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名画（23）
画展准备进行得很顺利，为了答谢投资者，卡尔特地办了一场晚宴来招待他们。要知道，卡尔向来是不屑于去做这种事的，在他眼里艺术不该被其他因素左右。
晚宴是私人邀请制，一辆辆低调却不失名贵的车接连抵达会场，卡尔带着自己的学生梅森亲自在正门迎接。一进门，一幅巨大的少女像立刻吸引了所有来宾的注意。
她双手交叉放在膝上，侧身正坐，羽毛面具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整个人显得优雅而高贵。可深入去看，一股青涩的少女感又从画面中溢散出来。很显然，她并不习惯这样的姿态，无论怎么伪装，还是会露出破绽。
宾客发出惊叹，一位和卡尔稍微有些交情的男士问：“我能冒昧地请问，这幅画是您的新作吗？”
卡尔爽朗地笑出声，说：“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
男士恍然大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那位‘神秘小姐’的作品？”
“是。”
这位擅长素描的画家从未在大众面前露过脸，大家都很好奇她的模样。有传言她的相貌非常丑陋，所以才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还有人说她拥有一张如天使般美丽纯洁的面庞。总之，众说纷纭，艺术界对这位“神秘小姐”的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不知今天是否有幸见到她？”男士试探道。
“这个嘛。”卡尔卖了个关子，“有缘自然会。”
对话草草结束，卡尔似乎看到了什么人，脚步微快走过去，主动搭话。
“！真高兴见到你。”
顾沉今天穿了一套藏蓝色的西装，干净利落的、涂着些许发胶的露额头短发，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腕表，鸽血宝石领带夹……
与他同行的顾曦则是穿着精致但不露骨的粉色长裙，群面上点缀着珍奇珠宝，简约又不失大气。
“您好。”顾沉愣了下，伸出手。
“我是卡尔，这场晚宴的举办者。你的到来使我倍感荣幸。”
等到对方自报家门，顾沉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矮小的老人就是叶黎的老师，绘画界泰斗，卡尔大师。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叶黎的事，好不容易靠“钞能力”才拿到画展的邀请，当即订了机票，甚至没心思去了解画展的具体。
顾曦显然比哥哥要兴奋得多，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必须保持得体的举止，不能给哥哥丢人。
卡尔被顾曦炙热的目光盯得额头冒汗，干笑两声，把目光转到她这里，问：“这位是？”
“这是家妹，顾曦。”
“初次见面，卡尔先生。”
卡尔点点头，“你也在画画？”
顾曦受宠若惊，也顾不上礼节什么的，尽力压抑自己的激动，低声说：“是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手。”卡尔指指顾曦手指上的老茧。
当然，单从老茧来判断，是有些鲁莽。事实上，叶黎早就和他说过顾曦的事，还把顾曦近几年创作的作品展示给他。卡尔对顾曦的评价很高，认为她和十几年前的叶黎不相上下。
“我谨代表自己，和我的学生，感谢顾先生对画展的投资和支持。”
“卡尔先生过奖了。”顾沉微微点头，用余光瞟了眼妹妹，“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指导一下家妹呢？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当然没问题。”
顾曦面露焦急，面对偶像之二的卡尔大师，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走之前，她无比哀怨地看了亲哥好几眼。
晚宴开始，几位在绘画界享有盛名的画家依次上台演讲，顾沉听了一半儿就溜走了，沿着展示廊一步步走过去。
【宿主，目标接近。】
［一切按计划行事。］
【yessir！】
突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墙边的阴影里窜出来，直冲冲地撞在顾沉的胸口。
顾沉岿然不动，反倒是那个撞上来的影子被反作用力推出去几步，跌坐在地上。她一身不加任何装饰的深蓝色长裙，全身上下没戴一件首饰，只有右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还有半张面具。
顾沉表情难看，抬脚准备离开。这种把戏他见得多了，没想到在这里还会碰上。
“不好意思，请问您能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吗？”
回答她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li！！你在这里！你怎么了？li，你没事吧？”
卡尔的到来把情况直接扭转了180度。
“黎？”顾沉停下脚步，不可自控地转过身去。
晚宴被迫终止，因为两位主角全进了医院。卡尔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一直知道叶黎的身体不好，专门请了营养师为叶黎调理身体。
躺在病床上安详闭目的叶梨默默向还在为她忙前忙后的卡尔道歉。今天的晚宴是她和卡尔设下的局，目的就是顾沉。
她没有告诉卡尔全部的计划，包括“突然发病”，卡尔事先并不知情。
一起陪护的还有顾沉。他让管家先带顾曦回酒店，自己则是跟着卡尔一路来了医院。在护士摘下那个人的面具时，顾沉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隙。
“叶黎……”
原来真的是她。
其实顾沉和顾曦都不确定那个“神秘小姐”到底是不是叶黎，只是在赌，因为“神秘小姐”的风格和叶黎的风格大相径庭，又处处透着既视感，连顾曦都没办法下定论。
看来他赌赢了。
叶梨保持着清醒，她听到卡尔离开的声音，但没听到顾沉的脚步声。
顾沉还在病房里。
【宿主，咱们现在干什么？】
［等。］
终于，顾沉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我靠！！！宿主！！他跪下了！！！不是单膝，是双膝跪地！】
叶梨心中一片淡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团温暖包裹住。
“你回来了。”
顾沉面露倦色，像久久漂泊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处。他拉着叶黎的手，慢慢把自己的脸贴上去，那么虔诚，那么缱倦。
他跪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晨，当叶黎苏醒的时候，他还跪着。
“你是谁？”
——
叶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的前半生。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也不记得自己过去是什么人。
卡尔隔着窗户，看着病房里正在吃饭的叶黎，对顾沉叹惋道：“医生说她的精神受过损伤，或许遗忘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叶黎在遗忘的同时，也封锁了自己的情感。几年来，卡尔从未放弃唤醒叶黎的情感，却都是徒劳无功。正因如此，叶黎才选择去画静物。
静物没有感情，按理说应该是最好画的。实际上，画静物不难，想画“好”静物很难。因为画家是人，只要是人，就无时无刻不在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样的情感映射在画中，赋予了死物“情感”，自然会与现实产生偏差。
叶黎没有情感，所以她能画出最真实的素描。
“那枚戒指……”顾沉若有所思。
“那枚戒指啊，我也不知道来历。li来的时候，戒指就已经在她手上了，你要是真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问li。”卡尔拍拍顾沉的肩膀，“你是li过去的朋友吧，说不定你可以帮她恢复记忆。”
送走卡尔，顾沉露出苦笑。一切都是他种下的恶果，却要叶黎来承担。
“哥，黎姐姐在里面吗？”顾曦踏着小皮鞋走过来，问。
她本来还在为昨天顾沉把她支开的事生气，不过听说他碰到了叶黎，立刻就单方面和亲哥哥和解了。
“在。”
顾沉简略地向妹妹解释现在的情况，说：“叶黎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你注意点。”
“好。对了，管家说向哥找你。”
“嗯。”
翎春的案子尘埃落定4年，2年前，物证保护期一过，刑/警/队/队长就提交了申请，成功拿到叶黎的实验资料，第一时间交给顾沉。
老医生不负所托，真的分析出了可能的治疗方案。现在正是研究的关键期，只要能突破，叶黎的病就有救。
很快，叶黎出院，而且还和顾曦成了很好的朋友。顾曦经常邀请她去自己的酒店画画，再共进午晚餐。一来二去，叶黎渐渐也和顾沉有了接触。
“说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诶。”晚餐时，顾曦突然拍手，冒出这么一句话。
顾沉抬起头，疑惑道：“你的生日不是……”
顾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哥哥，疯狂朝他挤眉弄眼。好在顾沉不是个傻的，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便接着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今天。”
叶黎满脸的茫然。她放下筷子，身体转向顾曦，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什么都没准备。”
“都是朋友，准备什么？”
顾曦眼睛一转，拉着叶黎的胳膊来回甩着撒娇。
“黎姐姐给我写张贺卡好不好？”
“好。”说着，叶黎竟然要起身去拿笔。
顾沉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收敛一点，先吃饭。”
“对啊黎姐姐，你那么瘦，一定要好好吃饭。”
享用完美味的晚餐，叶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炭笔，开始认真地在纸上画图写字。
“咦？”站在旁边围观学习的顾曦发出疑问，“黎姐姐你的署名是不是错了啊？”
贺卡的最下面署名“叶梨”，而不是“叶黎”。
“没写错。”
叶梨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