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二天早上,赵河君和鹿晓一起出的门。
亲自摆摊对于赵河君而言几乎是奇耻大辱,看着鹿晓熟练地将东西架起来时,她已经气到大喘气了。
为了照顾她的心情,这次她们到的地方离家里较远,没什么机会能看到熟人。
鹿晓将之前做的所有补丁都放在折叠桌上,将昨天做好的招牌放在桌上,用小棍子立着。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早出来摆摊,集市上来往的人很多。
有个大姐拿着菜篮子踱步到鹿晓的摊位前,问:“小姑娘,补丁还能卖啊?”
鹿晓扬起笑脸,将其中一个拿起来,给她看,“这不是普通的补丁,绣在衣服上可好看了。您要什么形状都有。”
赵河君本来生着气,却也不免认真地听着鹿晓介绍。
“一毛五一个?”大姐已经伸手开始挑拣,“有点贵啊?”
“不贵的。”鹿晓认真地介绍,“寻常的补丁放在身上不好看,这个缝上去之后,就像多了一件新衣服一样。”
“哈哈……这倒是。”大姐挑起一个蓝色的方形补丁,上面绣着一只小兔子,“给我这个吧,我女儿的衣服破了,本来晚上要给她补起来的。”
鹿晓收了钱之后,有意看向站在树底下的赵河君——她不愿意站在摊位前。
赵河君嗤之以鼻,不看鹿晓。
鹿晓只好轻笑着,将弄歪的招牌摆正。
又有人过来,冲淡了她刚升起的淡淡忧愁。
“没有一对的吗?”有人说,“我爱人的两边袖子快磨破了,要是有一对就好了。”
“一对吗?”鹿晓认真地思考,“我还没来得及做。如果我下次还在这里,您可以找我买。”
“也行。”
一早上这样一来一回,有人单纯问价,也有人直接买了,更有的人站在摊位前嫌弃了一通之后又走了。
问的人多于买的人,即便如此,两个小时后,她摊位上所有的现成补丁都卖完了。
鹿晓数了数钱,三块多,她高兴地转向赵河君,“妈,我都卖完了!”
赵河君不说话,过来迅速地将所有东西帮忙收拾了。
鹿晓雀跃着将收好的东西收起来。
一路上,赵河君都不说话。两人回到家后也已经中午了。
在门口放下东西后,鹿晓刚摸出钥匙要开门,赵河君冷冷开口说:“从明天开始不要出门摆摊了。”
鹿晓愣住,“妈,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
赵河君推门进去,将鹿晓的东西丢在院子里。东西从包里滑出,散落了一地。
鹿晓胸中一股火冒出来,她咬着牙将门关好,默默地捡起了所有的东西。
“都是一堆垃圾!”赵河君率先发作,“你以为你赚钱了就出息了吗?他们买你的东西只是看着新鲜,过两天就没人要了。”
鹿晓蹲在地上,红着眼睛看赵河君,“不是垃圾,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东西。”
赵河君拉着她胳膊让她起来,抓着她的手掌说:“你看看你,做了一天了,你的手都破成这样了,这种能有什么前途?你现在是赚到了钱,那以后怎么办?除了那些个体户,谁会娶你?你老了,生病了,那点钱还不够你看病的。你要是进了单位,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不想进单位!”鹿晓打断了她的话,“妈,你不能言而无信,我今天将东西卖出去了,你就不该阻止我了……”
赵河君抿着嘴,怒气在脸上氤氲。
鹿晓明白了,就算她今天赚了很多钱,赵河君都无法接受她摆摊的事情。
她垂下双手沉默了,将东西收进房间后,她看着缝纫机,久久才平静下来。
赵河君大概也知道自己有点过火了,再没过来找鹿晓。
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就不太对
鹿向平和鹿简章左右看看,谁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赵河君赌气一样,给每个人盛满了饭,鹿晓看着高如小山的白米饭,心里窝着一股火。
那么大一碗饭,当然吃不完了。
她离开饭桌,上厕所的空隙,听见赵河君低声和鹿简章抱怨。
“你看看,粮食那么珍贵,她都没吃完,这不是□□思想是什么?”
鹿简章回得无奈:“那么一大碗饭,当然很难吃完,你要撒气,也要考虑到实际情况……”
“我那是撒气吗?我撒气吗?”赵河君几乎咄咄逼人,“你没见她在街上吆喝揽客的样子,现在年纪还小,没准过两年就油腔滑调了。”她把洗碗布往盆里一丢,“我算看明白了,她想读书就是为了去当个体户!”
鹿晓和厨房一墙之隔,将赵河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墙可以推倒,有些壁垒却永远难以跨越。
鹿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
周三早上,听鹿向平说起梅芳姑父的事情,说他这天下午就要离开。
鹿晓忙了一个早上,到了下午,便和鹿向平一起到车站送行,亲手将这两天制作的一个包送给他。
梅芳姑父看着绣着花样的包,有一些疑惑。
鹿晓解释道:“姑父,我也不知道送您什么好,这个小小的包,以后您上课要是方便可以带着。”她介绍了一下包,里面分了层,还有用母子扣缝的暗格,能藏很多东西。
姑父听了一会儿,终于笑了,“这么个大小的包居然这么多玄机。”
鹿向平自豪地回道:“我妹妹想法还是很多的。”一旁的梅芳也跟着点头。
正说着话,有一个他们共同熟悉的人从车站入口走来,蒋明。
梅芳朝蒋明挥挥手,对鹿家兄妹解释:“蒋明曾经受我姑父几堂课,算是学生,这次过来送送他。”
蒋明今天穿着灰白色的短袖,衣服扎进深蓝色牛仔裤里,显得两条腿非常长。几个人都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走到跟前后,他有些喘气。
“吴老师,我来晚了。”
姑父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晚,正好。”
蒋明将手里的东西塞到姑父手中,“这是压缩的碧螺春,里面一片刚好是一次的量。您在西北可能难喝上好茶,到时候可以给我写信。”
姑父笑着接过。
鹿晓在旁接话:“不怕的,以后西北也可以容易喝到南方的茶。”
鹿向平笑道:“对,现在邮政已经遍布大江南北,送信比以前容易多了。电话也方便。”
姑父脸上的笑容滞住,在他们几个人脸上扫过,又看着人头攒动的车站,来来往往的蓝领,夹杂着各种颜色的衣服,再往远处看,车站入口或笑着或不舍,每个人眼中都闪着亮光。
“我真是老了。”他突然说。
几个年轻人不解他为何生出这样的感叹,面面相觑。
姑父垂眼,勉强地笑道:“也不知道未来十年,还能变成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看到……”
“当z然是更好了!”鹿晓愉快地回答,“我们中国厉害了几千年,也就穷这百来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姑父到时候想喝任何茶,都可以随时喝到。”
她是从未来来的人,但不能说得太直白。
姑父怔怔地看着她,一会儿后他仰头大笑,“是啊,是这样!我等着!”
蒋明默默地看着鹿晓,微笑着。
姑父走后,鹿向平搂着梅芳,看着一旁的妹妹和蒋明,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放下手,说:“晓儿,我送梅芳先回去,还是你和我一起?”
鹿晓想笑,他好不容易闲暇一下,当然更愿意和自己的女友待在一起。“我自己走就行了。”
蒋明却说:“我送你吧。”
“那就麻烦你了!”鹿向平很高兴地拍了一下蒋明的肩膀,对着鹿晓灿烂一笑,很快带着梅芳离开。
鹿晓撇嘴一笑,她这个便宜哥哥果然还是更看重老婆。
目送鹿向平离开后,鹿晓很明显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她知道那是蒋明的,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两人之间就莫名萦绕着一股尴尬,她伸手将散发收入耳后,“那我们走吧。”
蒋明的自行车就停在外面,车站离他们家不算近,刚开始两人都沉默着,临到了鹿晓家的街道,蒋明终于开口问:“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鹿晓一路上的确在走神,在想着梅芳姑父的事情,也想着赵河君的事情。
“嗯……”她并不否认蒋明的判断,“想起一句话,天上没有白掉下的馅饼。”
“怎么说?”
“就是……”其实她不该和蒋明说这些,但总需要有一个地方,可以发泄她这些想法和情绪,“不管是什么人,对你好总是会有索取。”
鹿家人对她,对原主的好也是有条件的——她需要在某些范围内听话,范围内,想怎么任性都可以。
如果她将鹿家的宠爱当成自己的舒适区,那她的确可以安稳地度过这一辈子。但是……这样就对吗?
蒋明不置可否。
他不是一个喜欢输出观点的人。
差不多快到鹿晓家巷口了,蒋明又开口说:“过阵子,我爸要回来了。到时候,可能会由他暂时代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