲人，他都没有感受到。相反他总能在对面两人那里，感受到不少和父爱搭边的东西，只是因为他没有感受过，也不知道那个关心的具体名称，到底算不算父爱。
程总的表情挺复杂的，大概也很纠结要不要和陆淮开这个口，最后他还是说：“那个陆淮阿，林扬家里的事，老赵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我们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怕陆淮拒绝，他说完又补充道，“我们做老师的，也没什么要求。就希望每个学生成绩好，也希望每个学生过得好。”
老一辈讲话喜欢语重心长，陆淮这颗心能被“长”起来的原因是因为对象叫林扬。他突然觉得自己昨晚那些好奇有点蠢，那哪里是什么好奇，有些东西其实早就变质了。
他们这个年纪不上不下，却已经学会把自己想法藏进心里。很多事陆淮就没有想过要告诉谁，因为没有意义。林扬大概也差不多，他们可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他们都是某个世界的哑巴。
陆淮想了想说：“程总，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程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陆淮当场给他泼了盆凉水，“我和林扬虽然一起走过国旗队，但我们关系确实不熟。”程总那点欣慰没了，陆淮继续说，“我昨天虽然拉着他逃课了，但我和他一句话没说。平时我话的确不少，但有些事确实不适合问，不是吗？”
直到陆淮离开办公室，程总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他说服的。
陆淮这场感冒持续了很久，老妈也没催过他来饭店。大概是只要不看见他，很多不满和要求都会跟着消失。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每个人都活在世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你过得怎么样，出了生活圈就没人在意。你过得怎么样，除了你自己就没人知道。
回教室的时候，倒是有很多人又凑着想听热闹。
“肖总找你干吗呢？”唐瑞作为陆淮的前桌，地理优势太过明显，以至于话也太多。
陆淮侧坐着背靠墙，突然就有点不想说话。林扬那样的性格真挺好的，笑一笑也不用说话，可以把这些麻烦都赶走。“没干吗。”陆淮说。
他讲话的语气不咸不淡，只是没了平时那股嘚瑟，但谁也没发现。
唐瑞又问，“你昨天逃课干吗呢？”
“没干吗。”陆淮说。
唐瑞可能真有点傻，他又问，“你……”
“闭嘴。”陆淮睨了唐瑞一眼。
他这眼神也不吓人，平时也这么瞪，瞪的人不痛不痒的，以至于唐瑞还想上赶着找抽。
星姐作为女生情绪敏感些，她薅着唐瑞的脑袋把他往桌子上摁，强行让他参了个佛。
事实证明星姐的眼神比陆淮吓人，反正她一瞪，周围那群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溜的挺快。
窗外的小花园这个点一般不会有人经过，陆淮望着外头，无端就有点烦。他只是有点烦，因为林扬昨天的不开心有点烦，他只是反应迟钝，烦的太晚了。
办公室里，程总还在他郁闷，他端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喝着热茶，像个记忆退散的老大爷。“哎，老肖，我怎么感觉还有什么话没说呢？”程总问。
肖总的动作是复刻程总的，他听了这话皱了起眉头，想了半天，“谁知道你什么没说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程总又喝了两口茶，大概是热意流进了全身，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他用力的拍了下大腿，“林扬，他今天没来上课！”
肖总，“……”
“晚了，过了这个村，就别想再打扰我学生。”
陆淮那股烦躁陪着他过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天气晴朗，是个难得的艳阳天。他的心情从起床开始就很好，今天是周五，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翘课，然后坐两个小时公交，闲适的看着路上不管好不好的风景。
堵了个把星期的鼻子在这一天也通了，那些想明白没想明白的事，突然觉得也不是很重要。
这个点晨跑不至于，他就是有点皮，想去男生宿舍骚扰一下那群挣扎着懒床起不来的同学。所以他又不走寻常路的翻了围墙进去，和那群男生勾肩搭背的去了食堂。
肖总在某些事情上和程总的观点是不太一样的，他很尊重学生的隐私。关于陆淮的事，除了肖总自己是清楚的，其他老师只能摸个含糊的影子。谁问他都说不知道。所以这个上午的课，肖总很多次看着陆淮的眼神充满了欲言又止，但他愣是没再把陆淮叫去喝茶。
这个班上除了肖总外最喜欢陆淮的就是物理老师，就算陆淮同学至今为止可能都对自由落体的公式不甚了解，但不能阻碍物理老师对他的喜欢。可能这就是帅小伙加上嘴甜的魅力吧。
这天上物理课，陆淮勉强把从窗外的眼神收回来往黑板上看了几眼。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的。他的手机一直是静音的，知道他电话的人挺多的，但没人会在这个时间给他打电话。他掏出手机看了看，不知怎么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老师，上厕所。”陆淮举手。
好巧不巧这位物理老师就是上次那位陆淮说上厕所然后逃课的老师，老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声说：“上厕所还是逃课，说清楚点。”
陆淮，“”
有了上次的事，陆淮在物理课上从来没有举手想搞任何骚/操作，上厕所他都不去。这会儿突然来这么一下，不怪物理老师不给他面子。
“上厕所，我保证。”陆淮痛定思痛。
“准奏。”物理老师放了人。
陆淮到厕所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正想着要不要拨回去，电话又打了过来。
“喂？哪位？”陆淮说。
电话那头的人喘了口气，“喂，陆淮吗，我是魏云，林扬朋友，你现在有空吗？”
陆淮心想，保证这种东西大概是可以不作数的，他在心里为物理老师磕了三个头。“有空，怎么了？”陆淮问。
“我找林扬，我不知道他住哪，你知道吗？”魏云问。
听到这句话后，陆淮倏然想起刚刚接电话前，他不经意的瞥过手机屏幕，上面的日期是十二月八号。他其实对这个日子不熟，只是一个月前的今天，他曾经在楼梯口遇到过大清早出门买早餐的林扬。那是林扬这么长时间以来，唯一一次早起。
陆淮袖子一拉把手机藏进袖子，边往男生宿舍楼跑边打电话，“我知道，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魏云的语气好像有点沮丧，“我找不到他，我以为他就是心情不好。可我突然有点害怕，他”
“我马上到，十分钟内。”陆淮挂了电话跑的飞快。
被老妈嫌弃了这么多年，老爸熟视无睹，陆准和陆佳有时候也会合起伙来嘲讽陆淮，他都没有过害怕。害怕他们不要自己，害怕自己流落街头。有时候仔细想想，或许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陆淮没有离开，只是觉得或许自己在这个家还有一线生机。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让他害怕的东西了。
但在奔跑的这几分钟里，陆淮从来没有觉得家离他有那么远过，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家在哪里。他找的是林扬，不是家。
林扬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陆淮一直不明白。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林扬的。更让他不明白的是，他对这个人的在意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魏云坐在破旧的公交站牌旁，刘叔站在一边抽着烟。往常看到的那辆豪车边上还有辆货车，货车一旁还立着个大冰箱。
陆淮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对周遭的一切变得格外敏感起来，好像他就要失去什么了。
“林扬怎么了？”陆淮弯腰搭着腿喘气，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