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多余
像唐瑞说的，同龄男生之间相互好奇很正常，陆淮在林扬处于干干净净高中生的状态下经常会对他保持好奇。可当周末降临林扬像是“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陆淮就觉得自己和林扬之间格格不入。
城乡公交要等大半个小时，陆淮没玩手机，他坐在要塌不塌的站牌边，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感受着那个家因为没有自己而过的异常开心。
他其实挺喜欢坐车的感觉，带着耳机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离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远。要是可以逃离，陆淮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落脚点，跑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边上的女生推他的时候，陆淮已经坐到了终点站。
“不好意思阿，睡过头了，谢谢你叫我。”陆淮说。
女生扎了个马尾辫笑的很漂亮，“没事，但是你要谢我的话，介不介意加个微信？”
阿哈，陆淮毫不介意的掏出了手机。
“那我先走啦，有空联系。”
兼职工作面试的时间是明天上午，陆淮估摸着自己晚上是要在网吧住着了。
公交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时间已经将近八点。他不常来南市，这里夜晚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不是他该待的地方。网吧包夜要从十点开始算起，时间还早，他这会儿无所事事的只能在街上乱窜。
陆淮没见过天桥，于是他跑到了上面，有人在弹吉他，边上还围了一群人在看。他没有围进去，只是在一旁看了看下面的车流。走之前，陆淮听见了歌手沙哑的歌声，他站在阶梯上听完了整首歌。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陆淮闻见到关东煮的味道，这才觉得自己饿了。他买了份泡面，坐在便利店的窗边，看着玻璃外零星经过的人群。
他在玻璃外经过的人群里看到了林扬。
林扬在笑，陆淮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脸，他在指缝里看到林扬和他边上的男生笑的很开心。是那种发出内心的笑，是陆淮从来没见过的林扬的笑。
公交是开到市中心的，陆淮按着地图一直在往北走，这一段路算不上偏远，但和热闹的地方还是有一段距离。
路上没什么人，林扬和身边的人正坐在马路边上抽烟，陆淮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林扬坐在一棵枯了半边的树和要亮不亮的路灯中间。林扬看不见的那半边脸落在阴影里，另一边脸在忽闪忽闪路灯的照耀下时不时发着光。
以前不知道是谁说的，桶装泡面的边缘是一层蜡，陆淮觉得自己此刻如同嚼蜡，食之无味。
同龄男生之间相互好奇很正常。但林扬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和江南中学的很多人都一样，一样有钱，一样……
陆淮一样不出来，林扬就是不一样。
不一样到陆淮所有的游刃有余在这个人面前都失效了，不一样到陆淮所有的嚣张和张扬在这个人面前都失去了踪影。不一样到，在此刻，陆淮觉得自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都没有勇气再挑一挑眉，和这个人打个招呼。
直到林扬和另一个人离开，陆淮都没有走出便利店。他在短时间内又一次体会了一把格格不入是什么感觉，他明明可以再往街边走一走，看看城市的霓虹灯，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走不动道了。
后来陆淮离开了便利店，坐在林扬之前坐过的位置，他才发现林扬连一根烟头都没有留下。
网吧离明天面试的地方挺近的，陆淮找到了角落的电脑开着却不知道该干吗。网吧里的烟味很浓，他可以融入这群人里面，抽着烟吼着嗓子玩着游戏，但是他不想。
操。
最后陆淮放了部电影，听着上面那群人讲着他说不懂的英文睡着了。
有意思的是，陆淮在这种环境下梦见了林扬。林扬穿着校服在河面反射出的夕阳下笑，他脸上有太阳的光，很明亮。
陆淮觉得梦里的自己应该是也是笑着的，因为林扬在他梦里的笑比现实里林扬真正对着他有过笑要张扬的多。
但陆淮醒来后有点难过，说不清缘由。
清晨六点，南市的路灯还没暗，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街头空无一人。陆淮有点想哭，他可以理解偌大的城市里为什么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他突然地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陆准此刻应该还在他们共同的房间里呼呼大睡，被窝应该很暖，房间应该空气清新。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房间，多余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他只是丢了个周末端盘子的兼职，就沦落到家都回不去的地步。
陆淮十七岁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在陌生的街头情不自禁哭出来的一天。眼泪是直接掉到地上的，他的脑袋埋在膝盖上看着那滴泪掉进水泥地上连一点水渍都没有留下。
为什么，陆淮想了这么些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生了他，又要不喜欢他，为什么陆准可以是哥哥，陆佳可以是妹妹，陆淮就什么都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马路上响起了喇叭声，然后是人群经过的脚步声，最后陆淮听见了有人在讲话。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他是睡着了吧？”
“这么冷的天在路边睡着了？”
“那不然呢，谁大早上就坐路边的。”
“别不是这个姿势坐了一晚上吧？”
“喝酒了吗，有闻到酒味吗？”
“哎你别凑近，万一是个疯子呢？”
“你看他穿的哪里是个疯子？”
“那怎么办，要叫他吗？他也没拦你道阿。”
“当年我也没拦你道，你为什么把我捡回去？”
“那我叫吧，你站远点。”
“不用，我就站着，你自己小心点，别吓着人家。”
“你真不用担心人家吓着我吗。”
“闭嘴！”
陆淮听着好笑，终于把脑袋从膝盖上伸了出来，他痛苦的揉了揉脖子。对着面前的两位男生露出了微笑，“我没疯，也不是流浪汉。
“你看，人家长得比你都好看，就你叽叽歪歪。”
“你别当我面夸别人！”
“闭嘴！”
“不好意思阿。”喊闭嘴的那位男生在陆淮坐了下来，“我们老远看你坐路边，脑袋都快看不见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另一位男生跟着坐在他边上，“你怎么大早上坐这阿，脖子还好吗？”
陆淮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会儿确实挺好。
坐在陆淮边上的男生看见他笑了，这才放心下来说：“我叫记年，他是我朋友，时越。”
“朋哪门子友！”时越瞪他。
“行，就你丢人，男朋友行了吧？”记年一巴掌掀他脑门上后，又转身对陆淮说：“你不介意吧？介意我们就先走啦。”
“不介意。”陆淮捏着脖子笑了笑，“我有点无聊，坐着发发呆就睡着了。我还得谢谢你们叫我呢，不然我就睡到洒水车滋我一身。”
“那你确实得谢谢我们。”时越不客气的说，“你还没说这么大清早坐路边呢。”
陆淮挑眉，“和你们理由一样。”
时越呵呵笑，“那你想多了，我们是出来约会的。”
陆淮，“……”
我这一嘴狗粮。
记年瞪了时越一眼，“你别理他，我们刚从外面回来办点事，早上才到的，睡不着出来走走。”
陆淮点点头，“我也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话说出来，陆淮自己也是不信的。但记年和时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咦，对面的早餐店开了，吃早餐吗？”时越问。
“吃。”记年看了眼陆淮，说：“你和我们一起吃吧？”
“我吗？”陆淮楞了楞，“不合适吧，我们都不认识呢。”
记年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淮。”他下意识回答。
“行，陆淮，现在我们认识了一起吃个早餐吧。”记年说：“行行好，我现在看这家伙不顺眼，得找个养眼的一起吃顿饭，不然我就只能回去和他打架了。”
陆淮看见时越在那边翻了好几个白眼，紧接着他听见时越说：“一起吃吧，这祖宗我可搞不定他，你要是不来，我们俩吵架就只能怪你了。”
行吧。这个早上还挺离奇。
记年和时越的感情很好，吃个早餐还在他面前不停的秀恩爱。陆淮只好安慰自己：这段早餐不便宜，吃点狗粮配一配，不容易噎。
吃完饭，陆淮和他俩原地告了别。
面试的工作是在一个商场的电玩城，电话里的人通知他十点钟见面。他这是来早了，只好没事在商城里逛了逛。陆淮没怎么来过商城，早上那点破心情被那一对臭情侣打断后好了不少，但他这会儿兴致还是不算特别高。
商城三楼都是餐饮业，电玩城大概是唯一一家和吃无关的店铺。这个点电玩城还没什么人，陆淮顺着门口的娃娃机一直往里走去。还挺大的，不过还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头，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他决定还是去门口等。
“好球。”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陆淮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边上还有个桌球室，而林扬正站在那，手上拿了根杆子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