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希望
每个学校都有个适合情侣幽会的小花园，江南中学也不例外，好巧不巧的这个小花园他在高二这栋楼后头。而小花园是和操场连在一起的，这个内容就有点丰富了。体育课上到一半的学生在自由活动的时候经常爱往小花园蹿，这是陆淮上课的主要乐趣。
陆淮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是个班主任来查岗都必须先经过走廊的窗户才能到达后门进行装鬼行动的好位置。
这节是物理课，陆淮对物理唯一的了解就是自由落体。于是他理所当然的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的转着笔，然后目光跟着小花园抖动的树走。
抖动的树？陆淮眯了眯眼，举起了手，“老师，上厕所。”
物理老师公式写到一半转过身瞥了眼角落的人，“陆淮，咱们就别这么客气了，你什么时候喜欢通知我你要上厕所了？”
陆淮笑了起来，“这不是刚被老赵批评吗，我这人可有觉悟了。”
“行了，去吧。”物理老师挥挥手送客。
陆淮十分高调的一路经过九班和十班，迎着他们探出窗外羡慕的目光走下楼梯，猫进了小树林。
其实他是不太喜欢逃课的，但耐不住心痒痒，看见别人逃课，自己就蠢蠢欲动。
陆淮往周围看了看，目测没有和老赵有关的一系列人群，熟练的从围墙上跳了出去。
林扬还在掸衣服上蹭着的灰，就被突然砸到面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特别是那人影还“卧槽”了一声。
陆淮同学物理成绩不理想的原因直接影响了下落姿势，他一手盖在了碎石路上，好在他皮糙肉厚只是破了点皮，这点伤口要去医院的速度再慢一点就能直接愈合了。
不过这点想法在他抬头看见当初被自己嘲笑爬围墙的林扬后，瞬间消失了。
陆淮，“”
“这么巧。”陆淮冲他挑了挑眉，厚脸皮就是这么能屈能伸。
林扬对他露出了职业假笑。
陆淮见过穿校服的林扬三次，每回他都是这样的笑容，嘴角上扬的角度和眼神都不带变得。他从这笑容里面像是琢磨出了什么，他拍了拍手里的灰，“林扬同学，你别不是不认识我吧？”
紧跟着陆淮的话，林扬的表情当场变得不自然起来。陆淮顿时明白过来，他目光促狭，用质问的语气：“还真不认识？”
林扬冲陆淮笑了笑，“不好意思，你是我们班的吗？”
陆淮舔着后槽牙笑了回去，“不好意思，我是和你一起去过政教处的。”
经过陆淮这么一提醒，林扬大概是想起来了。不过从他讲出来的话里可以判断，他想起来的内容不太友好。
只见他对陆淮笑了笑，“你这长手长脚的，好像也不是很会爬围墙。”
很好，很有趣，陆淮想起来唐瑞问他什么时候找林扬麻烦的事，估计快有答案了。他挑了挑眉伸出了手，“我叫陆淮。”
林扬看了他一眼笑笑，转身走了，“林扬，你知道了。”
这片墙出去是条乡间小路，和马路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往前看的时候，让人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陆淮被晾在原地有点无语，他觉得自己这票大的，很可能会和林扬扯上关系。
“喂。”陆淮跟了上去，“这下去是个破村子，你走反了。”
“嗯。”林扬回答，“你跟着我干吗？”
陆淮挑眉往前指了指，“谁跟着你了，我家就住那。”
林扬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条路就是典型的穷乡僻壤，边上荒草丛生，路窄的汽车都开不过。陆淮和林扬一路上都很安静，他俩没说话但是一直并肩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扬转身往来路的方向看了看。
“怎么了？”陆淮问。
“没。”林扬脸上带着笑，“就是觉得原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这个意思。”
这个笑和陆淮之前看到的都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只好跟着笑笑，“你从来没见过吗？”
“没有。”林扬说。
陆淮摸了摸口袋，从里头掏出了烟点上，他站在林扬左边左手拿着烟，往风是往后吹的。林扬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给我一根。”
“你也抽烟？”陆淮问。
“很稀奇吗？”林扬轻笑了声。
“不稀奇。”陆淮应了一句。
是不稀奇，林扬这种离开学校就“里外不是人”的人干什么都不稀奇。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乡间没有被遮挡的阳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他就算似笑非笑，陆淮也觉得这人干干净净的，和藏污纳垢的自己不一样。
陆淮低头笑了笑。
林扬手指细长，夹着烟的手很放松仍然能看到手背上凸起软骨。他抽烟的姿势很老练，陆淮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小路的尽头是个沿河的小村庄，可以看到那些破败的房子上面有一个个陈旧的烟囱在此刻正往外头冒着白色的炊烟。
时间正好，夕阳借着最后一点光线在河面上留下了一抹暖黄。
“美吗？”陆淮问。
陆淮的人生有一个准则，他的一天如果有令人心情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会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发生另一些让他心生愉悦的事，当然还有百分之五十就是事情更糟或者没有任何改变。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还算不错。
“挺美的。”林扬沿着河边边走边说。
河面上有个没有护栏的小石桥，说小绝对不算夸张，林扬琢磨两个人并肩走的话，稍微晃晃就能把另一个挤下去。对岸的路比这面窄，金秋十月的风能把落叶吹进河里。在往前走，还有躺在摇椅上晒着残阳的老人。
“还很安静。”林杨说。
“安静是因为这里荒凉，人烟稀少，车子也不好进。”陆淮跟在林扬后头说。
他俩一直逛到天都黑了才发现这片地连路灯都没有，确实是有点荒凉过头了。林扬好像才发现陆淮还没走，“你怎么没回家？”
“嗯？”陆淮没反应过来。
林扬拿出手机打开了灯，“你不是说你住这吗？天都黑了你怎么还没回去。”
“哦。”陆淮笑了笑，“我骗你的，我住学校附近。”
“骗我这么有成就感？”林扬随口问。
“没，我就是不知道要干吗，就跟着你走了。”陆淮说。
“可惜了。”林杨不冷不热的说。
“可惜什么？”陆淮问。
“可惜我不是人贩子。”林扬拿着灯光上下把陆淮照了个遍，一本正经的说，“不然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陆淮笑了起来，“我之前在教务处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没想到哑巴嘴还挺毒。”
“彼此彼此。”林扬勾了勾嘴角，“我也以为你是个只会盯着别人看的傻子。”
跟着林扬走了一段路后，陆淮说：“我发现你记性挺好的。这地你没来过吧，竟然不会迷路。”
他一直跟着林扬走，本来想着林扬如果迷路了就嘲笑他一回，没想到林扬认人不行，但是认路不错。
“我没觉得你在夸我。”林扬说，“就这么横竖几条路，学校后花园都比这里复杂。”
“学校后花园占地面积不到五十，你真是给校长面子。”陆淮嘲讽道。
“客气了。”林扬说。
林扬的手机灯光在他们走过来的那条碎石路上有些失灵了，这条路真的是长的有些可怕。天一黑人就跟着懒了下来，一想到还要走那么远的路，陆淮都想就地睡觉了。
不过他边上还有个林扬，而且林扬很淡定的看着他，陆淮觉得这人在挑衅自己。
“照地上吧，摔了麻烦，别往前看了，反正也看不到头。”陆淮说。
陆淮闻见了空气里潮湿的杂草味，很浓郁。和平时在街头闻到的掺着汽车尾气的怪味不太一样，和炎热的夏季也不太一样。
秋天的夜晚总是带了一丝凉意，这种凉意有时让人心生惶恐，有时却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道林扬属于哪种。林扬自从踩上这条回家的路后就一直没说话，和过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太阳很大，日照充足到把林扬身上自带的冰霜都消融了。
现在的林扬……
陆淮咬着嘴唇再一次在仅有的词汇量里找形容词，他想了半天，觉得就是冷漠吧。手机微弱的灯光照不到来时的路，林扬在这一刻也是个前途未卜的人。
陆淮没有为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而感到沾沾自喜。林扬不应该这样。陆淮在此刻，希望这个和自己不熟的人拥有与自己完全相反的未来。
陆淮笑了笑，把自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摘了出来，他对着边上沉默已久的冰块说：“这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你确定不讲几句话润润喉吗？”
陆淮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半，还有一半轻飘飘的传到了林杨耳中。林杨没有开口，他踩在碎石路上的脚步依然很轻。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累了，讲不动。”
奇怪的是，陆淮的心跟着这话颤了颤。随后他压低了声音，问：“那我能拽着你衣服吗，我怕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