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名画（11）
顾沉把坑底的雪清出了大半，堆在坑边拍实，利用手套外侧的温度融化最外层的雪，形成薄薄的冰层，加固内里松软的新雪。叶黎看了会儿，放下自己的背包，绕到坑边帮忙拍雪。
“戴上手套。”顾沉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手，轻声呵斥道。
“这样更快。”
“我来就好，你去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叶黎甩甩手上的水珠，跑回掩体的背面大力拉开背包的拉链，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罐头之类的，外壳本来就坚硬，掷地有声。
可面包掉在地上，竟然也发出“嘭”的声音，这就有点尴尬了。
顾沉：……
叶黎：……
“店家早提醒过你，别买面包。”顾沉无奈道。
“去我背包里拿压缩饼干吧。带保温杯和热水了吗？”
叶黎乖巧地点点头，“带了。”
“我先帮你，等下一起吃。”
顾沉有点感动，让出了身旁的位置。他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护在叶黎身后，尽量让她能暖和一点。
“戴手套。”
“啰嗦。”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沉默着拍雪堆，手下的动作却格外默契。温情渐渐流转在不大不小的雪坑中，顾沉恍惚地想，叶黎也不是那么无药可救，要是她能走回正路，这样也不错。
终于，2/3的雪坑都加固好了，叶黎的手红肿不堪，僵得不能屈伸。
顾沉刚想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她暖暖，就看见她抓起一把松雪往自己身上扑，三步并作两步爬出雪坑，往俱乐部的营地方向走。
“你的炉子多少钱。”她站定在真叶黎后面，趾高气昂道。
“本小姐买了。”
“一万够不够？比你一个月打工的钱多多了吧。”
真叶黎气得两眼通红，起身平视叶黎，娇小的身板在风雪中显得分外脆弱，可她的表情满满都是倔强和不屈。
“叶小姐，我是没钱，我是在打工，但那都是我用自己的努力挣来的！请你不要侮辱我的工作。”
宋季辰抽完烟回来，就看见叶黎又在找黎黎麻烦。他“啧”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这次他怎么样都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你的手怎么回事？”
靠近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叶黎通红狰狞的双手。在他的印象里，那双手执过画笔、抚过珠宝，握在手心里也是滚烫的温度。
叶黎慌忙把手塞回口袋里，不让宋季辰发现。先前的趾高气昂顿时消失不见，在宋季辰身边的叶黎仿佛收回了浑身尖刺露出肚皮的刺猬，变得柔软又无害。
“过来。”宋季辰一把把她拽进了自己的帐篷，留下真叶黎僵在外面。
追随叶黎而来的顾沉观看了全程，冷笑一声，把手里还在散发着热气的手套狠狠丢在地上，转身离去。原来不戴手套是为了博宋季辰的同情，被人弃之如履还上赶着讨好，看来他没有误会叶黎，之前的温馨和感动也都是他自作多情。
什么单纯，只是自私罢了。
从进帐篷开始，宋季辰的脸色就没好过，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黑。他塞了个热水袋在叶黎手里，叶黎抱着热水袋缩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看着宋季辰，发出幸福的喟叹。
“你喜欢这种的？”她问。
“什么？”宋季辰没听清。
“早跟你说过顾沉不是什么好人。”
他嘟嘟囔囔，终于翻出放在背包角落的冻伤膏。
“自己涂。”他看着叶黎主动伸过来的手，凶巴巴道。
叶黎点头，想去拿药膏，结果根本拿不稳。
“真麻烦。”宋季辰吹胡子瞪眼，口是心非地捡起冻伤膏拧开封帽，先挤出一点在指尖化开，再慢慢涂到叶黎的指节上。
“还是什么都不会做。”
“脾气大，性格差。”
“说要做饭，结果炸了厨房。”
……
宋季辰一个劲儿数落着叶黎，却没发现他对叶黎的事了如指掌。宋季辰自诩讨厌叶黎，忍受不了叶黎的性格，可叶黎的方方面面都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涂完药膏，叶黎蹬蹬发麻的腿，说：“我要回去了。”
“回什么回……”宋季辰脱口而出。
气氛有些凝滞和尴尬。
叶黎看了宋季辰许久，知道他是后悔了。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被拦住。
“拿上药膏，还有锅。”
宋季辰别扭着扔给她一大袋东西，沉甸甸的。他怎么也说不出“让顾沉帮你涂药”的话。
叶黎扒开袋子往里面瞧了眼，不止有锅，还有野炊灶、几包方便面、毯子等等。
——
踏着轻快的步子，叶黎一屁股坐回她和顾沉搭的雪坑里，对顾沉说：“有锅了。”
顾沉没理她，合着衣服双手抱胸，好像已经睡着了。
“喂，起来吃饭。”
就在叶黎的手马上要碰到顾沉的衣服时，他突然睁眼，准确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眼中全是森然和厌恶。
“别碰我。”
“哦。”
“我吃过了。”
“嗯。”
叶黎这才注意到顾沉脚边放着两只碗，一只是空的，另一只里盛着满满的泡面，可惜放得时间有点久，已经不热了。
这是副领队送过来的面，顾沉说自己已经吃过，其实是骗人的。看着叶黎进了宋季辰的帐篷，他的胃开始翻滚，食欲全无，就把自己那碗倒掉了。
他合上眼，耳边是叶黎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耐不住好奇，偷偷睁眼用余光瞄着，发现叶黎正捧着那碗冷掉的面吃。
不是靠装可怜得到灶和锅了吗？顾沉压下心中的烦闷，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他不吃这一套。
半夜，雪开始下大了。顾沉本身浅眠，呼呼风声吵得他没办法完全进入睡眠。忽然，他感觉到睡在他不远处的叶黎动了一下。
“嗬，嗬……”
［我靠系统，你不是说剂量小没关系的吗？？！］
【啊这啊这，可能是停药太久，乍一下又服药，身体的反应比较大。】
［被你害死了！！］
叶黎揪住胸前的衣服胡乱扯着，不停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她艰难地爬起来，手脚并用挪到顾沉身边。
顾沉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身体已经蓄势待发，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在这里……”
叶黎从口袋里拿出冻伤膏，抖着手摘下顾沉的手套，仔仔细细把药膏抹在顾沉指节泛红的地方，再轻轻把手套戴回去。
做完这些事，她耐心地把毯子盖在顾沉身上，严严实实压死每个缝隙。她盯着毯子吞了好几下唾沫，努力把目光从那上面扯开。她跌跌撞撞走到距离顾沉最远的地方，双手抱膝，把脸埋在胸前。
顾沉心情复杂，他屈起发痒的指节，磨蹭着手套，闭上眼睛。
凌晨6点左右，雪渐渐小了。领队最先醒来，招呼队员们准备出发。现在上山，不仅能看到日出，还能赶在中午最温暖的时候下山。
顾沉假装没有注意到昨晚叶黎的小动作，自顾自收拾好东西，背起背包往山上走。
［啧啧，大腿现在肯定很混乱。钓人者终将被钓，真以为我好欺负了，谁都能来踩一脚？］
系统打了个寒颤，还好它是和宿主一边的。
“喂，你怎么了？”
宋季辰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停在叶黎身上。
“脸这么白，生病了就赶紧回家去，别拖累大家。”
叶黎的脸已经不止是苍白了，里面透着破败的灰色，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眼下的青黑格外显眼。
谁知道，昨天还乖巧的叶黎此时性情大变，讥讽了宋季辰好几句，甚至还想动手。
“疯子！”
冻伤膏的粘腻还留在指尖，顾沉实在是不能坐视不理，走过去直接打横抱起叶黎，连看都没看宋季辰一眼，大步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放我下来。”叶黎捏紧拳头，威胁说。
“不想惹麻烦就老实点。”顾沉冷漠道。
谁知道叶黎瞬间发难，朝着顾沉的脸就是一爪子。还好顾沉躲得快，叶黎的指甲只划伤了他的额头。
但也因为这个变故，顾沉骤然松手。重获自由的叶黎剥了自己的外衣，放声狂笑着兜起大片的雪往真叶黎脑袋上灌。真叶黎被吓得四处乱窜，两个女人的尖叫回响在山上，听着就让人烦躁。
轰隆隆……
“什么声音？”领队是有多年登山经验的老鸟，敏锐地察觉到了夹杂在风声和喊声之间那道不同寻常的轰鸣。
“啊？”副领队茫然。
“不好！”
“是雪崩！！！丢掉负重，快往山上跑！！快！！！”
“找掩体！找不到的就地保持游泳姿态，动作快！”
众人惊慌失措四散逃开，很少有人遵守领队的话。叶黎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依旧叫喊着狂奔。
眼看着恐怖的白色从山顶奔涌而来，顾沉咬咬牙，放弃了自己的掩体，奋力一扑，把叶黎压在身下。
下一秒，末日来临。雪崩的轰鸣声略过叶黎的耳朵，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只有心脏还在剧烈鼓动着。