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妈……”鹿晓无奈地喊了一声。
赵河君亮着眼睛追在她身后，“我看他就觉得靠谱，条件又非常好，新时代了咱勇敢追求，你们俩站一起多般配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
“妈！”鹿晓定住，严肃地说，“人家蒋老师没这些意思，我们这么看他不尊重。”
赵河君笑道：“傻孩子，没意思可以培养啊。”
蒋明的家已经很多天没有开火了，进门之后，他首先感到一阵冷清。
他的父亲前几天才刚打电话到厂里，说暑假都不回来了。
蒋明其实有些担忧，心不在焉地将衣服脱下来，刚要丢进盆里，又拿起来看了看。
先前衣服明明是破的，他愣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鹿晓缝补的地方，果然看不出痕迹。他笑笑，将衣服重新放进盆里，脑海里忍不住划过她那毛茸茸的卷发。
鹿晓这两天有些忙坏了，早起晚归，还经常往集市里跑，连着两天，赵河君都在集市碰见她。
“晓儿！晓儿！”赵河君拉着她，问，“你怎么又这么早起？”
鹿晓眼睛飘着，回头问：“妈，我们家有缝纫机吗？”
“没有啊。”赵河君叹气，“我嫁给你爸的时候，那还是稀罕玩意儿，现在也用不上啊，买衣服都挺方便的。哪像以前？”
鹿晓点点头，嘀咕着：“是啊，不做衣服谁买缝纫机……”
“你在说什么？”赵河君凑过去，想听更清楚点。
“没有。”鹿晓挽着她的手，甜甜地笑着，“妈，你都在这里买菜吗？别的地方不会去？”
“我上班呢，哪有空跑别的地方？”赵河君皱起眉头，越来越觉得鹿晓的问题奇怪。
但接下去鹿晓又说起了做饭的事情，赵河君便忘了这档子事。
又到了周五晚上，刚吃完晚饭，鹿晓拿着个油纸包了一块饼就出了门。
这回，轮到她站在路口等蒋明，几秒之后，她看见蒋明出现在路口，速度还不慢。
“等很久了？”蒋明停下来问。
鹿晓摇头，笑着将饼塞给他，“要不你先趁热吃了，我们再出发？”
她心中坦荡，没什么负担，倒是蒋明犹豫了几秒，才慢慢接过。
手空了之后，鹿晓接过车把，“时间还早，你吃，我来推车吧。”
“谢谢。”蒋明道谢。
夏日天未暗下，街坊的人便看到一个女生推车，男生拿着饼斯文地吃着，女生时不时地仰头看着他微笑。
和前天相比，鹿晓已经没有不自然的感觉了。但和蒋明一样，她不怎么说话，一直想着摆摊的事情。
摆一个摊并不难，吴城的许多集市都是摆摊的，街头巷尾也会有零星的摊子，并没有像21世纪那样有规划。
难在她没有缝纫机，单纯一双手缝补，这种简单的事情，家家户户都会，好坏之分罢了，如何让他们掏钱买一个这样的服务？
一台缝纫机至少是鹿向平三四个月的工资，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向家里人要？
一路上想的多，进教室后，等坐下来，鹿晓才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张兰头一次旷课，教室里也仅剩十一二个人。
“人怎么这么少？”蒋明点完名后问。
有个大姐回道：“你们不知道，最近厂区小学出了一件大事，有个小孩差点丢了。”
话头一开，所有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厂区小学是旧工业区的工人家庭的孩子上的，昨天公安进了学校，说有人在学校里看见之前通缉的人贩子。
“严打时期还有人贩子？那抓到了肯定死刑了。”
“都这么说，所以有人就分析，既然会死刑，那他肯定干一票大的。”
“干嘛要抓小学生啊？”虽然现在独生子女更多，但严打之下，拐卖儿童没那么猖獗。
“小学生好啊，十几岁养养就大了，那不是可以送往深山老林生孩子吗？”
“太坏了！太坏了！”
说到激动处，这十个出头的人义愤填膺，声音交错在一起，嘈杂得很。鹿晓听得也生气，以前只在新闻上看，居然这种年代，身边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正因为这件事闹得小学附近的家长们人心惶惶，严厉叮嘱自家的孩子轻易不要出门，特别是女孩子。张兰有一个上五年级的女儿，今晚才没过来上课。
“好了。”蒋明冷清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回家再讨论，上课。”
“真没人情味。”有人评论了一句。
因为这件事，上课期间，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空气也闷闷的。
下课之后，班上的大姐拉住鹿晓，“鹿晓，最近你哥是不是没来接你？”
“嗯。”鹿晓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大姐担忧地说：“那你要小心了，你长这么好看，又总是一个人，会被人贩子盯上的。”
鹿晓心里发毛，说：“我和蒋老师顺路，他最近会带我。”
“哦——”对方恍然大悟，笑道，“我说你们最近怎么一起来。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鹿晓等蒋明收完东西，和他一起下楼。
到了鹿晓家的胡同口，蒋明转了个弯，骑进里面。
鹿晓问：“蒋老师，已经到了。”
“以后我送你到家门口，比较安全。”
鹿晓没想到他还上心了，她笑着从车上下来，仰着脸说：“谢谢蒋老师！”
蒋明朝着她的脸伸出手，鹿晓愣住，直到他手越过她的头，她才敢放开呼吸。
他手里捏着一块枯树叶，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勾住的。
鹿晓按了按自己的头发，现在已经长了不少，但仍旧蓬松，刘海长得快，只能撇开两边。她尴尬地笑笑，“谢谢。”
鹿晓转身，见他还不走，奇怪地歪头看他。
蒋明才说：“以后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哦。”鹿晓笑了笑，刚要推门，又回头问，“蒋老师对所有女孩子都这么好吗？”
那岂不是很困扰？条件好又绅士风度，不是很多人会追求他？
蒋明还没回答，鹿晓又接着说：“蒋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上你的。谢谢蒋老师！”她说完，赶紧开门进去。
蒋明站在原地看着鹿家的大门，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气来。
第二天早上，鹿向平也说起了人贩子的事情，听得鹿家父母气愤又担忧。
赵河君气愤地评论一番后，总结：“晓儿，你最近还是少出去，别老往外面跑。年代不一样了，外面坏人多。”
鹿晓笑着不说话。
等鹿向平去补觉，鹿简章和赵河君也出门了，鹿晓回房间拿出昨天准备好的板凳和布袋，坐上公交前往离家另一条街。
经过多天的物色，她挑中了一块地方——城区旧护城河旁的三岔路口。河道两边都种着梧桐树，她将这几天制作好的布幅挂上去。
布幅两头缝着两段小木棍，撑起来用线挂着，把线绕过树干，正好直挺挺地挂在树上，上面是鹿晓用黑笔画上去的，写着：缝衣服，1次1毛，15分钟就好。
挂上布幅后，她就坐了下来，将袋子放在脚边，等待路人经过。
现在早上九点多，来往的人不多，要是见到人，她就开始喊着布幅上写的字。
“缝衣服，缝旧衣服！一次一毛钱！”
路人经过，奇怪地看着她，发出意义不明的笑。
鹿晓脸上热辣辣的，不是觉得丢人，而是她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都没现在觉得害羞。
干坐着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妇人走过来，问：“姑娘，你这个是一件衣服一毛，还是一个洞一毛钱？”
鹿晓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挠挠头，说：“我还没想到这个……阿姨，我刚开始做，我给您算一件衣服，可以吗？”
老妇人双手合掌，“那就太好了，但是我没带衣服过来，你什么时候在这里？”
“我……今天天黑之前都在。”鹿晓本就计划晚上吃饭之前再回家。
“那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取衣服过来。”
“嗯嗯！”
鹿晓在原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那个老妇人果然带着一件衣服过来。
那是一件蓝布工作服，看着有些年头了，不是简单的线开了，而是后背直接被蛮力扯开，两条长约五公分的破缝。
老妇人推了推眼镜解释：“这是我爱人的衣服，他念旧，不肯直接丢了，说能继续穿。我本来想让街上的杜裁缝用缝纫机弄一下，但他说弄了不好看，不弄。我眼睛也看不太清，这不是遇到你了吗？能弄吗，姑娘？”
鹿晓点头，“阿姨，你等我一下。”
她拿出绣棚固定好，比对了线的颜色之后，穿上针就开始熟练地缝补。这种程度破缝，比鹿向平的那件皮衣要简单一点，先稀疏地将缝合，然后拿出划粉画了几下，继续缝。
将近二十分钟后。
“好了！”鹿晓取下绣棚，将衣服递给了老妇人，“阿姨，您看看。”
老妇人又推了推眼镜，仔细端详，原来破缝的地方，如今替换成了两片柳叶，刚好在肩胛两边，左右飘零着。
“姑娘，你这手法太好了。”老妇人惊叹着，一边掏钱一边说，“学的刺绣吗？怎么不进厂子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